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5 天时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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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每次去城郊一同练武，董平都很尽心地指点天陨的枪法。虽说相识不到半载，他却已把天陨当做兄弟——人称风流，平日也结交过不少饮友、酩酊畅酣时口上不免称兄道弟，但董平深谙，那些兄弟只是口上说说而已。
唯有天陨，是真正的。
因为是兄弟，二人的交情渐渐变成交心，更变得无所不谈。
那日董平忽而问：“你当真是自幼习武？”问得令天陨有些唐突，“你出生将门，悟性也极高，习武这么多年，基本的枪棒功夫怎会如此薄弱？”
天陨一时不知从何答起——这个话题牵连了太多过往，而且皆是他不愿提起的事——思忖再三，终究还是缄口。二人躺在返青的草丛中，仰望湛蓝的穹庐，又听董平道：“初见你时，你说是因晋升之喜才有了酒兴——原以为只有我会这样，万万没有料到你也会。”
“为何不会？”天陨偏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这一天，爹也在等着，我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他好好儿喝两杯。”
“原是这样！”董平笑了，“为兄早觉得，以你的性情，功名利禄不会扎根太深，晋升连带的那些含义你也未必明白，最多当成一种褒赏而已。”
“难道……不是褒赏么？”天陨被弄得一头雾水，“不是褒赏……还能是什么？”董平却不肯多言，望他笑笑，忽而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笛搁在唇边吹奏起来——头一回，他当着天陨的面品竹弄乐，笛声悠扬、婉转动听，可不知怎的总夹带一层若隐若现的感伤。
正当天陨听得痴迷，却闻笛声渐住，再听他开口时，话音里也间杂几缕隐隐的愁思：“说实话，为兄真是羡慕你。”
“羡慕？”天陨只觉今日比往常听了更多难懂的话，“董平哥的风流洒脱文武双全，小弟皆不及，有何可羡慕之处？”
“所谓风流，不提也罢，”董平取过酒囊抿一口，“更别说洒脱——我被人情与世故纠缠得太深，哪还有潇洒可言？倒是你，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那才是真的洒脱。”
“是小弟不懂而已。”
“何必要懂这么多？”语调耐人寻味，天陨察觉董平今日有些不对劲。
往后数十日，董平很少再来造访，每每来时，也都是心事重重、不多时便辞别回府上去。天陨却无暇多想，只因近日得报、临近的梁山泊中有强人啸聚，军中为加强防守一直忙碌不定。闻手下兵士言，那伙草寇其实早已在彼，不过起先并不成气候、是靠日后慢慢壮大——这梁山水寨不知从何处集结来各方强人异士，非但善战还善用计谋、出奇地难以应对，四围州府已多次派遣官兵前去剿平、却尽是落败而归，甚至军中将佐都被俘甚至纳降。
而市井中又有传言，与各种盗帮匪寨不同，强人们既不是久经江湖的老手，亦不是游手好闲的浪汉——恰相反，其人先前也是良民甚至富户，自诩“逼上梁山”号称“替天行道”——此说也不并非全是吹嘘，啸聚以来，其人不爱打家劫舍，反而很懂江湖道义，也从不招惹各门各派、只顾自行事……
眼前的对手，天陨愈觉难以估量——自幼见识的江湖人士不少，但交涉不深，何况全然不同于眼前这帮——身为城中主将，头一次感到肩上负担的沉重，全无把握，却无论如何必须守好东昌。
恰如预料，一月之后天陨得报，梁山水寨要来东昌、东平二府“借粮”。
远见梁山军马临城驻扎下来、急急便要出城迎击，恰在此时，义父书信却至——原是老将军远在彰德就闻东昌局势、遣人日夜兼程急送信件至此；
拆信看罢，天陨稍稍安定下来，片刻的若有所思后，挥挥手，撤了方才出兵的将令、改命城头军士紧闭城门密切关注敌营，自己则更加紧地操练兵马。挨过四日，军士们只觉主将仍无出城迎战之意，只有天陨心里清楚——正如义父信中所说，战事不同于武林过招，并非一人准备得当便能胜算在握。不觉又过三日，至晌午，忽得天陨将令：备好酒食犒赏军中、申时出战。
云开见日，眼看得时辰已到，只随一声号炮，东昌府城门骤开；
三通擂鼓，两军呐喊，梁山阵中当先杀出一员猛将——锦绣战袍，七星银甲，挺枪径直跃马上前。天陨也不含糊，一拍座下战马飞奔迎战。二人各自抖动手中长枪，上上下下扎刺点拨，枪舞银花、光如雪练，一来一往斗过数合不分胜负。
眼见对方招招紧逼，天陨眉心一蹙忽生一计——卖个破绽回马脱身，引得那人策马追来——余光觑在鞍后一个精致的锦囊上，带住枪，从锦囊里摸出一样东西；勒马猛一回身，腰力带腕飞掷而出，只听那人一声痛叫、再看时竟坠下马去。两军定睛望去，额上早被打得鲜血迸流——飞来的不是别物，竟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敌军阵中一阵骚乱；却待天陨上前复给一枪，怎料“嗖”地一声暗箭飞来、正中马匹——一声嘶鸣不听使唤起来。
好容易稳住战马，敌阵已出兵救回伤者，约莫是敌将见势不妙，匆忙鸣金撤离归营。
阵上飞石之术，从未有人见识，况且天陨这手演武时都极少展现、手下士卒也只闻未见——今日阵上见主将打得敌寇慌了手脚，连惊带喜不觉士气大振。然而天陨明白，虽言今日赢得一战，但敌兵仍然驻扎原地，手忙脚乱败下一阵固然不甘，只恐过不了两日还欲前来。
不出所料，仅在次日，梁山一夜有备又派步军前来试探——大概是想两阵之内摸清天陨的石路，手下副将觉出此意、主动请缨要替他出战——却说平日演练时，天陨特将镖法授与手下龚旺、丁得孙两员副将，二人马上飞掷锐器的功夫如今亦不寻常——见此次敌军人数稀少，副将丁得孙自觉得了用武之处、请示出阵迎敌。
梁山这些步军头领，尽是手舞蛮牌的彪形大汉，个个虎背腰圆力拔千斤，然而丁得孙初而立之龄也已身经数战，手头镖术虽逊于主将、阵上却沉着，初始只见敌将气势汹汹勇不可当，但细细觉察只道那是蛮勇罢了——觑定时机，标叉一出，果不其然几人意料不及又败下一阵。
连胜两阵，东昌府上下相传捷报、喜不胜收，当晚，天陨与诸将饮酒庆贺。
畅酣之时，注目杯中佳酿，天陨不由又想起董平——人生得意，美酒当前，却无知交同醉，岂不又是另一种遗憾？笑着摇摇头。而此时此刻他更关心的是东平府的战况——不过董平何等身手，岂在他的担忧范围之内？正逢此时，流星探马自东平归来，天陨按捺不住还是上前问询，只道如是捷报便皆大欢喜，哪想却得了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前夜一战，董都监被俘投敌，昨日清晨与贼寇用计、攻下东平府，如今又同那路贼寇前来协助攻打东昌！”
天陨一愣，哑然半晌，尔后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东平府……有几个董都监？”
这回轮那军卒愣住，十分不解地答道：“东平府仅有都监一人，便是人称双枪将的董平将军，主将莫非忘了？”
天陨跌坐椅上，半晌间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夜往后，天陨变得沉默寡言，每日除了整顿军马，就只一个人闷在教场谁也不见。
徐太守听得此事担心不已，借商讨守城之策找到他询问情况。
一进屋，见原先空荡的屋内多了几个木人，边沿的微光映亮其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用朱砂标注的穴位。炉火熠熠，天陨一人靠在炉边的椅上，暖黄的火光将双手指尖修得光洁的指甲映得莹润剔透——同时照亮的，还有手中不住玩弄的一枚棱角分明的石子；眼帘垂下浓密的睫毛，遮不住目光固执地定在指间。
“小将军——”太守轻声唤道。
“末将得报，梁山援军已至。”天陨说着，目光仍然不离手中的石子，“明日出战，徐大人看是否合适？”
“明日？是不是太仓促了……”
天陨嘴角泛起一丝轻微的笑：“末将早已部署好，只等明朝到来。”食指灵巧地一动，将石子勾入手心，紧攥得指节“格格”作响，突然回手一拨——“咚”一声闷响，正中暗处一木人左眼。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5 天时弄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