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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这是一个悲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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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顾,怎么搞的,昨晚上又没睡好?”
线路主管笑呵呵拍着顾青柏肩膀的时候,他正一手拖腮,一手握鼠标,直直地坐在电脑前打瞌睡。电脑屏幕上,绘图软件窗口最大化,上面是未画完的线路图。
顾青柏埋头揉了揉眼睛,看到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7:52。也就是说,下班时间都过了,他还保持着所谓的“工作中”姿势一动也不动。
“喂,你小子最近干嘛了?刚才黄院长进来,亏得我跑你背后给挡住……”
顾青柏听着,一面摇头,一面拍了拍线路设计主管张峰压在他肩上的手。
“张哥,谢了。我出去洗个脸,这个,今晚上一定搞完……”
顾青柏说着,起身走出办公室。张峰跟他一起走出办公室,单手勾着顾青柏肩膀。两人一起走到洗手间外的水池旁。顾青柏弯腰打开水龙头,捧起冰凉透骨的水直往面上拍。张峰则抱手站在他身后,跟平时一样,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咋看就一街边小混混,倒丝毫看不出这厮其实是一重点院校博士,电气工程师,塔尖儿。
“这次的东西不急,这周三给我就可以了。”
张峰说着,长长嘘口气:“倒是你小子,今天晚上回去早点睡觉,明天再敢打瞌睡,立刻给我扛仪器滚大石沟勘测现场,正好,晓风才跟我抱怨缺个人陪他扛GPS爬山,原本我看王涛手头没事,你要再给我睡觉,那可换你去了。”
顾青柏一声不吭,继续往凉上泼水。张峰看他那样子,好像恨不得把整个脑袋凑水龙头底下冲。张峰纳闷,正要开口,却见顾青柏关了水龙头,回头看他。
“我去。”
“啥?!”
顾青柏随手抹掉一脸凉水,不慌不忙道:
“不是人手不够么?我今晚上就把图全出完。不用另外找人,告诉晓风,明天我跟他去大石沟。”
当时张峰直直盯着顾青柏,下巴都要掉了,心想,这厮是中邪了吧。不然,好端端的,谁爱去大石沟扛着仪器早晚徒步五公里哩?
“喂,你失恋了?”
“不是。”
“那吃错药了?”
“…………”
加班到凌晨2点半,倒在办公室沙发睡了一觉。次日一早顾青柏就扛着脚架、花杆、全站仪跟着杜晓风奔大石沟去了。事后,杜晓风回来表示,以后,再也不跟顾青柏一起出去勘测。为什么?七小时漫长车程,顾青柏这厮一言不发望着车窗外发呆,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杜晓风一边开车一边跟着闷,只差没给活活憋死。
顾青柏能想什么?还不是许明曦那傻妞?
在顾青柏跑去大石沟做体能锻炼的时候,许明曦正在九千英尺的高空,忐忑不安地,揣着顾青柏借给她的票子,飞往深圳,试图挽回她那要命的爱情。而极力逼迫她这么做、甚至买好机票强行塞她手里叫她快点滚别在这碍眼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死党顾青柏。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当时,许明曦真是哭得唏哩哗啦。顾青柏说,她原本长得就一般,哭起来,那真是丑得要命。
平时自称美女成习惯的许明曦完全没有反驳,好像根本听不见他的嘲弄,继续哭。万般无奈之下,顾青柏只好说,夏洋是个混蛋,跟她分手,后悔的绝对是他。但许明曦还是哭。边哭还边说,就算他后悔,我比他要后悔一千倍。就算不喜欢我了,分手总要给个理由。他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给,莫名其妙就把自己给踹了。
当然,顾青柏不是没有问。问夏洋身边是不是有别人了。
这一问可了不得了。许明曦立刻从默默流泪,转为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哭嚷,头摇得更拨浪鼓似的,连小区警卫都让她给引来,倒像这天大的祸事,是他顾青柏给闯出来的。警卫一个劲教育他,大男人,对女孩子要多容忍,多哄哄……
他不辩解,努力哄。妈的,但他哄有用吗?
此后一周,顾青柏几次约许明曦出来,打电动、爬山、泡温泉,或是叫上其他朋友K歌、聊天。结果都是,一开始好像没事一样开开心心的。只要提及夏洋,或是什么地方不小心触动她,这丫头就憋不住了。最后,哪怕是顾青柏也请不动她出门,成天蹲在家里,电话也不接。
失恋的打击是毁灭性的。顾青柏不得不佩服那个他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他们这些做朋友的,千方百计哄许明曦开心。想带她走过这段低谷,重新振作起来,可不论他、他们,怎么哄她高兴。只要一丁点而关于夏洋的事,她的脸上的笑容立刻瓦解。可见那个叫夏洋的男人,已经完全左右了许明曦的情绪。
她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许明曦吗?还是那个跟他们一块踢足球挥汗如雨的许明曦?还是那个有一大堆理想,每天总有做不完的事,一头往前冲的许明曦?
顾青柏简直看不下去她强装无所谓或是为那个男人哭丧着脸的模样。忍不住冲到她家去,把一张机票与一叠钞票往她床上一扔,黑着脸说:
“收拾一下,明天下去的飞机,去深圳找他。”
“不去。明天下午我有面试。”
许明曦穿着睡衣,脸是肿的、眼睛也是肿的,头发糟乱如同鸡窝。顾青柏不知道夏洋有没有看见过她这副模样,但他认为那个男人真该看看。
“面试?”
顾青柏讥讽地笑了笑,随手拿起她放在床头的简历。
“不挑职位,只要是工作都可以吧?那你准备去做保险代理、还是皮包公司做业务员?”
“做不都一样么?有工资拿就不错了。”
许明曦埋下头不看他。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这样不行。是!是!够丢脸的……”
她别过头,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倔强地笑着。
“但不至于……不就是个失恋么?过了,过了就过了。那算什么?大小姐我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下午,下去,我马上去找份工作……”
她说着,就去抢顾青柏手中的简历,但简历没抢到,倒被顾青柏反手一抓,直往浴室那边拖。
“干什么?你干什么……”
许明曦一个劲嚷嚷,顾青柏没有理会她,他很庆幸许明曦爹妈都上班去了不在家。
顾青柏将许明曦拉到浴室的大镜子前,推了她一把。
“……你做什么……到底要干嘛?!”
“你自己看看。”
顾青柏指着镜子,面色铁青。老实说,许明曦都没想到他会抓狂成这样,可越是如此,她只会觉得更难堪而已。她转头看了镜子一眼,很快就别开,扯着嘴角笑:
“那又怎么样?”
顾青柏沉默了片刻,叹气。
“那你就这样吧,一辈子这样。”
他说着笑了起来,仿佛真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哎,你是在等夏洋来找你吧?等他来看看你这模样,是不是会觉得很心疼?哈哈,我估计他就算真跑来,看见你这副德行,会立刻自插双目扭头就走。”
许明曦沉默了。
她的沉默,不知是联想到了夏洋如果看到她这副德行会怎样,还是说,她看到了顾青柏眼里隐藏着的痛楚。
“对不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明曦爬起来,站好。
“我不想让谁担心我……我只是……只是想休息一下……”
她话没说完就被顾青柏出言打断:
“怎么可能不担心?休息?有你这么休息的?失恋了就什么也不做?靠爹妈养着?你这么大一个人了,好意思么你!”
顾青柏说话丝毫不留情面,许明曦紧紧咬着嘴唇。她大概想反驳两句,但无话可说,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
“骂吧,你骂吧。”
她笑起来,摇摇头:
“我是没用,呵呵。当初哭着闹着要去深圳,以为自己本事多大呢,翅膀硬了。现在,不就是失恋么?竟然把工作也丢了。之前不敢回家,回来之后本来打算重新找份工作活出点样子来。结果……结果只是蹲在家里,吃爸妈的,用爸妈的。别人家儿女工作一年都拿钱回家了,就我,弄得什么都没有地跑回来,爸妈反过来给我钱花。过年走亲戚,大家一问起,明曦啊,在深圳工作得不错吧,过完年什么时候回去呀……我怎么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明明不想这样……但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一想起夏洋,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许明曦向来鄙视这种懦弱的人,受点挫折就一蹶不振的白痴。可现在,她恰好变成了她最鄙视的这种存在。
哭泣着,她开始滔滔不绝的诉说着自己的懦弱无能,顾青柏在一旁看着,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对于一个常常受挫,清楚明白自己有多么无能的人来说。失恋也好、失业也罢,那都算不了什么。可对人生一帆风顺的人来讲,大概已经习惯于固执的坚持己见但总能够成功的让旁人咂舌。顾青柏没有告诉过许明曦,高考一次就考上了自己想考的大学、家庭富裕从不缺钱花、第一次找工作立刻被聘用,第一次告白就没有被拒绝。并不是人人都有她这样的幸运。如果老天还让她继续幸运下去,那还真是苍天不公。
不知过了多久,许明曦大约也哭够了,抹了抹眼泪,抿抿嘴道: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的说清楚。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继续这样过了。”
她如此说着,转身回到房间,从床上捡起顾青柏扔在那的机票和钱。那一刻,不知怎么的。顾青柏本该松一口气,但心却紧紧揪了起来。
离开许明曦家,顾青柏一直觉得胸口闷闷的,一股子烦躁,被他死死压在心底,无从发泄,也不能发泄,让人窒息。他很清楚,这是为什么,但又不得不这么做。就像一只被束了腿蚂蚱,奋力地在地上挣扎,不时跳一跳。
不论如何,顾青柏得感激张峰的提议。背着几十公斤的设备整天在山里徒步,能让他晚上睡个好觉。至少,在许明曦打来电话笑或哭前,他什么也不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