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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剑拔弩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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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静姝远远地站在九王府外,等了一夜,也没等到他回来,大抵是宴罢留宿皇宫了罢?无所谓了,那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夜未曾合眼,千头万绪,浑浑噩噩,晨曦微露之时,蓦然回神,一霎竟有种从梦中清醒之感。
她不再等,转身而去。
见张静姝进了家门,孙校尉不多耽,便即离去。
才进门,小桔便跑了过来,无不责备地道:“阿姐,你怎么一晚上不回家?朱公子子夜赶回来,一直等你——”
“你昨晚去哪儿了?”
朱九从秋千上起身,将目光从孙校尉背影上挪到张静姝脸上,一宿未睡,他的眼圈有些发青,虽竭力克制,声音里仍泄出一丝战栗。孙琤是兵部的人,如今跟着谁,他自然清楚。
面对他的质问,张静姝恍若未闻,只问小桔:“其他人呢?”
小桔道:“都已走了,我也准备去上工了。”
张静姝便道:“你去罢。”
小桔不放心:“阿姐……”
“没事。”张静姝道,“别误了工,快去罢。”
“那我走了。”小桔扯了扯她的袖子,“你们别吵架,有话好好说,朱公子特意赶回来,等了你一整夜。”
小桔合门而去。张静姝看向地面,默不作声。朱九盯着她,等了良晌,见她当真动也不动,全无要解释的意思,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彻骨寒凉:“张静姝,你什么意思?”
张静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朱九一愣,旋即拧起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张静姝请安道:“民女参见九王爷,九王爷千千岁。”
朱九又是一愣,但他这时也没心思纠结她如何知晓他的身份,反正她早晚会知道。他原是想等婚事敲定再告诉她,一来,不想她过早卷进王族纷争中;二来,她出身低微,又嫁过人,他们的婚事必遭朱氏宗族阻挠,他想一力扛下,不想她为此烦恼伤神,是以才有所隐瞒。
他这时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朱九大步走到张静姝面前,尽力压住怒火,保持理智:“昨日是中秋节,你去看望方奕,还可以理解。但你和他待一晚上,算什么?你们一晚上都干了什么?”他说着,妒火中烧,理智几要荡为寒烟,一把攥住她的肩膀:“你给我说清楚!”
张静姝这时脑子里也只有一件事。
对于他无理取闹的诘责,她连半个字都不想回,反问道:“你隐瞒身份跟我结交,安的什么心思?有什么目的?”她自将朱九视作北燕王党羽,认定他别有用心。
朱九自然不觉他的身份是何原则问题,当即勃然大怒:“你别故意找茬儿!我是王爷,又不是贼,亏了你了?怎么着?你还嫌弃我是个王爷?你是天上的仙女儿啊!王爷都配不上你?”
张静姝所思与他所想驴唇不对马嘴,顿也恼了:“你找仙女去!只有仙女才配得上你!你松开我!”
“我不松!”朱九执着于她昨晚和方奕究竟干了什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张静姝也执着于他隐瞒身份的目的:“你先回答我!”
“你有什么毛病?”朱九怒不可遏,“如果不是真心喜欢,爷堂堂王爷,缠着你干什么?图你什么?你有什么值得爷图的?”
张静姝倏地泪涌双目,紧紧捂住耳朵:“骗子!骗子!”
朱九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咬她一口,一把将她的手扳下来:“爷骗你什么了?骗你银子了?骗你身子了?还不就是图你这颗又臭又硬的心!他娘的!爷花这许多心思,养头白眼狼都比你有良心!”
他越说,张静姝越是心乱如麻,愈发理不出头绪来,一时天人交战,蓦地尖叫一声:“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朱九恨声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昨晚跟方奕干什么了?”
张静姝头痛欲裂,再也不想理他,倏然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大喊一句:“问什么问?你走行么?”
朱九被她这副“看都不想看他”的模样刺痛,猛地放开手,恨恨道:“你不说,我自己去查!”他甩开步子便走,走了两步,大气不顺,又折回来,撂狠话道:“若让我查到什么,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你等着!”
这原是句气头上的话,自当不得真,却偏生触到了张静姝的痛处,他们能杀了方之洲和张忠,自然也能杀了方奕和她。她冷笑一声:“你是王爷,好大权势,当然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我等贱如草芥,被杀就是活该!”
朱九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竟不知哪个更多些:“我怎么你了?你对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我行事光明磊落,从没干欺男霸女——”他忽顿住,噗嗤一声笑了:“我怎么忘了,你素有‘叛逆’之名,你莫不是天生反骨,专爱反抗强权?”
张静姝眸中泪光闪烁,咬唇望向别处,模样很是倔强。
朱九忽觉满腔恼恨莫名消了一些,将她的脸扳过来面向他,戏谑地道:“不如来反抗我试试?看看是我压倒你,还是你推倒我?”
他说完后,才意识到这句话很不对劲,一下子红了脸,急忙撒开手,小声道句“爷走了”,便疾走而去。
张静姝良晌才反应过来,羞恼之下,顺手从菜园里拧了根黄瓜下来,直直砸向他后脑勺。
朱九眼疾手快地接住,直接便吃了起来,嚼得嘎嘣脆,不忘挥挥手道了句。
“多谢爱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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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九在孙琤家门口拦住了他,问及昨夜情况。
孙琤如实禀明:“回禀殿下,昨夜张姑娘前来拜会,与方侯爷说了一会儿话,大概半个时辰,便走了,然后去了九王府,在府外站了一宿,日出后方回家。”
朱九其实并不相信张静姝和方奕有何苟且,但于她私会方奕、彻夜不归之事确也耿耿于怀,原以为事出有因,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去他家门口待了一夜。他陷入沉思,越想越觉事有古怪,遂吩咐道:“带我去见方奕。”
孙琤轮岗休息,回家时已入夜,他虽有疑虑,却不敢不从,依言将朱九带至方奕居处。
不待通报,朱九径自入内。方奕尚未歇息,见到朱九,也未如何惊讶,只淡淡道:“殿下深夜闯入我的宅子,不知有何贵干?”
朱九虽与方奕认识,但无甚私交,此番尚是二人头回交往,却不可避免地火星四射。朱九也不客气,开门见山:“你昨夜跟她说了什么?”
方奕略带讥嘲地道:“她曾是我妻,我二人关起门说些体己话,无须向殿下汇报罢?”
朱九登被激怒,猛地揪住方奕衣领。
孙琤大惊失色,紧忙上前阻拦:“殿下息怒,末将奉圣上之命保护方侯爷,还望殿下莫要为难末将!”
朱九理智归位,松开方奕,寒声道:“你退下,我不会把他怎么样。”
孙琤退至门外。两人也无客套,各自落座。
“本王原也敬你是个行事端方的正人君子。哼。”朱九睨着方奕,“本王与张静姝已有婚约,你若是个男人,就大大方方地撂开手,别再不清不楚地缠着她!至于干背后嚼舌根子、搬弄是非、挑拨离间那等阴损之事,实在令人不齿!”
方奕在听到“婚约”时,倏地暗暗攥紧拳头,须臾又松开,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她是个有主见的人,心里自有一杆秤,评断是非曲直。至于阴损,云空寺事发前,我休妻之事尚未公开,殿下那时候便跟她有来往了罢?身为王爷,勾搭臣妇,难道很有脸了?”
朱九冷声道:“当日在戏园子,若非本王出手救她,你是不是会打死她?”
方奕脸色一白:“原来……”忽又惨然一笑:“原来如此。”
朱九威胁道:“若让本王发现你玩阴的,别怪本王不客气!”
方奕垂眸不语,片晌,喉中溢出一阵低笑,忽道:“殿下,你认得李又年么?”
朱九心下一紧,不明其意,遂不作声,只盯着他。
“我很久之前便在查李又年了。顺着李又年查到了一个叫‘朝英’的人。又顺着朝英查到了一桩淹没在宫廷中的巫蛊案。”方奕对上朱九愈发凌厉的目光,丝毫不露惧色,“直到昨日,我才将殿下和李又年联系在一起,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
二人目光对峙,朱九道:“你想说什么?”
方奕淡笑道:“李又年是殿下的假身份罢?”
“是又如何?”朱九冷然道,“你既然能顺藤摸瓜查到巫蛊案,便也该知晓了我的身世。我母妃被活活烧死,我身为人子,想查明真相,有错么?”
“没有错,可是——”方奕加重语气,“这桩巫蛊案是圣上亲自定案的,殿下难道想翻案?”
朱九紧紧盯着方奕:“你在威胁本王?即便此事捅到圣上那里——”
方奕在纸上写下两个字,举到朱九面前。
朱九见字色变,猛地顿住,不再言语。
“圣上在乎的不是巫蛊案,而是这个。”方奕沉声道,“这是卡在圣上心里的刺,这根刺——”他也盯着朱九:“或许会让殿下万劫不复。”
朱九深吸一口气,略往后退了退,认真端量起方奕来。
“难怪查得动土地兼并案,雷厉风行地血洗了盘踞甘州的大世家,你果然有手段。”
方奕淡定地道:“不敢当。”
“你想怎么样,直说罢。”朱九道。
“王族之争,我不敢参与,也没兴趣。圣上只会想让此案永沉海底,我若捞上来,也是自寻死路。”方奕坦然道,“我只想提醒殿下,行事收敛一些,别逼我干出拼却一死也要拉殿下共沉沦的莽事。”
二人眼神刀来剑往,各自沉默,迂久,朱九起身离去,半个字也不多说。
待他走后,方奕拿出火折子,将那张纸烧了。
火焰中,赫然呈着两个字。
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