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率论》尘夜

12、第十一章

　　我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算上今天，我们不见已有三十三天，而现在他就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着一袭修身款的黑色西服，信步走来。
　　很可耻的，我的第一反应依然是被吸引！
　　柯洛这几年越发出落得像陆风，不仅身高已经达到了令我必须仰望的一米八七，就连身材和样貌都在往陆风那一系的铁血靠，但是，还是不一样。陆风的气质与他的手腕如出一辙，铁血、强势，除了面对程亦辰的时候，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讯息只有坚硬、冷酷，而柯洛不同。也许是拜当年那位曾经盛极上流社交界的柯家小姐的基因作用，柯洛的气质更偏向于柔和与斯文，不说话的时候是友善，当对着你笑的时候更是春风拂面一般的温暖。
　　然而，这反而更为可怕！
　　陆风的外形提示着他的强大，令人警觉，而柯洛，虽然强大，却根本不给他人提示的机会！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说着话，慢慢朝我走近，我也相信他们三个人将说着话，慢慢离开我的视线。林竟过去了，卓文扬过去了，然而，柯洛停了下来。他明明已经要走过去，却在明亮的路灯下突然又停了下来，下一瞬，犀利的视线便朝我这里投射过来。
　　那是一种如同野兽狩猎一般的眼神，是一种即便我明知自己隐身在黑暗中，不会被发现，也会因这一瞥在瞬间毛骨悚然，汗毛竖了一背的眼神。他不应该看到我，也不可能……这没法解释，可他做到了。
　　卓文扬折回来问：“怎么了？”
　　柯洛似乎对他使了个眼色，卓文扬便将蹦蹦跳跳跑回来的林竟拉到身后，同时警惕地向我隐身的方向看过来。
　　“是谁？”柯洛冷冷地命令，“出来！”
　　林竟在后面探头探脑，被卓文扬向左一步，整个挡得连脑袋都看不见。
　　对一个旧情人这样的如临大敌，也真是看得起我。
　　我自嘲地笑笑，从树荫下走出来，站到路灯下面：“是我，好久不见。”
　　回应我的竟是一片沉默。
　　还是林竟第一个跳出来，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兴奋，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Lee，你怎么来了，柯洛还跟我说你有公事出国去了呢~你那么久都不来T城，我还以为你不要柯洛了呐，哈！”
　　我？出国？不要柯洛？
　　我看向柯洛，被人当众揭穿谎言，这小子现在脸上的表情着实精彩，尴尬、难堪，还有许多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复杂。我是真不知道撒这种低级谎言有什么意义，人人都知道柯家少爷、陆氏未来的接班人甩掉了一个又老又丑的同性恋老男人，难道光瞒着林竟一个人就能改变事实？
　　太好笑了！
　　我这样想，也这样笑了，甚至笑得有些不能自制。
　　柯洛大约觉得难堪，便低声对卓文扬说：“文扬，麻烦你先带林竟过去。”林竟还要表示疑义，被卓文扬一哄，便挥挥手说：“Lee，我们待会见，晚点你可要陪我去泡夜店……啊！”后面那声“啊”是因为被卓文扬狠狠咬了一口。
　　我看着他们两人离开，心里还是高兴的。他们两个经历那么多才能在一起，彼此都认可了对方的唯一和珍贵，这一点，是我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因为，即便是在我和柯洛那已经烟消云散的爱情最火热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对等。
　　那两个人都走远，这里便只剩下了我和柯洛，气氛好像一下子冻结，谁也不开口说话。我等着他说些什么，却等到不耐烦，只能主动打破沉默：“柯洛……”
　　“Lee……先生。”他终于开口，结果是这样有趣的称呼。我又想笑了，妈的，你小子甩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全面，叫我Lee叔也可以，李莫延也可以，李助理也可以，居然叫李先生……
　　“柯少爷，”我歪着头看他，“有什么吩咐吗？”
　　他似乎被噎了一下，眼神中居然流露出受伤的神情，害我差点以为自己才是甩人的那一个。
　　“李……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扬起嘴角。怎么了怎么了，这是第三个这么问我的人，看来按照原定计划，柯少爷是不想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不知道哪道环节出了错，陆家多寄了一张请柬给一个不该出席的人。我当下笑笑，“当然是应邀出席喽。”
　　他居然立刻皱起眉头，脸容严肃得可怕：“你是说你收到了请柬？”
　　我已经懒得答话，干脆伸手到怀里去把那张米色的请柬拿出来：“柯少爷，你不是怀疑我非法擅闯私人产业吧，需不需要检验请柬真假？”
　　我是挑衅没错，他居然也真地走上来：“麻烦你，给我看一下。”
　　我气得几乎炸肺，二话不说就把请柬交到他手里，或者动作太大，两个人的手指尖在交接的时候便碰到了一起。一刹那间都仿佛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我整个人都像被过了电一般的一颤，等到醒转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而柯洛，正紧皱着眉头，看着我。
　　他说：“李先生，麻烦你放手。”
　　我瞪着他，他又补充：“李先生，这样太难看了。”
　　我闭了闭眼睛，终于讪讪地松开手。
　　他拿着请柬看了一会，问我：“是收的快递吗？有没有单据号？”
　　我摇头：“是放在我桌上的，没有快递，也没有邮递，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回去问问前台，晚些给你回复。”我的心已经凉透，我不知道他居然为了一张错投来邀请我的请柬，要那样的赶尽杀绝。
　　再后来他说了什么，我都听不太进去，柯洛问完了也就告辞离去。
　　拉尔夫回来的时候，我还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发着呆。他迟疑了一下，靠过来问我：“要烟吗？你常抽的那种附近没有，我开车出去买，耽搁了些时间。”最后问，“你……没事吧？”
　　我笑笑：“没事，能有什么事？突然又不想抽烟了，我们去会场吧。”
　　会场里，柯洛已经开始演讲。我找了个最末排的位置站着，听他的演讲。聚光灯的映照下，我曾经的爱人像宝石一样的闪烁，他身材修长，相貌堂堂，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他就连站在那里演讲的姿势都与别不同，风度翩翩，气度非凡，台下那么多的骨干精英，没一个及得上他一半，台下那么多的淑女名媛，每一个都对他投去爱慕的眼神。
　　我看了好一阵，转头对拉尔夫说：“我们走吧。”
　　出会场的时候，居然看到陆风，他也夹在人堆里，搂着程亦辰，听自己长大出息的儿子演讲，脸上是每一个有了优秀儿子的父亲都会有的自豪。看到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
　　“Lee，我听说了你和小洛的事情。”
　　“嗯。”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小洛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
　　我笑了：“对，你当然相信他，因为他是你的儿子。”
　　陆风看了看我：“我是说，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就无条件相信他，而是，正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所以我相信他的性格和我一样，我想你们之间只是暂时的误会，日后总会……”
　　我打断他的话：“承你吉言，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日后有空我会来T城拜访你。”
　　陆风叹口气：“Lee，相信我，有些时候，人眼所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我和小辰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然。”我说，“我只信我感觉到的。”
　　陆风不懂，陆风也不知道，我和柯洛与他和程亦辰是完全不同！他和程亦辰两个人，纠纠缠缠了几十年，中间跨越了许多人的死亡和仇恨，到今天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五年，但还是让我羡慕。因为两个人之间，哪怕有再多的误会，再多的波折，如果还有恨，便是对彼此的执著还存在的表现，甚至那恨有多深，他们的爱就有多深，这样的两个人，哪怕不能在一起，也会彼此记挂着活一辈子。
　　而我和柯洛不同，我们的分开没有误会，没有阻挠，更没有第三者……这正是全天下恋人都害怕的最可怕的一道深沟，一开始还是好好的，但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爱恋和美好却被时光一点一点地冲刷带走，直到最后一点不剩……
　　我终于可以死心，因为，这一次我是真的彻底失去了柯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