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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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条狭窄幽暗，看不到尽头的槐花巷里，梅蔺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毒打。
他成了一团烂泥，一条破布，一只丧家之犬。
无边无际的寒冷将梅蔺吞没，失去唯一亲人的痛楚，让他疯狂嘶吼，随时随刻都面临着崩溃。
单方面的殴打还在继续，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身上的血都以及流干了。
有另几个小厮走过来，为首一人意味不明地笑道：“你该感谢自己好命，遇到顾清正顾二公子，他啊可是出了名的心善，看你被人打成这样，提醒管家好好管教下人呢。”
赖头八搓手笑道：“这是怎么说，要是放了他，臭小子跑前面胡咧咧，搅扰了国公爷的大喜事，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为首的小厮笑道：“你们想省事，倒也简单，左右他妹妹已经被扔进后山了，管家说了即刻便打断此人手脚，也扔进后山喂狼。”
他蹲下来，语气恶劣地对梅蔺道：“记得多谢顾二公子，一力促成你们兄妹地下团圆。”
梅蔺眼睛血红麻木，平静无波地望向众人。
小厮一个激灵。
他们奉命打杀的人多了去了，什么反应没见过？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后，有痛哭流涕拼命求饶的，有怒气勃勃色厉内荏的，还有头脑机灵打算拿钱买命的……
然而，没有一人似梅蔺这般冷淡安静。
安静得令人害怕。
棍棒狠狠击在膝盖和手肘。
有什么东西碎成粉末，再也回不到最初状态。
梅蔺知道，那是他的良知，是他珍藏的温暖亲情，是他对未来信心满满的凌云壮志，是他寒窗十年匡扶天下的科举之梦，也是他对人世最后一丝眷恋。
他死死咬紧牙关，咬出一嘴血沫子，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剧痛和失血让梅蔺头脑昏沉，完全脱力，他被几个小厮粗鲁地丢到板车上，淋着越来越急的瓢泼大雨，推进后山。
雨太大了，山路难行。
小厮们偷懒，还没走到半山腰就将板车一倾。
梅蔺已经是个血人了，浑身上下唯有下巴和一只手能动，靠着顽强的意志，用丑陋怪异的姿态缓缓蠕动。
二丫，二丫……
二丫在哪里呢？
若是能找到她的尸身，兄妹俩死也死在一处，到时候狼来了先吃他的血肉，去了地下，他再向父亲和妹妹磕头赔罪。
万死不能赎清满身罪孽。
找不到二丫，或许她已经被野兽吞食了。
梅蔺心如死灰，他看到一处破庙，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死命爬了过去。
庙里脏乱萧条，供着手持玉净瓶的观音像，只是那石像也有些年头，磕破了不少缺口，屋顶年久失修，好几处都在漏雨。
阴惨惨的夜色中。
一道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粗嘎的，喑哑的，慢慢飘散出来。
“你以为我会拜你吗？不，我不会！你算什么佛，算什么菩萨，你眼看着魑魅魍魉横行，无视他们荼毒人间，杀戮良善，你凭什么端坐在哪里？”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二丫做错了什么？！”
“我诅咒他们，用我全身鲜血，用我这一条命，用我死后不如轮回，惟愿化作厉鬼，亲见郑国公府上下所有行恶者，袖手旁观者，冷眼嗤笑者，天诛地灭，死无全尸！”
……
素来只见佛像菩萨面前祈求赐福的，谁见过赌咒发誓，一字一句，恨不得食肉寝皮的地狱恶鬼？
做完这一切，梅蔺万念俱灰，躺在角落里静静等地死亡的阴影降临，直到一抹窈窕纤丽，灼灼风华的红色身影闯了进来。
梅蔺有梅蔺的傲气。
君子应端方持正，守身如玉。
有可为，有所不为。
即便他现在落魄如斯，随时都会命赴黄泉，也不能任人这般轻薄折辱。
他挣扎反抗，不料这女子艳如桃李，心如蛇蝎，一巴掌打得他头昏脑涨，耳边嗡嗡作响。
训小孩一般斥道：“老实一点……”
嗓音清脆空灵，似玉石相击。
梅蔺忍耐得很辛苦，因为他本就身处地狱，每时每刻都在剧痛中煎熬。
他猜到了少女身份，清平县知县虞知南膝下第九女，也就是风光大嫁马上就要入主郑国公府做女主人的虞九歌。
前番几次波折，梅蔺与虞九歌多次擦肩而过，不得相见，这还是梅蔺第一次直面虞九歌的美丽。
她无疑担得起绝色佳人，倾城之姿的称赞，何况，红妆嫁衣本就是女子一生之中最美的时候。
少女哆哆嗦嗦地解梅蔺衣带，脖颈纤长优雅，细腻如玉，似乎是怕梅蔺不配合，嘴里还像模像样地夸他：“其实你看起来好像也挺不错的，虽然脸被毁了，但长手长脚，气质还神神秘秘的，有点美强惨的破碎感……”
她没认出我是谁。
她当然认不出我是谁。
就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何况是她。
虞九歌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还在认认真真地同他谈判：“你也别怪我心狠，临死还要强嗯你一回，反正你死了也是死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一会儿又意识模糊，嘀嘀咕咕地在那骂人：“老东西，死禽兽，我就是便宜一条狗，也绝不便宜你，还给你姑奶奶下药，你看我给不给你织帽子就完了。”
被骂成狗的梅蔺：“？？？”
一个大胆邪恶的念头疯狂滋生。
郑国公府害死了他妹妹，践踏了他所有尊严，那他为什么不报复回去呢，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天赐良机吗？
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
梅蔺忽然没了反抗的心思。
他不但不反抗，甚至用唯一能动的手和下巴，尽力帮助虞九歌。
他看出来了，虞九歌此时此刻身中某种不可说的药物，已经快要失去全部理智。
聪明通透如梅蔺，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郑国公府意欲何为，也明白了虞九歌为何要兵行险着，不惜亲近他这样一个血葫芦般的“烂人”。
恨意，毁灭欲，裹挟在陌生又强烈的蓬勃情绪中，梅蔺渴望抓住什么，撕碎什么，他从来没有这般失控过。
如果不是断了手脚，或许此时此刻的梅蔺会更加癫狂。
他想象着那副画面。
满身血污的修罗恶鬼，虔诚地跪在他自己认定的菩萨面前，长长磕头，心甘情愿地献出身躯，以为血祭。
你才是我的观音，我的救赎……
恍惚之中，他听到虞九歌似叹非叹地说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
……
潇潇风雨，润泽干涸大地，一枝纤纤弱柳，袅袅拂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虞九歌拢了一下披散的长发，慢条斯理地整理殷红如血的嫁衣。
地上那人睁着眼睛，无声无息地看向她。
虞九歌动作一顿，迟疑道：“我真的不认识你？”
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算了，得不到结果，虞九歌也就不再纠结了，她坐在乱蓬蓬的干草上，眼神悲悯又清透：“你的眼里藏着无穷无尽的恨。”
血海深仇，焉能不恨？
大概是刚欺负过人家，而且滋味还……，咳咳，虞九歌难得有点心虚，她淡淡道：“如果真的那么恨，就尽力活下来吧，像杂草一样，像烂泥一样，甚至像蝇营狗苟的小人一样，都没关系，你要先活下来，才能让伤害过你的人活不下去……”
梅蔺长睫轻颤。
破庙那摇摇欲坠的门板，被人一脚踢开，袁洪瑞等人湿淋淋地冲了进来，提在手中的琉璃灯瞬间照亮一切。
虞九歌：“还是来了。”
袁洪瑞哑声道：“九姑娘，你……”他走近虞九歌，想要伸手搀扶，又意识到此举不妥，地上少女乌发雪肤，水润润的眸子里波光潋滟，亮得惊人。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九姑娘越发秾艳漂亮，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一颦一笑都似藏着钩子。
作为下属，袁弘南清楚，自己再盯着看下去就有些失态了。
他喉结滚动，一转头便看到了气息奄奄的梅蔺。
“这人是谁？”
虞九歌道：“一个可怜人，方便的话待会让人带他一程，送到城里医馆，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他若有足够多的恨，那么那足够多的恨，自然会让他活下来。
袁洪瑞点点头，趁其他人没注意，飞快地低声道：“对不起九姑娘，我只能拖这么久，府里来人催促……”
“我知道。”
虞九歌浅浅一笑，她拧干长发中的雨水，表情坚定又果决：“还要谢谢你的踏云呢，现在，是时候回去会会那老东西……”
但愿他老当益壮，能让她多戏耍几天。
冷冰冰的泥地上，梅蔺目不转睛地看着虞九歌，将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都牢牢刻进心底。
是的，他要复仇，他要掠夺。
他梅蔺，绝对不要无声无息地死在破庙里，哪怕抛弃以前所学的一切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哪怕万人唾骂，不择手段。
他要爬，不断地往上爬。
总有一天，他会将那些欺辱过他和二丫的禽兽千刀万剐，碾成鞋底灰尘。
到了那一天，即便是这个靡颜腻理，勾魂夺魄的妖精也要乖乖俯首称臣……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