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清风，下卷》卿袅

13、峰回路转

　　我望着西配殿的红漆柱子发了会呆，随即转身往外走去，还没等我跨出门槛，就见九阿哥胤禟快步向我走来。
　　“奴婢参见九……”没等我把阿哥两字说出口，胤禟便烦乱地摆摆手，阻止了我的屈膝礼。
　　“你跟我来。”胤禟沉着脸说完，随即转身往来路走去。
　　我知道胤禟轻易不会来找我，找我的缘由多半也是和十四阿哥的事有关，便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来到长春宫外的凉亭里。
　　“仙萝姑娘，我是个不会转弯抹角的人，有些话我想替十四弟当面向你问个清楚，你不介意吧？”胤禟直直地审视着我的脸，以一种凝重的语气问道。
　　“九阿哥问话奴婢一定如实回答。”胤禟阴冷的表情让我禁不住心中一寒，其实不用他开口，我已经知道他接下来会问什么了。
　　“仙萝姑娘答应嫁给十四弟，是出自真心还是迫于皇命？”胤禟问完又快速地加了一句，“我希望听到的是实话而不是敷衍之辞。”
　　望着胤禟紧锁的眉头，我决意坦然面对。“九阿哥可还记得去年奴婢在木屋子里说过的话吗？虽然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但是奴婢对十四阿哥的情意没变，奴婢依然敬重十四阿哥，答应皇上指婚，可谓半是真心半是无奈，奴婢不想辜负德妃娘娘对奴婢的知遇之恩，更不想因此而伤了十四阿哥的心……”
　　“你说你不想伤了十四弟的心，可是你已经伤到他了！”胤禟突然愠怒地打断我的话，“为了你，他差点把自己的府邸给烧了，你知道吗？”
　　“十四阿哥他……他为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让胤禵伤心至此？更何况从塞外回来以后我和胤禵根本就没碰面过，伤了他——这是曾几何时的事？
　　“你自己干的好事不需要我来提醒吧？”胤禟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慨然道，“你可以不领十四弟的情，但绝不能背叛十四弟，脚踩两条船，就算某人指使钦天监的阴阳师蓄意破坏十四弟的好事，胡说什么食神临运、八字不合的鬼话，你也不可能走回头路了。”
　　胤禟的指责让我如坠云里雾里，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我和胤禛之间的情感纠缠已经被胤禵觉察了吗？可是胤禟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谁指使钦天监的阴阳师蓄意破坏我和胤禵的婚事了？脑中蓦然闪过胤禛当日的话语，他说只要我心里有他，我和他就会在一起，还说他喜欢我，所以要定了我，难道他已然将决心付诸行动了吗？
　　“十三弟虽然洒脱不羁，深得皇阿玛欢心，但是若论将来的前程，又怎么比得上十四弟呢？只要德妃娘娘圣眷不衰，十四弟的地位必然蒸蒸日上，良禽择木而栖，仙萝姑娘是聪明人，关键时刻千万不要犯迷糊呵！”胤禟苦口婆心之余不忘提醒我权衡轻重。
　　十三阿哥？怎么又和十三阿哥扯上关系了？我哭笑不得的同时忍不住皱起了眉。“九阿哥多虑了，奴婢和十三阿哥素无瓜葛，只是奴婢在宫里当差，自然不敢怠慢了几位阿哥，十四阿哥对奴婢的好奴婢全记在心里，奴婢聪明也罢，迷糊也罢，终究只是个卑贱的丫头，怎么敢拿皇上的旨意当儿戏呢？”尽管胤禟的话咄咄逼人，让我心里很是不爽，但是想到自己进退维谷的处境，我不得不认真考虑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好！但愿仙萝姑娘说到做到，不要辜负了十四弟的情意，要知道宫里人多眼杂，荷花池的荷叶虽然茂密，却总有遮挡不了光线的地方，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落人口实，到时候若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皇阿玛的耳朵里，对你对十四弟都不太好。”胤禟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要不是十四弟放不下你，我实在懒得过来说项，其实能嫁给十四弟做侧福晋已是你天大的福分，知足者常乐，仙萝姑娘可要好自为之呵！”
　　猛然听到“荷花池”三个字，我的后背便窜起一股难以抵挡的寒流，难道那日我和胤禛在荷花池边幽会的情景落入胤禟的眼睛了吗？可是胤禟口口声声说的却是十三阿哥胤祥，而不是胤禛，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转念一想，随即恍然大悟，想必胤禟当时见到我和胤祥在一起后便愤然离开了，因此没有发觉后来的胤禛。
　　“奴婢……”我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和十三弟在荷花池边幽会的事乃十四弟亲眼所见，解铃还需系铃人，有什么话你自己当面和十四弟说清楚吧。”胤禟不等我回话，便大步出了凉亭，沿着石阶拾级而下了。
　　我颓然地倚靠在斑驳的栏杆上，只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离了身体一般，一时头晕目眩站立不住，跌坐在凉亭内。
　　我该怎么办？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然我既无颜面对对我一往情深的胤禵，也无法给割舍不下的胤禛一个满意的答案了。老天爷为什么和我开这样的玩笑，让我穿越到这个多事的朝代来？为什么让胤禛和胤禵同时爱上了我？我究竟该如何了结我和这对亲兄弟间的孽缘？
　　心中百折千回之间泪水早已不经意滑出眼眶，落满了两腮。
　　“嫁给我真地令你那么痛苦吗？”胤禵暗哑的声音突然回响在我的耳畔。
　　“十四阿哥……”我惊骇地回头，只见胤禵形容憔悴，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痴痴地凝视着我，才几天不见，他又变回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落拓少年了。
　　“你的眼泪是为十三流的吧？”胤禵痛苦地皱着眉，深深地叹了口气，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咬着唇抬头望天，“强扭的瓜不甜，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勉强你，如果你觉得和十三在一起才会幸福，我成全你们。”
　　“十四阿哥，奴婢对不起你，可是奴婢和十三阿哥真地不是你想的那样，奴婢和十三阿哥之间绝无半点儿女私情……”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胤禵越是忍让，我越是羞愧难过，我宁可他打我骂我，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全然为我着想。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胤禵蓦然阴沉地托起我的下巴，咬牙切齿地问。
　　“奴婢……”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胤禵实情。
　　正当我准备将实情全盘托出时，钱德来响亮的鸡公嗓远远地就传了过来。“哎哟！仙萝姑娘，你果然在这儿，咦？十四阿哥也在，真是巧了，德妃娘娘让奴才来请十四阿哥和仙萝姑娘去花厅问话。”
　　“嗯，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和仙萝姑娘过去。”胤禵点点头，脚下却纹丝未动。
　　我寻思着德妃找我和胤禵问话的内容，心里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安。
　　“十四阿哥，娘娘让您和仙萝姑娘即刻过去，因为皇上已经到长春宫了。”
　　“什么？皇阿玛来了，你怎么不早说？”一听康熙来了长春宫，胤禵顿时神色一凛，拉着我急急地奔下凉亭，往长春宫走去。
　　还没到花厅门口，康熙清亮的笑声便不经意地飘了出来，原以为此刻的花厅是龙潭虎穴，没想到等待我的却是康熙和颜悦色的笑容。
　　我心神不定地跟在胤禵身后进了花厅，谒见了座上的康熙和德妃，随即战战兢兢地静立在一旁，眼波流转间却和一双戏谑的眼眸不期而遇，是十三阿哥胤祥！
　　胤禵见此情状，忍不住低低地哼了一声，目光如炬般向胤祥瞪视过去。
　　胤祥也不甘示弱，挑衅地把目光瞪回来，两人的视线就此胶着在空中撞击出几点不大不小的火花。
　　在胤祥、胤禵暗中较劲的当儿，我看到了胤禛的身影，和前几日相比，他似乎清瘦多了，眼角有着疲倦的暗影，只是目光依然清冷，神情依然淡泊，惟有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幽光泄露出此刻激荡在他心头的暗流。
　　我不知道胤禛在想什么，可是一见到他镇定自若的脸，我纷乱的心便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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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妃，十四和仙萝已经来了，有什么要紧话就快说吧，朕一会还得和朝臣们商议国事呢！”康熙看我的眼神一如往昔，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来，让我顿时安心不少。
　　“臣妾今日特地请皇上前来长春宫，为的是十四和仙萝的婚事……”德妃裣衽起身，盈盈地跪倒在康熙面前。
　　“德妃，十四和仙萝的婚事朕已经准了，择日即可完婚，你何故行此大礼？”康熙愕然地望着一脸诚惶诚恐的德妃，低声问道。
　　“臣妾斗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废了十四和仙萝的婚约，将仙萝另行指婚吧。”德妃讷讷地开了口。
　　我初时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我不相信一向极力撮合我和十四阿哥的德妃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当我看到康熙的神色由柔和转为冷峻，我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德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十四和仙萝的婚事是十四自己要的，也是得到你首肯的，如今出尔反尔，却是为何？”康熙冷冷地扫视了一下胤禵的脸，接着又将视线收回到德妃身上。
　　“前几日十四府上出了点事，因此臣妾特地请阴阳师为十四和仙萝排了生辰八字，发现两人虽然命格清贵，却不甚相合，十四是青龙之相，仙萝却是白虎之形，勉强在一起怕日后变生不测，所以……”德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狼狈，那时的人多半封建迷信，德妃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可是令我奇怪的是德妃的做法，她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康熙谈论我和胤禵的婚事呢？难道她不知道触怒康熙的后果吗？她就不能聪明一点，找个适当的机会给康熙吹吹耳边风，将这件婚事蒙混过去吗？
　　“十四府上只是失火而已，有这么严重吗？”康熙沉吟片刻，这位天赋异禀的伟大帝王面对天命之说时不自觉地也面露敬畏之色，“人之一生虽云命定，然而命由心造，福自己求，十四，你自己的意思呢？”
　　“儿臣和仙萝志趣不同，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快乐，其实仙萝早就心有所属，是儿臣横刀夺爱，硬是从十三哥手里把她夺了过来，她是迫于无奈才接受皇阿玛指婚的，所以一切罪责由儿臣一力承担，请皇阿玛不要怪罪于额娘和仙萝。”胤禵悲壮的表情让康熙动容，也让我羞愧地低下头去。
　　“仙萝，十四阿哥说你早就属意老十三，有这回事吗？”康熙不动声色地问我。
　　“没有的事儿！”不等我摇头否认，胤祥早就情急地跳出来回答。
　　“朕问的是仙萝，不是你。”康熙恼怒地瞪了胤祥一眼，后者立马乖乖地噤声。
　　“回皇上，奴婢并没有属意十三阿哥，不过奴婢身份卑微，的确配不上十四阿哥，勉强在一起只会彼此痛苦。”虽然我这么说对胤禵有些残忍，可是如果我不趁现在快刀斩乱麻的话，痛苦的就不只是胤禵了。
　　“老四，你是十四的胞兄，你也说几句话吧。”康熙突然面向胤禛，若有所思地问道。
　　“儿臣愚昧，儿臣只知婚姻之事非同儿戏，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四弟和仙萝姑娘的婚事既然是皇阿玛做的主，成与不成还是得皇阿玛圣断才是，儿臣不敢置喙。”胤禛毕恭毕敬地回道，眼光中不见一丝情绪。
　　“好，说得好！”康熙高兴地点点头，对胤禛的回答甚是满意，他转过头来看看我和胤禵，接着又看了眼吊儿郎当的十三，叹道，“十四和仙萝的婚事既然各自都不满意就算了吧，德妃，如何善后你自己拿主意好了，朕还有国事要忙，就先行一步了。”
　　康熙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在众人一片敬畏的跪安声中离开了长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