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清风，下卷》卿袅

14、缘定今生

　　德妃的脸色呈现出不同寻常的红晕，向康熙提这样过分的要求对一向无欲无求的她而言实在是太为难了，而我恰恰是令她难堪的始作俑者，看来这回德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继续留在她身边了。
　　我万念俱灰地跪伏在德妃面前，认命地听候德妃的安排。
　　“仙萝，你不要怪娘娘我狠心，坏了你和十四的好事，要怪就怪你自个的命吧。”德妃的声音凝重而低沉，她轻轻地将手搁在我的肩上，“这长春宫你怕是呆不下去了，一旦悔婚之事传扬开，闲言碎语就会随之而来……”
　　“是奴婢没有福气，连累了娘娘和十四阿哥，奴婢但凭娘娘处置，绝无半句怨言。”我重重地磕下头去，其实被遣送出宫也没什么大不了，虽然我在宫外举目无亲，但也好过在宫里活受罪，只是往后想见胤禛只怕难如登天了。
　　“额娘，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不关仙萝的事。”胤禵情急地出声为我求恳。
　　胤祥眼见情势急转直下，连忙跟在胤禵后面站出来为我说话。“娘娘，十四弟说得不错，虽然仙萝和十四弟无缘，但也不能无辜承受悔婚的后果呵，更何况仙萝这些年来伺候娘娘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娘娘又怎么忍心把仙萝遣送出宫呢？”
　　“我又没说要把仙萝遣送出宫，你们急什么！”德妃凌厉地扫了胤祥和胤禵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在一声不吭的胤禛身上，“老四，你心眼儿最多，你倒说说，额娘该如何处置仙萝才合情合理呢？”
　　“仙萝姑娘是额娘的人，是祸是福全在额娘一念之间，既然额娘平日里教导儿臣要慈悲为怀，与人为善，想必也不会逼仙萝姑娘走上绝路的吧。”胤禛面不改色，笑盈盈地说。
　　胤禛这一招以退为进，果然高明，母子俩话中暗藏玄机，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潮汹涌，我的命运虽然悬在德妃之手，却已然尽在胤禛的掌控之中。
　　“罢了罢了，悔婚一事的确不是仙萝的错，所以我也不想为难仙萝，既然老四愿意与人为善，就让仙萝到你的贝勒府去当差吧，贝勒府虽然比不得宫里，但也不至于委屈了仙萝。”德妃沉吟了一会，心疼地望向满脸忧伤的胤禵，“十四，额娘这样安排你觉得妥当吗？”
　　一席话恰似醍醐灌顶，我瞬间明白德妃当着这几位阿哥的面悔婚的真正用意，她是不忍见胤禛、胤禵为了我而伤了兄弟之情，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她这个做娘的虽然很想端平两碗水，但我——舒必禄•仙萝却只有一个，为免胤禛怨怪自己偏心，也为了让胤禵对我彻底死心，她不得不违心地导演了这场苦情戏。
　　“儿臣没有异议，仙萝由四哥照顾最好不过。”胤禵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向德妃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仙萝，你呢？”德妃满意地点点头，继而柔声问我。
　　“奴婢谨遵娘娘懿旨！”没想到事情会转变成这样，当一切尘埃落定，我才真正地体会到胤禛对我的良苦用心，这个雷厉风行的男人的确一言九鼎，实践了当日在荷花池边许下的誓言，出其不意地在一片波诡云谲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我消弭了一场足以灭顶的无妄之灾，既保住了兄弟情分，又赢回了我的自由，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德妃最后做出的决定，无形中又为我和胤禛一波三折的情路指明了方向。
　　“起来吧，下去收拾收拾，一会儿随四阿哥去贝勒府当差吧。”德妃温婉的声音中多了一分惜别的意味。
　　“是。”我应声站了起来，眼见德妃红了眼圈，我心中不由也是百感交集，值此分别之际，德妃往昔的关怀和照顾齐齐涌上我的心头，身为主子，德妃对我这个丫鬟的确青眼有加，在胤禵和我的婚事上她做出了令我意想不到的让步，要不是念着我和她之间的主仆情分，我想她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遣送出紫禁城吧。
　　“儿臣告退。”胤禵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向德妃拱了拱手，匆匆告辞而去。
　　“仙萝姑娘，走吧。”胤祥扯了扯我的衣摆，低声催促我。
　　我下意识地望向胤禛，胤禛冲我点点头，眉眼间含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跟在胤禛身后一步一步往外走，一股酸涩的离别情绪蓦然涌上心头，我回头望了望德妃逐渐模糊的容颜，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跪伏在地，遥遥地给德妃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去吧。”德妃挥了挥手，转过身，不忍再看我的脸。
　　出了长春宫，胤祥便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剩下我和胤禛两两相望。
　　“你回房去收拾东西吧，我在这儿等你。”胤禛知道我此刻心里不好受，因此脸上也没了笑意。
　　“嗯。”我点点头，往下人房跌跌撞撞地走去。
　　“仙萝！”我刚走了没几步，胤禛突然叫住了我，我呆呆地回头，只见胤禛微微地皱着眉，眼中满是浓浓的爱怜之情，“我会一直等你。”
　　“四阿哥！”一股热意不经意地冲上我的眼窝，面对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我怎能熟视无睹？怎能掩饰我对他的在意？我已经辜负了胤禵，再不能辜负眼前的男人了，就算他将来爱上了别的女人，我也无怨无悔，毕竟我和他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回，在彼此的心上刻下了对方的印记，深也罢，浅也罢，这个印记将陪伴我们一直到老，也惟有如此，我的心里才不会留下一丝缺憾。
　　简单地收拾了衣服细软，和喜珠她们一一话别之后我跟随胤禛离开畅春园，登上了去贝勒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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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上，胤禛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仙萝，我非但害你做不成侧福晋，还要委屈你做我府里的丫鬟，你不会怪我吧？”
　　“四阿哥做都做了，现在后悔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吧！”我淡淡地笑了笑，反问他道，“不过奴婢是白虎之相，四阿哥难道就不怕奴婢冲撞了四阿哥的运气吗？”
　　胤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指着我开怀大笑。“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
　　“奴婢能侍奉四阿哥左右已经心满意足，更何况做丫鬟比做侧福晋还来得自在呢！”我不无感触地说，能天天见着自己心仪的男子，此生也就无憾了，若真成了他的小妾，说不定他哪天就厌烦了，男人嘛，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可是如今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感情这东西谁又能收放自如呢？
　　胤禛听了我的话后半晌没有言语，他深幽地望着我，嘴角渐渐地有了一丝温柔。“仙萝，幸好我没有错过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一辈子丫鬟的。”
　　我低下头，望着被胤禛包裹在掌心中的左手，心底没来由地患得患失起来，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生活，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在贝勒府的日子绝不会比长春宫轻松自在，而胤禛越是在意我，我的日子就越不好过。
　　“四阿哥，奴婢有几句心里话一直闷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明说的，但说无妨。”胤禛见我面色凝重，不由轻笑道。
　　“奴婢虽然对十四阿哥无意，但临时悔婚，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十四阿哥，所以奴婢冒昧地请求四阿哥，就让奴婢在贝勒府尽一个丫鬟的本分吧。”此刻的我只想时时陪伴在胤禛身边，名分于我反而不重要了。
　　“仙萝，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我心里和你一样，对十四弟深感愧疚，但为了心中所爱，我也只能不拘小节了。”胤禛抬起我的下颚，轻柔地为我抚平皱着的眉，“你不必担心四福晋她们会对你怎样，而我更不会勉强你，我只要你活得开心、不后悔跟了我就好。”
　　“四阿哥！”心有灵犀一点通，没想到我的心事他竟全然知晓，我激动地凝望着胤禛，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这样看我，不然我很难保证把你只当作丫鬟来看了。”胤禛笑着打趣我，眼神中满是戏谑之色。
　　“呵？我……”察觉到胤禛眼中隐含的灼热，我顿时面红耳赤。
　　谈笑间，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四贝勒府已然在望。
　　我忐忑地随胤禛下了马车，往深幽的院落走去，胤禛带着我一路穿堂过室，转眼间清冷的四方斋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了。
　　四方斋前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见了我和胤禛，他先是一愣，随即连忙快步上来行礼。“奴才小福儿给贝勒爷请安，仙萝姑娘好。”
　　“嗯。”胤禛微微地点了点头，示意小福儿起身后说道，“小福儿，你来得正好，你这就去请四福晋到四方斋来见我，爷有事要和她商量。”
　　“喳！”小福儿悄悄地望了我一眼，连忙乖巧地答应一声，转身退下。
　　小福儿一走，胤禛便带我走进四方斋，望着熟悉的景致，我不由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那时崴了脚，被胤禛一路抱过来，心里纷乱如麻，哪里有闲情逸致观赏这里的风景！如今故地重游，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我情不自禁地细细打量起这座空旷的院落来。
　　这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式建筑，东西南北加起来差不多有十数间屋子，院子中央有一个小型的池塘，四周假山环绕，怪石林立，中间点缀着翠竹、松柏，青石铺就的小径四通八达，将春夏秋冬四间组屋串连在一起，清新雅致之余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意境。
　　“这是宜春居，以后你就住在这儿，如何？”胤禛拉着我的手，兴致勃勃地指着东侧的一间屋子说。
　　推开门，一股淡雅的茉莉花香便扑鼻而来，见我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胤禛不由微微一笑，道：“这屋子我已经命人打扫过，你再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没有？”
　　“奴婢只是一个丫鬟，用不着住这么大的屋子……”看来我人还没来贝勒府，胤禛就已经给我做了安排，望着窗明几净的屋子，我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眼前古色古香的家具质朴而不奢华，尤其是转角处都摆放了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让我禁不住眼睛一亮。
　　胤禛刚想回答我的话，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抬眼望去，只见小福儿急急地引领着四福晋乌拉那拉走了过来。
　　乌拉那拉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柔和，我急忙上前行礼。
　　“奴婢仙萝给四福晋请安，四福晋吉祥！”
　　“哟！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仙萝姑娘，怪不得小福儿一个劲地催我到四方斋来，原来是贵客临门了。”乌拉那拉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好奇地望向胤禛，“爷，您怎么把十四弟的媳妇儿给带回来了？奇怪，十四弟怎么没有一起来？”
　　乌拉那拉的问话直接而犀利，窘得我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胤禛不慌不忙地咳嗽了一声，坦然地说道：“哦，是这样，因为仙萝姑娘和十四弟命相不合，所以皇阿玛已经解除了十四弟和仙萝姑娘的婚约，额娘不想亏待了仙萝姑娘，特命我带回贝勒府好生照顾。”
　　“有这样的事？这可真是太可惜了。”乌拉那拉深不可测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亲昵地握住我的手，笑道，“不过仙萝姑娘既然来了贝勒府，那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奴婢不敢，奴婢承蒙四阿哥四福晋看得起，从今往后自当竭尽心力伺候四阿哥四福晋，若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四阿哥四福晋多多提点。”我当然明白那拉氏话中的试探意味，于是不卑不亢地说道。
　　“福晋，仙萝以后就待在四方斋侍奉我的饮食起居，不知你意下如何？”胤禛冷凝地望着乌拉那拉，柔声问道。
　　“仙萝姑娘是爷带回来的人，爷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臣妾没有异议。”乌拉那拉闷闷地点了下头，望向我的目光里有了一丝淡淡的妒意。
　　就这样，我在胤禛的坚持下留在了四方斋，尽管彼此有许多抛撇不下的俗务杂念，但却不约而同地珍惜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