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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1 似梦似真 ...

  •   飞雪漫天的威胜城,遍地银白中,几串脚印与轮印交织成冬日独有的繁忙。
      几户炊烟袅袅,几户人影攒集,几户丝竹喧响,疏懒的光线从檐下的冰凌间反射出来——此刻的安详,早已忘却了多年前沾染于此的血迹——炊烟如故,人影如故,丝竹如故,然而这座看似寻常的城池早已不属于大宋汴京的管辖。自打田虎在河北称王,这座城便被封为“国都”。
      暮冬时节,气氛闲适散漫,尤其是在“国舅府”的厢房——那里,有国舅之女琼英的闺室。
      入夜,府上渐渐转入宁静。乌云遮月,又是漫天大雪,琼英一人在屋中伏案小寐。红烛未息,弱弱的暖光映出香炉袅袅的香雾——撩动轻纱帐幔、与之渐融。朱漆案上,浅粉的袖间探出藕荷色细嫩的指尖,伴着朱唇间呢喃的呓语、伸在空中不知比划着什么。
      一声铿然脆响打破寂静。
      琼英猛地惊醒,痴痴地立身坐了许久,继而环顾四周——
      眼中,屋内熟悉的摆设,原来……方才又是一场梦。
      “他……”喃喃着,还没有回过神。
      类似的梦,近日已做了无数次,梦中总是那人——由一个自称致晗的秀士引见、说来传授自己武艺——他的面容每每梦醒就忘得干净,可他温润清雅的声音令她难以忘却。
      今夜,特意留心了他的容貌,却因方才,指尖却弄响案上的器皿、惊醒了自己,没能再细细品赏。
      那真是一张俊美的脸:清润的双唇呈出浅朱砂色、微微抿起是一弯纯纯的笑,挺直的鼻梁恰如其分地倾出、与两道如剑的浓眉完美地衔接,纤长浓密的睫毛青涩地垂下、掩住那双黑得深邃的眸子,却掩不住醉人如酒的目光;
      琼英回想着,不由努一努嘴、流露一丝温情的浅笑,好容易回过恍惚的神情,这才定下心、去想今夜梦中的明细——
      “今日相见,已是最后一面,”他的语意,分明不舍,问得则更关切:“我走后,你真的要去复仇?”。
      “其实早有此意,只是……”琼英听他提到此事,自己也犹豫不决“我如今身陷虎穴,如何去得?”威胜城中的官员,大都知道她郡主琼英并非国舅邬梨亲生的女儿,却鲜有人知她来此之前的身世……
      自己本性仇,故居远在介休,家中原是财资雄厚的大户,童年的自己也曾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然而,外祖父的亡故改变了一切。
      爹娘是在那日清晨得知的噩耗,晌午便动身赴丧,哪想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十日后,爹的尸首被唯一幸存的家丁送回府上。
      琼英自小到大,从未明白过“死”的含义,可这次是亲眼见到了父亲的尸身——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且死得很惨:绝眦,眼中瞪出的尽是惊恐,口张着,面色已灰白,锦衣罗衫支离破碎、片片浸满暗红的血迹,衣衫的划口中,是道道已经露出白骨的刀痕……
      一声惊叫,躲回姆妈安氏身后,浑身瑟索着怎也不肯再出来。
      安氏之夫、家中主管叶清将此事报知官府查办,琼英从他与安氏的对话中得知,爹是死在一伙强人的刀下,娘也被他们掳去、至今生死未卜。
      而命数恰恰应了那句“祸不单行”——真凶未擒、心头的阴影尚未散去,怎知此时又逢田虎起兵作乱。贼寇所至,家宅被烧、亲族被诛,仅剩琼英和叶清夫妇性命得保、但也被叛军强抢回营。
      也即是在营中,邬梨夫妇见到了琼英——邬梨之妻倪氏一直未有生育,见年幼的琼英伶俐非凡,当时便要收她做义女——琼英心念身在强人之手难有脱身之日,为保全三人性命只得应下,而叶清做了邬梨的属下的一个总管。
      近些年,一直是安氏出入于国舅府内外、在琼英与叶清之间传递讯息——邬梨毕竟是贼寇所封的伪国舅,三人并不想留在他身边度此一生、这些年一直在寻找逃回大宋疆域的机会,可叶青夫妇脱身容易、琼英要走却难——既被收养,深居闺阁,平日连外人都难见一面、更别说离开国舅府。
      然而,人出不去,消息却进得来。
      那日安氏回府,顺带捎回一条讯息——叶总管查清了仇夫人的下落——不是喜讯,却是噩耗,原来当初杀人夺妻的恰是田虎,他得手后逼迫仇夫人与自己成婚,不料仇夫人不愿相从、跳崖自尽……
      父母的仇积压心上,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当诛之人却日日受到千人簇拥万人护卫;为报家仇自己固然愿意拼上性命,但即使这样仍无法冲破重重障碍、伤到田虎分毫,只作无味牺牲罢了。日日独处时,常常这样想,每每想到这儿,心头堵得慌,沉闷地叹下一口气、泪也禁不住一并出来……可在倪氏与邬梨面前还得强颜欢笑、装无事状。
      琼英受够了这种日子。
      眼前铺开两条路,却没有一条能助她复仇——要么留下,若干年后做个深居简出的贵妇,可一旦大宋兵马攻破城池、自己的一切亦将化作灰烬;要么继续设法逃走,远离田虎的掌控却再也别想接近他——活着,便只有这两种选择,而自己身为爹娘仅剩的血脉又必须活到恩怨了结之后……
      记得是三月前的那个夜里,又一阵心绪烦躁后忽觉困顿,合眼小寐、却有一个声音在梦中响起:“小生致晗,特从高平请来天人相助。”
      便是从那时起,他,走入了她的梦境,夜夜由致晗引来教她武艺——天明梦醒、二人离去后,他的话总还回响在她的耳畔、字字扣动她的心扉,不过连自己也觉着荒谬——夜夜竟只顾习武,居然也不留意这个教授自己武艺的人、醒后毫不记得他的状貌。
      但今夜,他从仙雾中走出的那刻,她看得分明——只一眼,再难忘。
      “……既然是最后一夜,我在今夜传你绝技好了,”他的声音,淡淡地流连不舍,“日后该会有用的。”
      琼英也不知是何绝技,却不想问、只想静静端详他的一举一动。
      专注地,看他修长的指从一旁拾起一块半透的卵石。圆润的石身卧在他指间,乖巧安分有如他静如止水的神情,只见他轻提手腕、舒展臂膀,卵石“嗖”地应手飞出,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精准地打在檐角的琉璃鸱尾上,力透三分,“啪”一声脆响打破宁静的氛围。
      琼英痴痴地怔在一边,掩口、惊愕的神色。
      “这……”低头瞥见自己纤弱的手臂,“我……真的可以学?”
      “有何不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听他如是说、打量一番他修长甚至几分文弱的腰身,她却依旧将信将疑:
      “莫非是要修炼内力?那得练到什么时候……”
      听她这么说,他也默然了,但沉吟片刻忽而道:“你只需记下要诀,内功我可以传你——”觉来比她还要迫切。
      “传我内功?”心头一热,又有些过意不去。
      他却坦然:“你这般复仇心切,换做谁都不忍心袖手旁观的,何况……何……况……”支支吾吾,却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默默示意她坐下。
      二人席地而坐,她感到他的掌贴着自己的背、随真气游走,指尖过处温柔有力、弄得她肩胛一阵酥麻——梦境之中并无外人,她只闭着眼任他摆布;听着颈后他的一呼一息,两腮忽而泛起微红……
      待起身时,他竟有些站不稳。
      “还好吧——”想去扶他,手触到他的腰身又犹犹豫豫地缩回,本能的抬眼看他,却撞上他同样羞涩的目光。
      “静养几日就好了。”这种对视,显然让他无所适从,解围地笑笑,背过身去。致晗在一旁看着二人,寻思一阵踱步上前,琼英迎过去,咬咬牙低声开口:
      “我与他……真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致晗早猜出她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笑道:“若说梦中,恐怕是;”见她不解地望着自己,又点拨一句:“梦境之外,缘随天定。”
      她的神色变化得微妙——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还有一点迷茫。致晗摇摇头,似露似藏地开导她:
      “若非今生有缘,何故梦里相见?有些事不必劳神太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21 似梦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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