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爱情埋单》凤仪

1、1）倒霉的死党

　　大年初四的下午六点来钟，天几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市中心繁华路段，初明的路灯下，夜市小贩纷纷支起棚架，摆挂上各种各样的小商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顾青柏在5路车站的站台前，远远地看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左顾右盼，踩着斑马线，从马路对面朝自己这边来跑来。她不时扬起头，眯着高度近视的眼睛，在车站前拥挤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很快，对方看见了顾青柏，目光交汇，两人会心一笑。那人喘着气跑到顾青柏身边，很自然地挽了他的胳膊。

　　“等了很久？我那边堵车堵死人了……对了，我们去吃什么？”

　　“去师大吃卤味？”

　　顾青柏一面回答，一面打量着自己高中时代起的死党许明曦。自深圳一别，转眼也过了大半年。许明曦穿着一件墨绿色呢子大衣，围着灰色围巾。除了头发剪短了些、人瘦了一些之外，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改变，至少，从一见面就提吃这一点上看，她是丝毫没变的。

　　顾青柏想着，唇角轻扬，露初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心下暗道，还好，这丫精神看上去不错。只要有食欲，说明这失恋、失业双重打击应该没有他想象中严重。

　　许明曦自然不知道好友的担心，她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被人太过担心。挽着顾青柏的胳膊，一路走着，东张西望打量沿途夜市上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嘴里还嘀咕着关于晚餐到底吃什么好的犹豫。

　　“我也蛮想吃卤味，不过最近胃不太好，我们吃点清淡的？”她说着眯眼直笑，眼里带着她惯有的狡黠笑容，还有些向死党撒娇的亲昵。

　　“在那边呆久了，这边哪里有吃的我都弄不清楚。”

　　“白痴，才在外面呆了一年，自己地盘上哪里有吃的都忘干净了？”

　　顾青柏鄙夷地斜了许明曦一眼，笑道：“那就去粥皇喝粥吃虾饺？他家虾饺味道不错。”

　　“粥?虾饺？大好。”

　　许明曦抓这顾青柏的手臂，像个白痴小学生得了棒棒糖那样傻笑，但很快又犹豫地问：

　　“那家贵吗？虾饺多少钱一笼？一笼多少个？”

　　顾青柏愣了一下，答道：“消费一般吧。粥都在10块钱左右，虾饺15一笼，四个。只要你不海吃死胀，一百块钱够我们两吃饱了。”

　　许明曦听后，暗暗舒了一口气，笑眯眯道：

　　“那还好。现在我才不海吃呢，一碗粥一笼虾饺就够了，多了胃受不了。”

　　“这还真是难得了。从前是谁横扫小吃一条街，吃到吐，还边吐边说，肚子饱了，但嘴巴饿的？”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到了“粥皇”。晚上六七点，正是人多的时候。两人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位置坐下。那个大胃王许明曦，看了半天菜单，倒还真像她路上说的那样，只叫了一碗田鸡粥跟一笼虾饺。

　　据许明曦交代，大概是在深圳时工作太紧张，熬夜也多，饮食又不规律，导致当年的铁胃王成了现在的“MISS胃溃疡”。即便想吃，也不敢多吃，怕吃了胃疼。

　　对于许明曦这套说辞，顾青柏虽然点头称是，心里并不以为然。就他对这死丫头多年的了解，别说是轻度胃溃疡，就算绝症，以她的任性妄为，会考虑后果，那才有鬼了。

　　顾青柏一边点单，不时抬眼瞄瞄许明曦。于是他很快发现，每当他点下一样东西，服务员埋头在那写的时候，许明曦也会埋下头。目光飞快地在玻璃板下的菜单上游走，找到他叫的菜，并暗暗记下价钱。与此同时，随着一碗香菇鸡肉粥、两笼虾饺、一笼叉烧包、一份红油米豆腐先后被他叫出口，顾青柏能够明显感觉到，许明曦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嘴，生怕它一张一合再叫出个什么来。甚至，他能感觉到，那丫头在暗暗祈祷：OH，够了，小白，柏哥，别叫了，阿门，钱会不够付……
　　起初，顾青柏还暗笑着佯装不察，故意戏弄对方。可随着他的目光落在68元一份的铁板鱿鱼上。他抬眼偷瞄，发觉许明曦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前，只差没说“求你，不要”了。于是，他实在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对服务员道：“好了，就这些。”

　　等服务员转身离开，顾青柏才抬眸白了不明所以的许明曦一眼。

　　“白痴，下次说要请我吃东西之前，记得把钱带够。咱不说多奢侈，至少要吃饱吧，嗯？”

　　他说罢，掏出一百块，交给过来结账的服务生。许明曦一脸得救的表情，但一见顾青柏回头，立马有换作死不认账的模样，虽然脸颊稍微有那么点红。

　　“谁说我钱没带够呀？明明是你说，一百块搞得定……”

　　顾青柏懒得理那死要面子的，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事实上，看许明曦之前的举动，顾青柏心里多少有些诧异。

　　顾青柏与许明曦，小学同桌、初中同班、高中同校，外加从前两人家住得近，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死党，在许明曦上大学前，他们几乎是天天腻在一块，连班主任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虽然事实并非如此。顾青柏对许明曦的了解程度，可谓是她屁股一厥，他就知道她要上小还是上大。因而，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个死党家里虽然不是金子多得没处使，但也还算宽裕。至少在一般的吃东西方面，顾青柏还从没见她花钱犹豫过。小学那会儿，大家馋死又没钱，往往为了2毛钱一包的土豆丝站在学校外的小摊前犹豫，许明曦每次都可以掏出1块钱，大方的买上五包自己吃外加请大伙解馋。高中那会儿，几个人去吃旋转寿司，大家拿寿司都还会暗暗算好什么颜色拿了多少碟。由其是女孩子，对于钱，总是比男孩子更有数些。但许明曦，只要她肯出门，自然就会揣够钱求尽兴。所以，相识这么多年，顾青柏还是头一次听见许明曦在听说去哪吃饭前，先问价钱。可见这次许明曦失业而归，大概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顾青柏想这，将自己面前的一笼虾饺推到许明曦面前，笑道：

　　“少装，一笼怎么够你吃？粥不抵饿，再吃三个也不算暴饮暴食。”

　　得他这句话，许明曦笑呵呵伸出早就图谋不轨的筷子，一脸感激模样，只差没挤出几滴眼泪造势。

　　“还是小白你最了解我……”

　　这一句话没说完，虾饺已经去了2个。顾青柏看她这副刚从牢里放出的样子，不禁叹气摇头，半开玩笑地笑道：

　　“你这饿狼似的，在深圳过的是什么日子？他都没给你吃饱？”

　　顾青柏这试探性的一叹，话音还没落，许明曦的神色却为之一黯。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没了他难道我会饿死？”

　　她皱眉，一个虾饺夹到了嘴边，手一松，落到了桌子上。顾青柏直叹可惜。却见许明曦抬眼直直盯着他，半晌，笑了笑。

　　“小白呀，别跟我提他，不然兄弟没得做了。”

　　许明曦这一笑，笑得极假。连她自己都觉得，那只是口轮闸肌努力运动了一下，这故作轻松实在谈不上成功。但她却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句半开玩笑的威胁，却无意间刺激到了顾青柏。她这素来好脾气的死党，不但没有温柔地体恤自己刚失恋的痛苦，反而讥讽地笑了笑。

　　“既然这兄弟情分不值钱，轻轻松松就能没得做，不做也不可惜。不过看在这顿饭的份上，总能告诉我，你之后的打算吧？”

　　许明曦愣了愣，大概没弄懂刚才那一瞬间顾青柏眼中一闪即逝的愠怒是真还是假。但她很快选择忽略这个问题。

　　“打算？什么打算？”

　　“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先呆在这边，还是过完年就回深圳找工作？”

　　对于顾青柏的提问。许明曦没能答上来。他从她眼里看见了明显的犹豫。而她所犹豫的，似乎也不仅仅是目前山穷水尽的自己，是不是要迅速考虑找一个饭碗的问题。而是，还要不要回去找那个人的问题。于是，顾青柏看了看她，也不再追问，埋头吃了起来。

　　对于这俩人来说，一顿饭，无声的吃完，实在是很难得的情况。

　　饭毕，两人并肩走出粥皇。许明曦没有再亲昵地挽着顾青柏的胳膊。于是，这么无声走着的两人，很快在夜幕下繁华闹市中，被熙熙攘攘的人流隔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青柏再次回头时，看见许明曦站在一处卖玩偶的夜市摊子前。双眼直直盯着一只巨大的山寨泰迪熊。那熊五官严重变形，脖子上，系着一根俗透了的桃红色丝带。

　　待顾青柏走到她身后。许明曦好像不用回头就知道一样，忽然开口。

　　“我觉得男生都是没有正常审美的。去年的大年初八，我去深圳，一下飞机，他就抱了个这玩意在出口等我。傻透了，整个一二愣子，我真想说我不认识他……”

　　顾青柏站在她背后没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他原本是想反驳的。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许明曦家那坨狗屎一样缺乏健全审美。至少，他不会干那种抱着山寨版大熊站在机场接女朋友的蠢事。但他终是没有说。非但没有说，还很自觉地从荷包里掏了张红票子，递给摊主。

　　“我不要！”

　　顾青柏不理会许明曦的嚷叫，收了摊主找零，把熊塞她怀里，拉着她就走。

　　“行了啊。”

　　他那口吻像极了一个牵着不听话女儿的远离玩具店的家长。或许正因为这样。许明曦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别傻了。”

　　顾青柏笑了笑：“谁傻呀？那你扔了它呀？”

　　“不信我扔给你看！”

　　许明曦作势要扔掉，但终还是抱在怀里。顾青柏看着她那样，别过脸直笑。

　　“你舍不得的。”

　　这句一出，两人像是忽然间都意识到了什么。又都不说话了。

　　是的，她舍不得。舍不得夏洋，舍不得这只，仅仅是“像”的山寨熊。

　　顾青柏双手钳着许明曦的肩膀穿过闹市，在路口的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坐进去的时候，顾青柏忍不住嘀咕：

　　“既然这么喜欢，就回去找他。威逼利诱也好、死缠烂打也罢，总之，去做点什么总好过现在这样……”

　　许明曦沉默。一直到车快到家的时候。她忽然摇头，接着眼泪什么的就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

　　顾青柏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突发情况，忙着掏纸巾应付，抬头，却听见许明曦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他没听清，蹙眉。

　　“我不知道……”

　　许明曦又摇头，那眼神，简直像个迷了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孩。

　　“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顾青柏听她这么说，再看看她那哭得唏哩哗啦惨不忍睹的脸。忍不住一头黑线，把将那妞搂在怀里拍着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