《我************来》沈兮和

24、第二十四章

　　梅蔺想死，事实上他也确实快死了，如果不是遇见身上这个绮丽美艳，如妖似仙的嫁衣女子，他可能已经断气了。
　　很难想象，就在一天之前，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惊才绝艳的清河县才子之首，寻章书院文魁梅蔺。
　　至于现在？
　　梅蔺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活死人罢了。
　　不过短短一个白日而已，青年学子的境况却早已天翻地覆，云泥两别，由不得人不感慨一句，人世间的机遇当真变幻莫测，须臾倾覆。
　　那么，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几个时辰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却说那天梅蔺制住浑身是血，行为诡秘的刑三白后，拿着从他身上得来的保命符——半块羊脂玉佩，继续脚步匆匆地往京城而去。
　　梅蔺徒步赶路，没舍得雇马车，好在他年轻，体力也不错，虽然因为刑三白的事耽搁了半日光景，但紧赶慢赶，总算在四月二十八日这天中午未时左右，来到京城。
　　途中还遇到一队乱蓬蓬的送嫁队伍，隐约听得他们聚在一处，嘁嘁喳喳地议论些什么。
　　想必，这便是那位即将嫁入郑国公夫做续弦夫人的九姑娘的仪仗队了？
　　梅蔺感叹了一句红颜福薄，时乖命蹇。
　　提及九姑娘，梅蔺不是心中不受触动，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他垂首走过去，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毕竟是外人，与梅蔺无甚关系，一路轻快地来到城门口。
　　守门士兵倒也警惕，望着面前包裹严实，脸上围着纱布的年轻男人，盘查道：“姓甚名谁？来京城有何贵干？”
　　梅蔺一一如实回答。
　　守门士兵：“脸是怎么回事？”
　　梅蔺叹了一口气，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哪路神仙，怎么人人都跟他的脸过不去。先是在清平县玉带山断崖采山参时，被人惊了心神，滚落山坡，险些被荆棘丛直接毁容，好不容易养个七七八八，快要痊愈，又误入刑三白和任青豹厮杀决斗之中，被任青豹暗中放的一根冷箭伤了脸颊。
　　早知如此，当初就从渡厄禅师那里多拿些药膏，有备无患了。
　　因那伤口狰狞可怖，梅蔺怕吓到别人，特意从内衫中撕下一块干净布条，将伤口缠缚住，以免感染发炎。
　　面对查问，梅蔺道：“路上遇到恶人，伤了面容。”
　　守门士兵细细核对过梅蔺户籍凭证和路引，又见他一身清贵书生气，料想不是为非作歹的强盗，再与墙上张贴的几个死刑通缉犯的画像比对过，确认没有改头换面的可能，才道：“过去吧。”
　　隔了小半年光阴，再次来到京城，此地热闹繁华依旧，街边商铺鳞次栉比，行人锦衣绸帽，遍身光鲜。
　　梅蔺没去过郑国公府几次，严格来说，他连大门都没走进去过，尽管如此，梅蔺还是将路线记得纯熟，闭着眼睛都能摸索过去。
　　走在宽阔干净的朱雀大街上，看着不远处越来越清晰的郑国公府，梅蔺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明显。
　　二丫是微末之流的粗使丫鬟，梅蔺是寂寂无名的穷酸秀才，他这样的访客，是没有资格走正门的。
　　梅蔺熟门熟路地绕到后巷，往一株粗壮槐花树走去，那边隐着一个角门，是郑国公府下人来往进出之处。
　　刚拐过街角，走进巷口，迎面走来两个灰色皂帽的小厮，推着一辆板车，一面走，一面嫌恶地诅骂着什么，语气粗鄙，神态猥琐。
　　“……死了……妈的，玩不起……”
　　“可惜了，……不够大，屁股也不够翘，好在嫩得很，一掐一股水儿……”
　　“嘿嘿，多亏了咱们哥几个滋|润，再调|教一段……”
　　“妈的，小贱货硬气……”
　　“可不，都被玩成那样了，还不肯求饶……”
　　“昨天喝醉酒，跟我表兄弟说漏嘴了，他听了羡慕得不得了，还求我带他来尝一口……”
　　“早知道看得再严实一点了……”
　　“小贱人是真想死，看不住。”
　　“那倒是……，你没看刚才赖头八过去亲，一摸，凉透了，真晦气……”
　　“臭的很。”
　　“用席子干草盖严实了，管家说了今天府上有喜事，闹出来，非活活打死我们不可。”
　　“放心，谁也问不出。”
　　“有人来了，闭嘴！”
　　慢慢走近，擦肩而过。
　　一股怪异臭味飘散在空气中。
　　雨忽停忽紧，梅蔺不知怎的感到手脚发冷，他拦住两个小厮，直愣愣地问道：“这板车上……是什么？”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打量梅蔺，看他穿得破旧，头脸还有伤，料想不是什么体面人，表情不善地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还不快滚！”
　　梅蔺意外地坚持：“让我看看。”他作势去掀那板车上的稻草和席子。
　　另一个瘦长脸，眼角都是皱眉，明显年岁较长的小厮阴阴一笑，道：“他娘的，老子今天真气不顺呢，偏撞上来个挺死尸的，小子，你给我等着！”
　　他打声呼哨，冲后角门喊：“于老三，赖头八，有人闹事，快喊大家伙出来！”
　　话刚说完，一墙之隔，听得噼噼啪啪的响动，几个膀大腰圆满脸匪气的男人冲了出来：“奶奶的，找死不寻个好时辰！谁来挑事？！”
　　瘦长脸小厮一指梅蔺：“就是他！”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为什么宁可这么兴师动众，死死拦着，也不让他看一眼？
　　梅蔺心底发寒，抬手推开那尖嘴猴腮的小厮，扑过去要掀板车上的稻草，刚拿了一把丢开，后面四五个大汉挥拳打过来。
　　瘦长脸小厮冷笑：“让你跟爷爷们横，三哥，五哥，八哥，弄他！”
　　一群人围困梅蔺，拳打脚踢，招招狠辣，梅蔺寡不敌众，很快身上就挂了彩。
　　缠斗时，不知谁碰到了板车，一只青紫惨白，密布着疤痕了压印的手，冷不丁从干草堆下面垂落出来。
　　那是一只少女的手。
　　更是一只饱含蹂|躏，死状凄惨的少女之手。
　　“啊！啊！”
　　梅蔺快要说不出话来了，突如其来的巨大悲痛席卷内心，他头痛欲裂，眼眶充血，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
　　狰狞的，恐怖的，嗜血的野兽。
　　这是怎样凄厉又哀痛的惨叫，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梅蔺被几个彪形大汉踩在脚下，喉咙腥甜一片，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他却忘了疼痛，手指刨在地上，指甲翻开。
　　像蠕动的怪物，挣扎着往少女的尸体爬去。
　　赖头八抬脚，重重踹下，骂那尖脸小厮：“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那婊子丢后山喂狗！再磨蹭，被管家知道了又是一顿好打。”
　　尖脸小厮和瘦长脸小厮应和了，推着板车，看也不看地上的梅蔺，脸上嘻嘻哈哈，说着污言秽语走开了。
　　“二丫，二丫……”
　　梅蔺死死望向板车离去的方向，心似刀绞，生不如死，他一点点朝前扭动，每动一下四肢百骸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身后几人恶趣味的，一脚一脚，间隔着踢踏在梅蔺腰窝处。
　　一辆精美奢华的马车辘辘行过。
　　顾鹤穿着云袍锦衣，玉冠博带，飘飘若仙，正倚着车壁，闭目小憩。
　　长随飞白嘀嘀咕咕地抱怨道：“公子也太好性了，那张家小姐堵咱们多少次了，公子回回好言好语相劝。偏她是个不矜持不识趣的，害得咱们宽广平坦的大路走不成，从这偏门小路穿过去，凭什么啊？”
　　“她不过一无知女郎，充其量被家里教养坏了，难道我还要同她一般见识不成？”顾鹤浅浅微笑。
　　飞白还想替自家公子打抱不平，却见顾鹤倾了下身子，自己揭了车帘往外看去：“什么声音？”
　　就着窗子空隙一瞥，正巧看见槐花巷里的惨状。
　　顾鹤遥遥望见泥地上趴着一个人，鲜血淋漓，遍体鳞伤，情形之惨烈使人不忍细看，他抿着薄唇对飞白道：“你过去问一问，若是可以就帮那人一把。”
　　“哎呀，这种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飞白不以为意，他才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辛苦奔波，“不是我说，公子您也太烂好心了。哪家下人没犯错被人教训过？像这些奴婢仆侍，送到主子身边之前都要狠狠磨炼几天，有的还要跟年长的前辈们学学经验，做几天端茶递水的催巴儿。不过被打几巴掌，有什么要紧？”
　　“是吗？”顾鹤是阳春白雪，目无下尘的贵公子，他自然是不懂这些。
　　飞白转了转眼珠子道：“当然啦，公子你相信我，下人之间也是经常会拉帮结派，争短论长的，这时候还是让我们自己解决的好，倘或有地位尊崇之人出手相助，大家不是更嫉妒愤懑吗？所以您竟是别插手的好。”
　　顾鹤有一丝犹豫，他生性善良，平素最怜贫惜弱，见不得恃强凌弱之事，但飞白的话似乎又不无道理。
　　飞白道：“这样吧公子，您要实在看不过，就去前面同郑国公的人说一声，让他们管教好下人，他们自家人处理，不是更名正言顺吗？”
　　“有些道理。”顾鹤颔首，终于还是放下了帘子。

作者有话说

　　梅蔺血泪控诉：狠还是你狠，连我这个将死之人都不放过
虞九歌蹲墙角抽烟：我只是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