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奇闻录》乐玺

55、既不回头，何必不忘(一)

　　其实我也记不得我多久没见他了，只是陡然发现当年那爱扯我辫子，却又不许别人欺负我的顽皮古怪的混小子，已然出落得英英玉立。

　　不知何时他已经跳下比武台，迎头盖脸对我脑门就是一拍：“死丫头，怎么这时候才到？”

　　那一掌下来，头骨恰似被雷劈开一半，一直疼到脑子里面。我闷的吭了一声，伸手朝他扑去，但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角，眼前刷的一下天旋地转，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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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温热的手盖在我的额上，时而拨弄的我睫毛，时而勾勾我的眉心。我被他弄的痒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看到扬羽澄澈的双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愕与难堪，红一点一点从脖子处蔓延上脸来，便笑的更是快活。被自家妹子取笑的他，多少有点拉部下来脸，随即脑门上青筋突起，一脸不悦的狠声道：“薏珠，不许笑了。”

　　我反手遮住额上隐隐发疼的地方，又好气又好笑的问他：“我倒没弄明白，我笑也就罢了，你那么生气作甚？”

　　没想到他亦学着我的样子，反手遮住龙角，似笑非笑道：“我也不知道，你笑什么？”

　　看着他那副欠打的模样，我伸出腿去踢他，却被他一闪而过。他转身，扔了一套衣服给我：“喏，穿上。”

　　我支起身来，看着被子上搭耸着的青色布料，忙问：“这是什么？”

　　“当然是衣服，”扬羽起身，从木椅移动到我床边，把衣裳，套衫一件一件抖开给我看：“这么大的人了，衣服会穿吧，不会还要哥哥帮你穿吧。”

　　我瞪了他一眼，把衣服抢了回来塞进褥子里，顿了顿，又问：“于情于理，我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你师父？”

　　“这倒不用了，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你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他也同意了。不过，那天收到你寄来的信，急急忙忙的说了些有的没的，我没看懂，到底怎么回事？”

　　被扬羽的话戳中的心事，一时因外出而消散的惆怅接踵复来。

　　不知不觉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咬着下唇说：“我就是要去做姑子了，你就快见不到我了，以后都见不到了。”

　　窗外吹进一阵风，带进一袭馥郁芬芳的海棠花香。我有些惊异的抬头望向窗外，花姿潇洒，楚楚动人的西府海棠迎风微笑。

　　这一院子娇艳富裕的解语，实在与苍华山第一瞬给我的苍劲冷漠的感觉相差甚远，很快又明白过来后，不由摇头轻笑。

　　于是我又说：“你们这里的人，真好，比东海里的人都好。”

　　扬羽咦了一声，眼睛亮了起来，兀而戏谑道：“哈哈，好妹子，你若不想做姑子，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在这一个月里，找一个合心意的夫君，早日与他私定终生。到时候，母后也就为难不了你了！”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泼墨纸扇，刷的一下打开，遮住了笑的很是深意的半张脸。

　　被他打趣下来，我竟不觉得这事儿荒唐，这一歪理斜道，像是一条蛇，咻的穿进了我的心里。

　　没等我深想，扬羽依然甩了扇柄砸向我的脑门，还好我眼疾手快的把这块敏感地带保护了起来，不然，我又该晕过去了。

　　“不许再想这个，我只是随便说说，若你实在不想去，临到底了我替你求情便是。”

　　不愧是一母所生的兄妹，我一颦一笑一蹙眉，他都能轻易揣测到我心中的想法。我拽着被子，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可嘴巴上虽然答应了，心里却想着此事应该详细谋划过。

　　为了岔开话题，也为了缓和他那张还是不大高兴的脸，我问他：“你们今天打群架？”

　　一提到打架一事，扬羽笑逐颜开，甚至颇有些激动：“不是打架，普通的拆招而已！我们在山上闲来无事，学完功课以后常常对比切磋武艺。”

　　“哦。”我点点头，然后望着他嘿嘿嘿的傻笑，眼中洋溢着慢慢的崇拜之意：“那你一定没输过，对吧？”

　　二哥得意洋洋的眯起眼睛，抬手抚摸着我的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乐的不亦乐乎。

　　顿了顿，他补充道：“目前没输过，不过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还没对上高手罢了。”

　　我来了兴趣，伏起身跪坐在床沿边：“高手？”

　　“比如说，白宿，他几乎没和人交手。”

　　“那是他技艺不精！”我赶快辩驳，一想到白宿那句不适合我的身体，我就脑门冒冷汗。

　　扬羽并不认同我的观点，他接连摇头：“白宿只对他瞧的上眼的人有兴趣，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装茫是常事。其实我也只见过一次，他出手。”

　　我倒从来没想到过，白宿那张事事不关己的脸下，居然是这么一颗装13的心。

　　“其实白宿比我在山上的时间长很多，刚上山时，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大师兄，也差点被他武功很烂，不适合我的身体等诸多借口给蒙混过去了。可是当紫霄上山时，白宿一改往日不与任何人套过深交情做派，一天到晚追在紫霄屁股后面跑。”

　　“噗！他是…”

　　我这边想入非非还没上正轨，扬羽一柄扇骨又打在我脸上：“薏珠，回去我得好好跟母后说说，把你藏在柜子夹缝里那些世情小说全都给烧了。”

　　“别！”我赶紧抓住他的衣袖，又岔开话题：“他追着紫霄跑，然后呢？”

　　“唔，然后也没别的，表面上好像是跟紫霄套近乎吧，其实是一直缠着紫霄跟他拆招。紫霄不肯，他便十二个时辰贴身紧随，紫霄最后被他缠的没法子了，只好答应，于是两人就到后山比试去。”

　　接着，扬羽便告诉我，他是唯一一个被应邀观战的，虽然不知道白宿为什么会找到他，并告诉他这些事，但那的确是一场万分精彩的比试。

　　我能从扬羽此刻脸上的表情，想象到当时的比武是多么的惊心动魄，扬羽的眼睛里，既有对某一招某一式的佩服，又有跃跃一试的激动。

　　看着扬羽红光满面的脸，我又发出了质疑：“看样子，白宿对你印象不错，为何你不找他拆招比试呢？难道是你还够不上他的标准。”

　　“薏珠，你不懂，比武切磋一事，并非在于结果，而是在于其中的乐趣。有时候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其中发现了什么耐人寻味的东西。我看过白宿与紫霄的比试，自认不会输给白宿，但我们俩的武学套路归根结底是同一支脉所出，即便是打起来，也就没那么多新奇了。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和紫霄比试比试。”

　　好像无论到哪里，都能听到紫霄这个名字。

　　“紫霄真这么厉害？”我拽了拽垂道胸前的发梢：“不管在哪里，都能听到这个名字。”

　　扬羽提起紫霄，并无半点嫉妒。

　　“世无完人，可紫霄，确实个奇才，天赋异禀的完人。”

　　顿了顿，他又一声叹息：“薏珠，你认为做完人很好么？万人倾羡，万人敬仰，不过如此便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身上被寄望寄托的东西都太多了，他已经过的不是自己了，你以为他会快乐。”

　　“汝非鱼，焉知鱼之乐?”

　　“作同窗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他真心笑过。”

　　我不信，便笑道：“你怎么知道别人没真心笑过？”

　　他指指眼睛：“真情还是假意，这双眼睛若还分辨不出，那这几千年不就白活了。”

　　紫霄这个名字，不管到哪里，出现的频率都是一样高。

　　以前总觉得紫霄离我很远，纷纭富饶的描述也从不曾使细想过他该是什么样子，又该是什么样的人？

　　还未来得及见过他的脸，仅凭着一刹那的接触也非能有些什么感触，仅仅这一天而已，将之前所听所闻，加上今天的所思所想，连贯起来，紫霄这个神乎的人，模样渐渐在脑海中成了型。

　　很快扬羽又提高另外几个让他饶有兴趣的同窗，比如说东华先天的儿子一品晏蕴，雷公电母的儿子，泊生岂等，还有一个凡人出生，被白方师父收留的孤儿，叫白芷京的家伙，都是还没交手的，他很有兴趣的一等一高手。

　　一提起打架，他就非常高兴，这似乎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东西。

　　我母亲膝下只有我二哥这个儿子，作为嫡出，尽管二哥的资质并非异常出众，但东海下一任继任人的身份几乎无人质疑。

　　但身为继承人的二哥，向来一点没有当继承人的觉悟。他不喜欢读书，喜欢打架，也常常跟些不入流的人物混在一起。

　　早些年父王神智清醒时，常常恨铁不成钢的重罚调皮捣蛋的二哥，最记得清楚的是我九百岁那年，二哥偷练一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武功心法，父王发现后大怒，大骂竖子无能，难担大业，一边骂一边打，直到打断了三根青木杖，打到二哥变回了龙身原形，才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