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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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的原因，一半是为了帮师父他老人家收尸，无论如何，贵人老爷爷帮了她那么多，身为徒弟，这些事情总该为他做的；另一半，安小六没有说，但看黑子送她离开时看向她的神情，他该也猜到了，她在逃，心里的压抑重重地堵住胸口，让她透不过气来。
安小六努力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跻身在这间小仓库的角落里，周围是成摞的稻草堆，可安小六却还是觉得冷，铺天盖地的冷。
她想起来之前收留她的那位大婶说的：“这瘟疫来得猛，姑娘好运气，碰到我们家这样还没人染病的人家……”那位大婶说这话时笑眯眯的，慈祥极了。
结果第二天，大婶就发了病，裹着棉被还是不住地颤抖，面上如染了霜一般露着惨白的颜色，眼睛里泛着红色的血丝，直直地瞪着她，语气怨毒：“都是你们这些外乡来的，给我们带来这瘟疫，害死我的孩子……活该让你们自己也染上……”说这话的时候，唇齿间一直不停地打着颤。
安小六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也寒意逼人，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背上自己的包袱，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大婶家。村口的道路早就被官兵们堵上，逃出去一个便杀一个。
她寻了个无人的人家院中的一间小仓库，窝进稻草堆里。饿时，就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包子吃，待包袱里的包子全吃完，安小六数了数手指，自己已经在这地方过了三天了……她在想：自己怎么还不死？
傍晚的时候，小仓库的门被推开了，安小六吃力地抬起头，门口立着的是一个青色锦衣的年轻男子，光影裁剪出他的侧脸轮廓，淡淡漠漠的神情，扫一眼屋内，他发现了她，面上微微露了些异色，清清冷冷地吐了句：“没想到还有没死的。”
安小六直直地看着他，楞了一下，忽然惨然笑开：“是啊，还没死。”
那人静静地看着她，半天没有动作，接着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上前动作轻柔地将安小六抱了起来。安小六僵硬地靠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很暖和，安小六没来得及想象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也没来得及想这人竟不怕被自己传染上，她只觉得这怀抱很暖和，很暖和……
然后安小六想起了很多人，有这边的，也有世界那一头的，有二柱，有黑子，还有爸爸妈妈……越是想，那些记忆就越是汹涌地溢出来，越溢越满，直至没顶……
桑楠淡淡地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蜷缩着身体，她沉沉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一行清泪。
事实再一次地证明，安小六的恢复能力无比的强大，尤其是精神上的。
安小六病未痊愈，精神气就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成日被关在房间内关腻歪了，便开始瞅着门啊窗的，一副预谋出逃的样子，将桑楠请来的那两位老大夫吓得头都疼了。
对于桑楠，安小六目前只知道三点：
第一，他叫桑楠；
第二，他是个有钱人；
第三，他是个有钱的好人。
至于其他，安小六穷追猛打地问，桑楠也只回她：“等你病养好了，我就告诉你。”语调总是那样清清的凉凉的淡淡的，于是安小六觉得，桑楠就是个小葱拌豆腐君。
但桑楠这个人虽然冷淡，做事情却是极细致的。
将安小六带回留云楼的第一天，就吩咐了手下去京城将天机老人的尸身收妥，好生安葬。接着在安小六的偶尔一提之下，便又派了人去到杭州城找寻她原来住过的小破庙，虽然后来回复说那里现今已经无人了，安小六却还是打心底里感激着桑楠的。
至于黑子，他是不再待见她了，所以才走远的罢……
安小六在心里暗暗哀愁了两日，第三日，便活蹦乱跳地又去桑楠的面前晃悠。
安小六托着小下巴瞅着桑楠唰唰唰唰地低头看账册的侧脸，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的响：年龄正合适，身材又好，长相还不错，关键还有钱。脑筋一转，说不准，他才是何半仙所说的那个贵人。若是让她在师父和桑楠之间二选一，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桑楠。安小六很没良心地如此想着。
桑楠的留云楼距开张之日还差十天，楼里大大小小上到掌柜，下到小二和各类前院后院的伙计都忙翻了天，只有桑楠大老板本人，气定神闲地往楼里一站，淡淡地扫那么一圈，会看眼色的钱掌柜就屁颠屁颠地颠到他身边，恭恭敬敬地听完大老板的吩咐，然后再扯起自己的破锣嗓子下达指令。
楼里还有位比桑楠大老板还要悠闲的大闲人，那就是安小六。
安小六看着楼里的忙进忙出的身影，暗叹了口气：劳碌命呀劳碌命。一转头正好接到钱掌柜直直瞪过来的辐射线，她心虚地将桌上剩下的花生都收拢到布兜兜里，笑眯眯地看向钱掌柜，然后又瞥一瞥桑楠大老板，意思是：你家主子把我留下的，你能奈我何？
可是，与广大劳动人民群众作斗争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安小六不笑还好，这一笑，立刻触发了众怒，只见楼里其他劳动着的人民们的目光嗖嗖嗖地就直往安小六的身上招呼着去了。安小六心里一个寒颤，不与同居者们搞好关系是不行滴。
于是乎，她慢慢吞吞地蹭到桑楠大老板的身边，揪了揪对方的衣袖。
桑楠转过头来看她，表情淡淡的。
安小六也赶紧滴淡下脸来，正经道：“我不能白白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
桑楠点点头，问：“那你会什么？”声音没有半丝儿的波澜。
安小六依然淡淡的：“我会说书。”
桑楠又点点头，目光转向伸长着脖子听他俩对话的钱掌柜。
钱掌柜接到目光，一个哆嗦，立刻吩咐了下去。于是，留云楼里多了个三人合抱的圆台子。
安小六心想，这人一定从小都不吃盐巴的，怎么能什么都这么淡呢……
可事实上，桑楠大老板并不是永远都这么淡的，这是安小六在留云楼开张那天才晓得的。
留云楼开张那天，楼里来了位美女。
身着浅粉色的罗裙，步伐轻盈却不跳脱，众星拱月地盈盈走来……
自那位美女在几位蕊色衣裙的小丫头的簇拥下进到楼里，安小六的眼睛就没舍得再离开过，同理可知，楼里的各位男人们，个个都跟神魂离体一般，半张着嘴巴，口水直往下掉。
蕊色衣裙的小丫头们一个个都趾高气昂地跟白天鹅似的，轻蔑地瞥过楼里的这些个男人们，轻轻地“哼”一声，安小六的小心肝微微一颤：哼得真销魂……
而那美女则是很习以为常地将一众人等直接无视，径直走到桑楠大老板的面前，轻声道：“桑大哥……”柔柔的调子，甜而不腻的嗓音，直渗到听的人心里。
安小六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只见一向对任何东西都一副淡淡的态度的桑楠大老板，居然笑了，并且笑得如四月里的阳光似的，温暖又灿烂，然后连声音也一并变得温柔如水，他应着：“云儿，你可来了。”
再然后，极自然不过地挽过美女的玉手，柔声道：“我们进去说……”
安小六脑袋里下起了秋雨，一浇一阵的愁。无限哀怨地脑内着如此的情景：她凄然地匍匐在地上，面上横流的是泪水，声嘶力竭地向前方的人伸着爪子吼着，他是我的……我的……我的贵人……暗自叹一口气，原来自己也可以如此的穷摇……
忽然听到旁边有议论声。
一只说：“你知道那是谁吗？”
另一只回：“谁呀谁呀？”
一只说：“杭州柳府的大小姐……”
另一只惊：“什么？她就是杭州第一美女柳云？！”
安小六心里咯噔一下，“噌”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正是师父临走时留给她的《江湖十大美女》，她“唰”地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江湖十大美女第一位杭州柳府大小姐：柳云。安小六万分激动地一把揪过刚才说话的那一只，指着书页上画得歪歪扭扭的女子吼道：“什么杭州第一美女？！是江湖第一美女，江湖第一美女好不好！”
那人被她猛地一揪，根本没注意听她对他吼了些什么，只是瞪着眼睛，愣愣地瞅着她的小脸，半天没恍过神来，最后“哇”地一声挣脱开来，乱叫一声“丑女啊——”便跑了出去。
他这一叫，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哎呀，果真是个丑女啊……”
“丑女……丑女……”
“真丑……”
众人是如此议论的。
安小六呆呆愣愣地被众人参观着，脑袋呈现一片死机的症状：丑女？委屈地嘟起小嘴，皱起小眉头，她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清秀小美女的，就算是与刚刚那位美女尚有差距，可也不至于被说成是丑女呀……
待众人参观够了，纷纷散去后，安小六一把揪住了刚被她赐名为典小二的店小二，问：“二啊，我丑吗？”（某暖亲妈欲哭无泪：六啊，你这样讲，别人会误会典小二那厮是我孙子滴……可他真的只是个打酱油的哇……）
小二只觉得脑袋里哪根神经“咯噔”那么一下，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讪笑着答：“安……安姑娘当然不丑了……不过就是……黑了些……”
“黑？”安小六狐疑地抚上自己的脸，她记得她明明应该是跟剥了皮的鹌鹑蛋一般的又白又细又滑又清透的皮肤来着？
思虑再三，安小六终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摆出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姿势，慨然向小二吼道：“二，上镜子！”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