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殇》泷某

23、20 随命

　　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过数月，暑气早消，重阳将至，宋大哥邀众弟兄赏菊玩乐。
　　开怀畅饮间，各人拿出手头才能自取其欢。董平千哄百劝算让玉歆随他一同宴饮，听闻丝竹交响，心内欢愉，便从怀中取出竹笛，一手揽着玉歆吹奏给她听。天陨心念此时不便搅扰，只一个人离开、去陪其余弟兄——数月过来，关系比初始时好了许多，身边的人并不似当初想的那般难处，虽说已是爱恨露于言表，事后却不记仇。
　　待畅饮几盅后、天陨愈感不胜酒力，只得推却一觞接一觞的敬酒、一个人走入林中——秋风吹拂下，兴许能清醒几分。步入渐深，偶见几株枫树、叶已尽红。如火的红枫旁伫立片刻，恍惚间竟有回到故园的感觉，脚下也踩着的，也仿佛幻化为藏有龙池的神土。
　　“可那终究只是传说——我确是天捷星，却不是什么陨落的凤雏，也根本没有那所谓的龙池。”轻叹，经离红枫环绕的空地，思绪却不能断。好容易摆脱了故园的遐思，又陷入对义父的深深思念中去——过往的这一年里，他可好？自己落草之事会不会牵连到他的仕途？此事他想必已知，但自东昌那战后，二人就失去了联络。
　　这是天陨唯一放不下的心事。
　　凉风吹处酒稍醒，走出林子，已近黄昏。那边设宴之处闹得沸腾，天陨好奇，凑上前去，近几步听到朗然悦耳的歌声。从歌喉，一下辨出歌者——是近日才结识的一位兄台，名叫乐和，人送称号“铁叫子”，嗓音响遏行云——此时唱的一曲《满江红》，是宋大哥方才大酣之时兴起所填，久闻宋大哥当初发配途中正是因一首“反诗”被判死罪、逼上梁山，如今听来，这曲《满江红》说的虽是兄弟聚首之欢，却仍不减万丈豪情。曲将终时，忽闻一句“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天陨只觉不对味，还未及回过神、身后却响彻一声高声的顶撞：
　　“今日也招安，明日也招安，冷了弟兄们的心！”
　　席上闻言一刹混乱，彼侧一个醉得浑噩的黑面大汉忽然应声高叫、一脚踢翻桌椅，宋大哥今日不知怎的也失了和气、怒火当时骤起，喝令左右将那大汉推下斩首，未醉的弟兄们慌忙上前跪劝，搅乱的筵席一发不可收拾。
　　天陨受此情此景惊吓，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却觉臂上一紧、耳畔传来董平的声音：“此事不宜介入，你我先回避。”
　　董平拉着天陨匆匆离远，天陨一路还止不住回头张望，步出十余丈，终于禁不住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董平这才驻足，不放心地瞥一眼依旧混乱的人群，低声道：“恐你不知，宋大哥其实早有受朝廷招安之意，近日又总说，落草为寇终不是办法、让弟兄们归顺朝廷保国安民，才能符合石碣所书的天意。”
　　“大哥是想归顺朝廷？”天陨万万没有想到，“若如此……别人会答应么？”
　　“今日的状况你也不是没看到，”董平无奈地一笑，“闹就闹罢，只怕今日闹过、来日大哥依旧变不了主意。”
　　天陨沉默半晌，忽而喃喃开口：“若真招安，也就不担心牵连家父了……”可转念寻思方才的情景，又恐此事坏了兄弟们的情谊，不觉眉头一蹙，“不妥，还是不妥……”
　　董平觉出天陨的心思，揣度他心思细密兴许想得太多，便解释道：“也是今日不少弟兄宴上喝高、酒言酒语的话说重了，其实大家也是为大哥好，梁山上，论受尽权臣欺压的，他在其列，往日从朝廷的断头台上捡回一条命、如今又去冒招安的险，谁看得下去？不过宋大哥自有他的打算。”董平虽说上山不久，却很能静下心琢磨身边的人，今日酒宴上，平时好酒的他也有意节制了些、好让自己清醒地观察席上。
　　天陨的经历不比他、更少了他的这份细致，遇事难免心绪难理，见了矛盾更不知所措——今日听得董平一番分析，才静下心细想，也觉有理。
　　至次日众人酒醒、居然真的和睦如初，天陨此时才全然相信董平所言——可招安与否的事，总要做个决断，宋大哥前日宴罢如今对此绝口不提、天陨却在心中惦念此事、而且自己也犹豫不决——记得儿时身在镖局，父亲对官场一向只字不提，那时候的自己，对官宦人家的孩子本能地敬而远之，如今想想以往的经历，天陨知道，若不是历经灭门之灾，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与官场扯上半点关联。但，事已发生，义父也真实地出现在生命中，虽然没有别些达官贵人的圆滑和骄横，但相处的时日里天陨看出一身清廉的他过得很累——官场是什么，在东昌为官数月的天陨依旧弄不清楚，甚至身处其中仍觉置于其外……
　　由还记得初来梁山、重新嗅到江湖气息时的释然，自己渴望什么，隐隐约约已经明白，但此时的天陨更明白，人往往无法单单为了自己选择道路——义父身为五品团练已经艰于应付勾心斗角，自己再同朝廷作对、无疑令他的处境雪上加霜，但寨中反对招安的声音彼伏不绝，自己初来乍到好容易被接纳、更不便妄自开口——这回陷入两难，真是犹豫了。
　　可命数从不给人半点犹豫的时间——水寨之中还未做出决断，朝廷兵马却先杀向梁山，而天陨，做了梁山的巡哨先锋。
　　“归顺或抗拒，是弟兄们自己的事，朝廷来攻、我等反击，仍是理所当然。”上阵前，天陨牢牢记下董平这席话，擦亮梨花枪、备好锦囊，告诫自己此番出阵仍是为江湖内的情谊。
　　原以为会当先接下一场恶斗，不想自己飞石过处例无虚发之名早传出去、官兵们愣是不敢迎战；直至三番哨罢、换得步军前来接应，朝廷兵马才敢上前厮杀——四员步军头领且战且退，将大军引入吴军师布好的阵中。此时的梁山集结精兵猛将，九宫八卦阵更顺应天时，朝廷兵马岂是对手？统率大军的枢密童贯本无武艺，被董平等人追击不放、一个人只顾逃命，哪顾得上手下兵马？兵将们为护他脱身随之东闯西撞，一个个被杀得兵戈倒地、金甲散落，仓皇而逃。
　　如是几番，朝中轮番派人征讨都落败而归，宋徽宗也再难听进得势的四大奸臣“踏平梁山泊”的意见，派出使节好言规劝、下诏招安，许诺封官加爵，事情竟就此顺水推舟地进展开……

　　无论往后何时，想起那段经历天陨总觉似梦似幻；只觉时光流逝匆匆、转眼已近弱冠之年。
　　西北望，烟尘散漫，两骑银鬃前后相逐。
　　“清，你当初真的适应得了？”兴许是凑巧，董平也依然心挂那段往事，“从官场到江湖又回到官场，其间只不到一载——”
　　天陨淡淡地一努嘴：“命数天定，跟着适应好了。”
　　“你总信甚么命数，又哪知天命亦是人为。”遥望苍凉大漠，董平不由喟叹，“且看如今，只一转眼，都到征辽的最后一战了——你我皆得保全、性命无忧，说是幸运，亦是武艺在身才得自保。”
　　“董平哥，你这话小弟可不敢当，”对视，天陨仍旧不以为然，“若没有董平哥扶持，只那日胡人的一箭便能取了我性命。”
　　“此事何足挂齿！你我生死八拜之交，见你中箭、为兄哪能弃你不顾？”至此一顿，竟恍然一般愣了神，“……话说回来，这段缘分倒还真是天定的……”
　　相视而笑；烽烟里，策马扬鞭奔赴沙场。

作者有话说

　　下章该转女主视角了，正太个人经历告一段落，等看女强的把文收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