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机》泉竹茶

8、第 8 章

　　从热热闹闹的餐桌笔直往前看。
　　景治的音响、景治的电脑、景治可怜兮兮蜷缩在墙角的电视机、景治的落地灯、景治的杂志报纸架、景治的火红色沙发、景治的茶几或者说是景治的雕花樟木箱、景治的床、景治的柜子、景治的自行车、景治的书桌、景治的窗子、窗台上面那一片景治的植物以及景治浅色的墙。所有这一切在钟翔驰看来用一个词语可以概括。
　　“无语”。
　　钟翔驰狠狠咬下一口手里的鸡蛋三明治，再喝一口红茶。
　　从热热闹闹的餐桌笔直向身后12点的方向转头。
　　景治的锅子、景治的炉子、景治的冒着泡泡的蒸馏咖啡壶、景治的飘散着柔软水汽的骨磁茶壶、景治的青花蝴蝶花草文碗、景治的料理台、景治的热情银色烧锅、景治站在料理台上的猫、景治的和猫聊天的背影。钟翔驰也可以用一个词语概括。
　　“悠闲。”
　　从坐着的位置环视热热闹闹的餐桌。
　　头上包着干毛巾全身散发橘子香味穿着睡袍玲珑有致的美丽女性、下巴青青眼睑浮肿咬着包子喝着稀粥的凌乱工作狂，此刻话题正从“纳粹文化观念与现代青少年教育之间的必然联系”过渡到“焦糖布丁的甜度标准”。钟翔驰有点凝滞地想：
　　“诡异……”
　　“羊角面包、柑橘酱、银耳莲子羹。”穿着金黄色向日葵底纹围裙，景治笑容可掬地端着托盘从厨房加入到餐桌边上，殷勤地在美丽女性面前依次罗列语言所代表的内容。
　　“谢～谢咯。”她笑得灿烂，伸出手臂，搂住他的颈项，轻轻在颊上一吻，“早安。”
　　“要不要再来点稀粥？”景治停在盛大身边。
　　“好。”盛大一边爆笑着，“说吧！兄弟我吻哪里比较好？”
　　“啊呀呀，客人你好讨厌啊～”景治一脸风情万种，微微低着头羞涩地笑，眼角染红，轻轻捶了下盛大的肩膀，“那就这里好了。”伸出兰花指头，悄悄指了下鞋子，“轻。一。点。哦～”
　　钟翔驰差点把嘴里最后一口红茶喷出来。
　　“白痴啊!!”在盛大豪迈的大笑声中，钟翔驰无言地长叹。
　　暗自思考自己二十七年的人生历程究竟出错在哪一年？居然会落进如此不堪的早饭场景里。
　　“相持呢？还需要什么？”一脸笑意的景治在钟翔驰与盛大中间就位。“脸色似乎不太好，低血压？早饭千万要好好吃，否则，一天心情都会很压抑。”
　　需要你闭嘴。
　　钟翔驰已经完全看开了。让景治放弃用他自行开发的称呼难度比研制航天飞机还要大。起码杨宇航员已经去过太空了，而景治还一点松动的意思都没有。
　　自己的错误，在遇到景治的那一刻，已经狠狠地砸刻入未来未知的人生里了。
　　天啊！
　　钟翔驰怀着近乎惨烈的心情，撕碎了最后一口面包，狠狠咽下去。

　　“校长。”“已婚的大兄弟。”“相持。”景治像小学生一样端正地坐好，一一介绍。
　　“幸会。”美女舒展藕臂，往景治头上招呼过去，“我是张晓樟。”
　　“幸会，幸会。我是盛大。”
　　“钟翔驰。”
　　三个人一迭声地给自己正名。
　　“我家的死小孩就望两位多多照顾了。”美女带着两朵温柔的笑容，手下不留情地摁着景治的强项。
　　“哪里，哪里。我家的犟脾气也要请您多多指教了。”盛大嗓门还是一样大，重重地拍钟翔驰的薄背，敲得钟翔驰咳嗽起来。“你看看，身子骨很弱啊。”
　　“真的呐。”美女瞪大眼睛，“可要好好地压一压。”
　　手下传来景治憋得闷闷的笑声“就像我一样？”
　　“贫嘴！”美女笑骂他“十分钟内把我的见面礼拿出来。”
　　“那就麻烦校长大人挪开尊掌吧～～～”景治依然笑着，声音从和桌面平行的高度穿出来。“小的进去里面拿。”
　　“准了。”松开，将手指收回来，景治敏捷地站起来，稍稍歪着头，有点顽皮的样子，问：“几个？”
　　校长伸出食指，“可惜已婚了。”
　　景治闻言，再度大笑起来“是啊，是啊，真可惜。老大也是个好男人啊！”他稍稍收敛笑容，对两位显得有点疑惑的男子说：“抱歉，我要去那些东西，你们慢慢吃。”挥挥手，转身向……走去。
　　钟翔驰已经总结出，自从遇到景治的那个时候，所谓的“常识”已经和自己友好道别了，但是，他仍然带着不可思议地目光，看着景治消失在某扇门后面。
　　整个一楼除了通向外界的门意外，剩下的唯一一扇门。
　　浴室的门。

　　“……张小姐，”钟翔驰不是很确定景治会拿什么东西来给自己“压一压”，但是很确定自己绝对没有期待那个东西，“他……”
　　“叫我晓樟好了，相持。”美女将若有所思的眼光从浴室门上卸下来，终于缓缓停到钟翔驰的门面上。“但是不要叫我校长。”
　　盛大已经开始喝粥。嘴角的角度揭示了，他绝对是在用这个简单的动作掩饰某种对女士不尊重的脸部活动。
　　很可惜地看了一样自己眼前空空的骨磁盆和骨磁茶杯，钟翔驰提醒自己，什么人玩什么鸟，不可以生气，也不可以笑。
　　“盛老大不是住在这里的吧？”校长继续用她平稳而优美的女中音说着话。
　　盛大点头表示同意。
　　“这就有点……”她停了一下。
　　似乎为难的脸色呐，钟翔驰自己心说，突然想起刚才景治笑着说可惜的样子，也忍不住好笑起来。没错，盛大是个好男人，缺点就是已婚，不知道校长小姐是不是很在意这点。
　　“相持，”
　　钟翔驰难过地闭了闭眼睛。什么人玩什么鸟，景治是那么讨人嫌的鸟，对校长抱有期待完全是自己的错误。
　　“我叫钟翔驰。”丧气地纠正。
　　“相持，”有人就是那么顽强的个性，“和小治一起住的话，请注意一点。”
　　注意杀他以前先数十下这一点吗？
　　在看到校长严肃的眼神之后，钟翔驰默默吸气，不知道玩景治鸟的人会说什么。
　　“请你时常使唤小治做事情，而且务必加上时间限制。”
　　钟翔驰再度愣住了。
　　“否则小治会很糟糕。”校长缓缓加了一句，把眼睛移回浴室门上。

　　盛大和钟翔驰交换了眼神。
　　凭着默契，钟翔驰觉得盛大的眼睛在说：
　　“事情变得很有趣了。”

　　可是，我从来没有期待过这种有趣。钟翔驰冷然地想着。
　　抱歉，我只是凡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