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113、一场戏

　　此话一出，我微微有些发愣，像是魂魄被抽离身体。眼前场景淡成一个微带血腥气的戏台子，而所有种种，像是热热闹闹唱了一场戏，如今，戏台上的小生对身边早已沦陷的青衣说，唱完了，卸妆出戏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淡淡说好，然后卸妆，下场，看那观众走了，人也散了，场子上的灯火灭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于是我只好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眼神有些颤，我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哪些是骗我？”
　　戏台子要散了，我总要看看剧本，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
　　孤帆宇在一旁笑得像个狐狸，亦道：“那么精彩的一场戏，少不得要个观众，我这捧场算是捧对了。”
　　“阿青，当初我重伤为你所救，本就是个局。”
　　我轻轻一颤，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雾，差点站不稳，靠在孤帆宇身上，又挣扎站起来。
　　萧放默然，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不是我的局，是小慕容的。当初你离开慕容家，凭借慕容九州大将军的地位，怎可能找不到你。”他忽然的对孤帆宇眨眼一笑，“孤大帮主，你家小慕容的心眼子，可是有点多哦。”
　　孤帆宇哼了一声。
　　我冷冷的苦笑，所有的事情原来都是两个男人的博弈，我一生爱过的两个男人，便是如此这般……这般……
　　“共饮桃花酒是真的，可惜后来小慕容找来，那句‘青衣，跟我回家。’让我立即猜到你身份，此后种种，便都是做戏。”萧放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时候这戏唱着唱着就以为是真的了，只可惜毕竟是一台戏，该散场时还是要散场的。”
　　“那么此前恶婆婆的那杯毒酒你怎么说？”心痛无以复加，却依旧期待着微渺的希望，萧放，你是在骗孤帆宇对不对？你是在救我对不对？你骗我的对不对？
　　我有些期许的望着他，他看着我的样子，微微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非是这样，怎么能进慕容家，探听军情和内幕？不利用慕容景轩对你情深一片，我怎能在慕容家全身而退？你算是小慕容心中的朱砂痣，也正好成我的挡箭牌，你不知道，小慕容看见你我在一起时，那种隐忍而绝望的表情是多有趣，你种在他身上的情蛊不知道让他痛苦了多少个夜晚，你说，所有的计谋中，还有什么比得到你更实惠呢？”
　　我试图在萧放的言辞和表情中寻找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破绽，可是他的表情和话语是那么完美无缺，他做事总是这么完美而不留余地的，否则，怎能当上乱世帝国之主。我突然想起顾倾城对我说的那句“世间因果和爱恨轮回就是一场谁也演不明白的戏，谁又知道这一步踏下去之后下一步是什么样子，老天注定要捉弄你我，谁又看的明白谁的命盘？”
　　孟卿，如你所说，我果真不懂江湖，亦不懂人心。
　　我突然觉得全身发冷，肩上千山暮雪的寒气沿着血脉蔓延，我在孤帆宇的剑下瑟瑟发抖，嘴唇泛了一层冰霜，眼睛也已看得模糊不清，我知道快要毒发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毒发，之后便不用管这尘世纷杂。我想了想，有些哀凄的看着萧放，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乞求：“萧放，我快要死了，你不用考虑救我，也许也救不活了……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来救我……我死之前只想知道你刚才的话……是不是假的……你有没有……有没有哪怕有一瞬间……爱过我？”
　　我要死了，你骗骗我也好。
　　萧放看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轻轻的说：“阿青……”
　　我满怀期待的看着他，他的嘴唇轻启，分明说的是：“没有。”
　　心痛得像刀割一般，手脚已经冰凉，已经冻僵得没有了触感，这疼痛却如此真切而巨大，像是要把我割裂成碎片。我听见萧放轻笑着道：“孤大帮主，这女人送给你了，可惜是已经嫁过人的残花败柳，你家小慕容倒是在乎她的很，不如赏给慕容家，看看小慕容情蛊发作的模样，美得很。”
　　孤帆宇不作声色，想了想，笑道：“是么？这也不失为一个有趣的主意，”说着摸了摸我的脸，“要是我家那小丫头知道你活着，说不定心情会好一点。至于小慕容么，啧啧，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哈哈哈。”
　　“阿青，珍重。”萧放笑了笑，转身欲走。
　　他走的脚步还是如此洒脱利落，让我绝望。
　　“人心本来就是这样脆弱，可惜你没有看明白。”孤帆宇微笑着凑到我耳边说。
　　我心中的爱恨像是一片一片破碎的琉璃，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凄凉的笑着亦凑到孤帆宇耳前：“多谢你，让我梦醒了。”我神色一变，张嘴狠狠的咬下去。
　　孤帆宇的耳朵被我咬出深深的一牙血痕，我脸色苍白的笑着，事情已经到如此地步，不若让他杀了我，倒还干净些。我看见孤帆宇的面容刹那间扭曲，好看的眉宇间瞬间汇集了浓重的怒气，像是乌云笼罩满天空。
　　“你个贱女人！”
　　一个耳光过来之后，我看见宝蓝色的剑光朝我劈过来，伴随着还有孤帆宇一声狞笑：“戏演完了，萧放竖子！你看着！”
　　剑的光晕贴的那么近，我能够清晰的听到剑身微微颤动的啸声，我闭上眼的那一瞬间，竟然瞥见门口萧放慌乱的身影，心中一下子安定下来，剑光到眉间的那一刻，我欣慰的想，原来他还是在乎我的。
　　原来他听见我死，还是会慌张，就算他骗我，那也罢了。
　　眉宇沁出血珠的那一瞬，我已在等待死亡，此时却突然听见一声暴喝，仿佛天边炸响的一声惊雷，轰隆隆的笼罩了整个屋子，让耳朵生疼。
　　“孤帆宇！你看着！”
　　是萧放的声音。
　　剑在眉心停住，我睁眼看过去，只见一叶淡蓝色的光辉抡了满月，朝他的右臂划去，手臂应声而落，血流如注。萧放拄着剑鞘站立，满身被血染透，长歌光华大盛，淡蓝色的光晕笼罩满他全身，他像是站立在月亮之上的英雄。那是个幻影吗？我闭着眼抖了两下，再睁开，见他只是温柔的看着我，然后我听见他说：“孤帆宇，你堂堂一帮之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我已自断右臂，你答应的条件，也该兑现。”
　　孤帆宇收了剑，轻笑一声：“这戏演的精彩，不过我当时说，你断臂后我放青衣，可没说放你。”
　　我心一沉，却听见大殿后传来一声清脆如百灵鸟的声音：“羽凡哥哥。”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番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