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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5 栖身御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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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轮谁照看他的?”
目目相视,但个个都支支吾吾掩饰推脱。
“都别问了,先救人!否则陛下怪罪下来,谁担着——”不知谁的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众狱卒四散去拿救急的药草,一时间慌成一团、居然都忘了锁上牢笼的门。
寂陵却在此时醒来,眼前栅门大开的景象冲撞着心口,逃生的欲望再次涌上脑海————身体的虚弱已经逼近极限,但眼前却是唯一的机会;
不知何处来的力量,撑持着他爬起身,跌跌撞撞地挪到门边,两眼发花根本找不清方向、腿一软倒在一旁……血从腰间喷涌而出,不想身后又传来碎碎的脚步声;再不起身就要被发现,可晕眩感一次强过一次——挣扎间,伤口猛然激起一阵剧痛,却着实刺激他清醒过来,但与此同时,他听见了狱卒们的呼喊。
凭着直觉择路逃去——几乎是跌爬着——寂陵并不知道自己正走向地牢的深处、连狱卒们都不常去的幽暗角落。
一堵墙挡在他面前,不及反应径直撞了过去——
不想就这一撞,墙却旋开一个细口;足下一失、被吞入墙后一间狭窄的石室,待回身看,身后的石墙已经渐渐合拢——再伸手推,纹丝不动。
这又是哪儿?寂陵无力地环顾四周。
这座石室漆黑一片,三面墙壁冰冷坚硬,另一面似乎是石阶,然而石阶的那端也不见光亮。寂陵俯伏在地上,身体痉挛着,唇边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惊惶未消,恐惧又起,他的身体一点点瘫软下来……
一道光刺进他的视线,睁开眼,小声惊呼:“谁?!”声音很弱,耗着他全部的气力。
“你——”那捧灯盏的人也一愣,探身打量寂陵,眼中的惊异不亚于他。
寂陵忍着痛、咬着唇、皱着眉,缄口不言,单是费力地支起身体,借着火光怯怯地观察她。眼前的女子一身浅紫的罗裙,周身散着淡淡的熏香,出于礼数般地略施粉黛,清雅中不失高贵,甚至带有几分雍容——看着倒是面善的人物,寂陵心中的畏惧减了三分。
“还好吧?”见他已无力作答,她放下灯盏蹲下身察看,“伤得不轻……”
寂陵端详她片刻,垂首,刚欲开口,身体因痛又是一阵痉挛。她赶忙去扶他:“怎么弄成这样……”他的身子沉甸甸,已经十分虚弱。沉吟片刻,她恍然似地问道:“你——是从地牢逃出来的?”
他蜷曲着身体,只用企求的眼神望着她。
对视,见他求救的讯息传达得分明;浅浅一笑,默许。
石阶的上端,是一座宫殿的后园。
园内尽是高大参天的梧桐,仰视,雪白的桐花缀满枝头。
“这里我也很久没来了,”她的目光细细扫过眼前的一切,“方才不知怎么忽然想来看看、顺便下去一趟,哪想就遇上了你。”退开几步一拂袖,撩起一阵仙风,枝头的桐花竟纷纷坠落;腰肢一抒羽衣轻展,瞬间接下满满一捧芳菲。
寂陵欣叹于她不凡的身手,一时间稍稍忘却了伤痛。痴痴然良久,待回过神,她已备好一桶温水,绕将来扶他回屋沐浴。箭创浸在水中,并不刺激,四下漫起幽幽的香气,更使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定了定神,才发现桶中浸满了桐花,那气息也便是花中散发出的。
天界的桐花固然不同于下界,虽说形貌相仿,功效却大不一样——在羲和御苑,这桐花是最上乘的药材,采撷来放进水中、沐浴时用,即便伤筋动骨也能很快医好。
寂陵倚在桶沿,历经一番磨难已相当疲惫;眼皮沉重得很,不知不觉中由着它缓缓地合上。
紫衣女子守在一旁,见他睡得沉了,垂眼下视他修长的身躯、白皙的面颊,犹犹豫豫伸出手、欲要去揭他遮住半个脸的银质面具,但思忖片刻终究还是作罢;抛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转身阖拢连结后院的门。
子时,寂陵睁开惺忪的睡眼。
环顾,是一间很陌生的卧房——她没走,正坐在自己床边。
欲开口,却不知当如何称呼。女子看出来,笑道:“在下玄冰。”她的目光与他相接,似乎要一直看进去、望到他双眼深处。
本能地将脸一侧躲闪开,双颊不知怎的微微泛起绯色,轻声嗫嚅:“多谢玄冰姑娘救命之恩……”玄冰没有答话,依然专注地望着他,这一回,寂陵看出她在打量自己的面具。
“为什么带着它?”猝不及防被她问个径直。
本想回避这个问题,悄悄投去一瞥,却见她毫无收回询问的意思。四围俱寂,唯有她的目光直直敦促着他给出答案,终于耐不住僵冷的气氛、寂陵喃喃道:“我身为天狼族王子,生的却是凶相,只能带着祖上传下的面具、以树威信。”一言,暴露了身份,但她既是救命恩人,自己也不得不照实说。
不料玄冰并不惊讶,“天狼族的规矩还真是难理解——”无奈也似地付之一笑,转而正色提醒他:“你也别忘了,在你的天狼国,这面具固然能掩藏,可如今,你身在羲和的疆土。”诚然,自被俘之日起,任何见过寂陵的人都无从看见他的容貌、却都认得那醒目的银面具。
寂陵显得犹豫不决——自小到大,除却生母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眉目,庚寅宗族习俗的缘故,他深以这样的面貌为耻辱;为活命,固然可以揭下面具,身在羲和,固然不必惧惮别人的目光,可毕竟戴着面具过了十七年!此时此刻,兀是没有勇气让别人看见他的脸。
“揭下面具,便无人能认出你——”玄冰看来很有把握,“无论你是吉相也好凶相也罢,据我所知,天狼族变作人形与外族并无二样——你我如今身在之处,是国都煌城的御苑,苑内仙侍众多,我可以教你扮作其中一个,自保不难。”
听来算是上策了,但寂陵依旧难于抉择。玄冰见他如此,只得叮嘱,揭下面具之前决不能离开此宫。寂陵病体未愈、还难下地走动,自然一口答应。
锁好各处门窗,只留一个偏门供自己出入;继而吹熄灯盏,独留一个小烛台亮着微弱的火光——玄冰告诉寂陵,这座宫殿地处偏僻、闲置已久,一般不会有人进来,让他尽管放心。
地牢上下却对寂陵搜寻得紧,而且已将情况上禀御枫。前去觐见的官吏回来说,主上听闻天狼越狱、但还未见逃出地牢,火气并不很大,只命众狱卒加紧搜查各个角落、严加把守;却在得知众人将天狼撂下不管、险些致其丧命之事后,显得异常不满。
狱卒领命,为将功赎罪讨好主上、纷纷卖力搜寻,以是平日里一度阴暗的各个死角皆被炬火映得通明。
“我来前曾听人说,煌都的地牢里遍布暗门地道,出去不知是甚么地方——”又是新来的小卒开的口。
余人却不以为是,“甚么暗门地道?听谁胡说?我等来此三年怎却不知?”
“何况要暗门做甚?嫌他们越狱不成?”你一言我一语、堵得她无言以对,接着又是阵阵笑声,间或有人劝道:“妹子,你怎会信这些?老老实实找吧,祸是大家闯的,一个也逃不脱,陛下没降罪就不错了……”
小卒嘟着嘴不再作声,却自顾自贴着墙根摸索。余人见状,无可奈何地围看几眼、各自散去。
过不多时,却闻惊呼:“听!这墙后是空的!”
众人闻声又围将来,拿手中枪杆棍棒一番捣鼓罢,却又耸耸肩:“估计是地牢初建那会儿废弃的小间罢了。”
“可这些砖缝……”不甘罢休地试着推动墙砖。
别的狱卒早失尽去兴趣:“砖缝?砖缝又怎了——”话音未落却见眼前的砖墙径自转动起来,众人一声惊呼连连退后。墙面旋出一个豁口渐渐停住,露出墙后漆黑一片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