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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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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三老爷喝得醉醺醺地回了郑国公府,这本是司空见惯,任谁都看厌了的一副场景,但他之后的举动却有些反常。
以往鹤三老爷喝醉,为免被大老爷教训,哪次不是一回家闷头就睡,就算大老爷派人传唤,他也是能躲就躲。
可是这一次三老爷却直奔大老爷房间,嘴里嚷嚷着有事要找大哥商谈,下人见他胡闹,拦也拦不住,正焦头烂额间,只见世子爷施施然走了过来。
“三叔,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鹤三老爷眯着眼睛,涎水赖脸地盯着梅蔺瞧,瞧了半天,呢喃了一句:“……明明很像啊……”
但方才宴席上,魏忠衡又言辞凿凿,还鬼鬼祟祟地拿出魏朗幼年画像,半遮半掩地给鹤三老爷看,画像上一个两三岁大的胖娃娃,系着红肚兜坐在地毯上玩耍,一个妇人手里拿着拨浪鼓,故意逗弄他。
小娃娃直起腰身,伸长了手臂,想要抢拨浪鼓,腰间一块暗红色胎记纤毫毕现。
那画像尺幅偏大,画师精工妙笔,确实与当年烙印下的梅花胎记一般无二。
难道眼前之人是冒名顶替?
可是不应该啊,当初梅蔺初来乍到,他们三兄弟唯恐出错,特意让梅蔺掀开腰间衣服,用特殊药水检验过,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蔺面色如常,还是那副斯文又恭敬的模样,姿态清贵端方,瞧着确实是极为眼熟的模样,但细细辨识起来,与其说是像他们三兄弟中的一个,不如说更像大夫人。
这也没什么奇怪,生个儿子不像父亲,单单像母亲,总比谁都不像的好。
然而,鹤老三爷许是酒后眼花,看来看去,竟在梅蔺身上看到一股熟悉感,可惜这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梅蔺任他打量揣测,仍然淡定自若,还细心地搀扶住鹤三老爷,“三叔,父亲有事不在府中,您若有事,不如先跟侄儿说?”
鹤三老爷浑浑噩噩地摇头,呓语道:“这,这事儿跟你可说不得……我,我等我哥回来再说……”
看来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梅蔺:“那侄儿先扶您回去休息。”
“不,让怜香和惜玉来就好……”
梅蔺置若罔闻,亲自动手将鹤三老爷送回房间,三老爷烂醉如泥,浑身臭烘烘得惹人生厌,小厮们随意将他安置在床上,乐得逍遥自在,说笑着离开了。
等到四周安静下来,万籁俱寂,梅蔺去而复返,冷漠俯视床上的鹤三老爷,这人整日养尊处优,寻欢作乐,底子早就被掏空了,即使是他这种半残之人,也能在鹤三老爷醉酒状态下,轻易了结此人性命。
梅蔺举着灯盏,眼神愤恨地看了很久很久,他动手将鹤三老爷全身检查一遍,没有找到信物,只寻到一张写有魏朗生辰八字,习惯偏好的画像。
他顿了顿,拎起一壶冷水浇在自己身上。
……
更漏滴滴答答,没完没了,扰人清静。
景佑帝病中忧思,刚闭眼浅眠了一会儿,很快又惊醒了,冷汗涔涔地惊呼道:“火,好大的火!羽林卫呢,赶快救火!快点把朕的皇后皇儿都救出来,快去啊!”
他喊得凄厉,嗓音很快就嘶哑不堪,几乎字字泣血。
内侍长福本来在外间守夜,熬不住,打了个盹儿,闻言赶忙揭开帘子进去慰问,“陛下,陛下醒醒,那都是梦……”
景佑帝双眸茫然,神色无措又惶恐,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掉落,他看着长福,难以置信地问道:“竟然是梦,竟然又是梦……”
为什么不让朕回到那一夜,为什么不让朕弥补此生最大的遗憾。
长福照顾景佑帝几十年,对此情景也是见怪不怪,他喝退下前来探问的羽林卫,亲自捧来热茶,景佑帝喝了几口,恐惧悔恨之意渐渐缓和。
拿玉钩拨了拨香炉的灰尘,又添了些安神香进去,长福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好些了吗?”
景佑帝点点头,倦怠地倚在大引枕上,双目似闭非闭。
长福以为他要睡着了,正要退出去,就听得景佑帝道:“朕睡不着,陪朕说说话吧。”
长福心底幽幽一叹,“老奴给您捶捶腿。”他跪坐在脚踏上,动作轻柔地给景佑帝揉捏肌肉。
“听说佳儿今天很开心,赏赐了很多金丝枣糕给宫人,你个老货,没有去讨个好彩头?”
长福道:“公主定下如意郎君,奴婢们替陛下和容妃娘娘高兴,便是不吃枣糕,心里也是甜的。”
“你这个人啊……”
景佑帝笑叹。
长福:“其实老奴本以为陛下会选梅世子,您好像挺中意那孩子,说起来也是梅世子的福气,老奴瞧着他行事做派,举止形貌,颇有几分陛下年轻时的影子。”
“朕也有同感……”
景佑帝默默注视着燃烧的琉璃灯,“正因为如此,朕才不能将佳儿许给他,梅蔺那孩子哪都好,就是太像朕了……”
像得让人心惊,让人忍不住心生贪念。
或许,当年那场大火并未带走他挚爱的一切,上天垂怜,给了他一个机会挽回。
“你还记得那场大火吗?”
“奴婢至死不忘。”
主仆两人正在闲话,忽而听得外面传来阵阵惊呼,廊下隐隐有护士疾步走过,几人争执之声慢慢大了起来,长福道:“何人喧哗!不怕惊扰陛下吗?”
侍卫首领进来跪拜,“陛下恕罪,是郑国公府方向有火光传出,属下想着国公府距离皇宫较远,府中也有精兵卫队,不必忧心。然而刑三白刑大人执意要在此刻面圣,属下等人不敢定夺……”
景佑帝听说郑国公府着火,连声追问:“火势凶不凶?现下可扑灭了没有?有无人员受伤?”
那护卫踌躇,答不上来。
长福骂:“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去请刑大人进来!”
刑三白得了允准,大踏步走进来,跪拜道:“陛下,微臣已经查到,当年那场火确实有蹊跷,而这一切或许与郑国公府的梅世子有所联系,还请陛下先派人救火。”
景佑帝惊得直接赤脚从龙床上走了下来,“快快快,你们现在就去救火,所有羽林卫都去!”
……
火焰熊熊燃烧,不多时就将架子上的书,墙上的字画焚烧殆尽,火舌姿态狰狞可怖,一下下舔舐屋顶。
鹤三老爷是被热醒的,他难耐地挠了一下脖子,不高兴地说道:“一群狗奴才,怎么做事的,快给老爷打扇……”
没有人搭理他,只有一双阴恻恻的眸子。
火!
好大的火!
赶快逃命啊。
鹤三老爷睁开眼,昏昏沉沉地辨认着,在刺鼻的气味中,看到一张俊美若神祇的脸,他心底咯噔一声,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梅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梅蔺擎着手上的灯,淡淡道:“侄儿有件事想要请教三叔。”
鹤三老爷道:“梅小子,有天大的事出去再说,堵在这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外面有人奔走呼号,有人无头苍蝇似地转来转去,还有人端着一盆盆水前来救火,鹤三老爷彻底坐不住了,他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房梁,急着想要冲出去。
“现在不问,只怕三叔出去后,不愿为侄儿答疑解惑。”
然而,梅蔺不偏不倚,恰好挡住了鹤三老爷的去路,逼得他进退不得,头上急出一头冷汗,又很快被空气中的热度蒸腾干,脸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
鹤三老爷怕了,他本就是一个外厉内荏,依仗父兄权势作威作福的小人,自己倒是没多少能耐和胆气,惶恐地大声呼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救救我,我在这里……”
可惜郑国公府意外走水,现任郑国公又恰好不在府中,小厮侍女乱作一团,不时还有房屋倾塌倒毁之声,哪里能听到他的惨嚎?
梅蔺老神在在地等着,他适才将自己衣服鞋袜都淋湿了,又用湿毛巾捂住口鼻,短时间内性命无忧,现在拼得就是耐力了。
终究是鹤三老爷先败下阵来,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问!”
梅蔺笑了:“侄儿听说,您受了奸人蛊惑,兴冲冲地要寻我兴师问罪,不知道,我何处得罪了三叔,旁人又是怎么说得动三叔?”
他怎么知道?
鹤三老爷诧异不已,他的神色已经说明很多东西,到了这个时候,鹤三老爷也不会傻到认为梅蔺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救自己出火海。
或许,自己一开始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
“我很好奇,魏忠衡拿出来的信物是什么,现下又在哪里?”
他连魏忠衡这个名字都一清二楚,鹤三老爷惊觉事情有异,警备地瞪着梅蔺:“你果然是假的……”
梅蔺冷笑:“房梁快塌了,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否则你那一屋子莺莺燕燕,很快就可以改嫁了。”
鹤三老爷贪生怕死,被梅蔺一下,惊惧地抖了抖,缩着脖子道:“是一副画……,还有,魏忠衡的发妻,抚养魏朗长大的魏夫人,马上就要抵达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