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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徐公子 ...

  •   “今晚有劳徐公子了,苏某感激不尽,改日定当登门谢过。让小福送送几位吧。”
      我半躺在床上,拉着小福,朝他比了个手势,让他送客出门。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苏公子好生歇着,徐某告辞。”
      脚步声远去,隐约还能听到那徐公子的下人的抱怨声:“小的就说不要出门吧,又是雪又是风的,少爷偏要来个夜游徐州城。看吧,平白捡个麻烦事……”
      我撇了撇嘴,又不是我死缠着你家少爷,是你家少爷硬要送我回来的。以为我稀罕哪?

      今晚在刘知府门前摔倒崴了脚,却遇上这好心的徐公子,坚持送我回来。
      若在平时,我也不敢麻烦别人,奈何当时崴了脚,又是看不见东西的晚上,离家还有两条街,如何走得回去?也只能恬着脸麻烦他了。
      只是,听着口音,那徐公子不像本地人。他也道他刚来徐州不到几天,不认识路,今晚是一时兴起才打着灯笼出来走动走动的。幸好他扶着我走不出多久就碰上了出来寻我的小福跟敏儿,不然按着这走法,还真得走到天亮了。

      我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尽量不动到包扎着的右脚。那徐公子听着声音挺年轻,竟是个郎中,这脚也由他帮着包起来的。今晚给人家添了这么多麻烦,既然知道他暂住在逢源客栈,改天当真要上门去好好道谢才是。
      细细的脚步声传进耳里,然后是关门声。感觉到他脱了鞋,从我身上翻过去,钻进被窝里,抓过我的手狠狠咬住。
      我也不挣扎,任着他咬,另一只手搂过他在怀里蹭着他的脸:“抱歉,今晚让你担心了。”也不管他其实听不到。

      第二天我仗着脚伤没去客栈,只让小福替我去告个假。
      想到李叔跳脚的样子,我不由得笑出声来。这活儿一年做到头也没几天休息,难得崴了脚,索性就多歇一天吧。
      谁知平时早起惯了的,在床上躺了会儿,丝毫没有睡意。看着外面渐渐光亮了,便摸索着起身开了门。
      雪大概昨天夜里就停了,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层。天也放晴了,太阳一晒,有些已经化成了水。我略微梳洗了一番,拿过木杖当拐杖出门买菜。

      手里提了一尾鲫鱼一把青菜,我正打算给小福买个泥人,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我。
      “苏小哥!哎,这不是苏小哥吗?”
      我转过身来,看到提着篮子的张寡妇跟住对门的李大娘。
      “张姐,李大娘,这么巧。聪儿好些了吗?”
      “哎哎哎,好多了,多亏了你啊小哥。”
      李大娘朝我点了点头:“苏小哥今儿个怎么没去客栈?……你这脚怎么了?”
      我正要答话,张寡妇却拍了手叫唤起来:“都怪我啊。昨天聪儿突然发了病,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去找谁来帮忙,就叫了小哥去帮我叫郎中。我这人一着急就糊涂了,都忘了夜里小哥是看不见东西的。后来郎中过来了,一忙,也忘了想怎么没看见小哥回来。等到敏儿回来了才告诉我,你摔着了脚。都怪我啊,我这糊涂的性子……”
      李大娘拉住了她的袖子:“行了行了,小哥又没说什么,你这一通唠唠叨叨下来,人家倒不好意思了。若真觉着过意不去,买条猪骨什么的给小哥补补就行了。”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哥,你在客栈见的人比较多,人来人往的,得空帮我多留意留意,看有没有人要买房子的。”
      “您要卖了对门那屋?”
      张寡妇凑上来神秘兮兮地说:“你不知道?大娘那做生意的儿子发了家,在苏州买了房,过来接大娘他二老过去享福呢。这么孝顺又出息的儿子,上哪找去哟。”
      “哪呀,也不过小本生意,凑合过日罢了。他催我们赶在年前过去,可那屋放着又觉得可惜。我跟老头子商量了,决定趁早寻个买主,卖了房子再过去。说实话,我那屋年头也不久,又宽敞,住着也舒服,要不是要过去苏州以后不回来了,我还真舍不得卖了……”

      *** *** ***

      脚边的暖炉微微冒着烟,偶尔一两点火星飘出来,一下熄灭在寒风里,只剩下黑色的灰烬悠悠落在地上。
      我停下笔,把账本放到一边晾干,旁边的小福也停下磨墨的手看着我。
      冲他笑了笑,把地上的暖炉抱上柜台,拉过他同样冻得发僵的双手贴在上面取暖。
      入冬后,一天比一天冷,就算没下雪,那见缝便往脖子里钻的北风也够受的了。天一冷,磨出来的墨没过一会儿就干了,我没法子,只好把小福叫过来帮忙。前两天因为脚崴了,没来客栈,李叔果然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记着我让他在这儿站了一整天的事,竟然把这两天的账都扔给我,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真是人越老,心胸越狭小。

      今天天气不算好,阴冷阴冷的,前堂里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有。
      我活动了一下手指,正打算继续记账,店门挡风的厚棉布门帘给掀开,一个生意人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掌柜的,一间上房。”
      我点点头,拿出另外一个本子翻开,查找。
      他搓了搓手,呵着气:“我的老娘哎,这天冷得。怎么比北边儿还让人抗不住啊?”
      “呵呵,这徐州是阴冷,穿再多衣服也是透着凉。客官刚从北方跑生意过来?住几晚?”
      “哟,掌柜的眼力不错啊。我是做布料的,刚从长安过来。就住两晚。哎,入冬了,我这身板受不了啊,就想南下,谁知道这南方一样冷。”
      “客官说笑了,大冬天的哪边儿不冷?您到西北边儿去,更冷。天字八号,定金一百文。”
      他掏出一吊钱来,数够了一百文放在桌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两腮的肉都在抖:“不行不行,那边快打仗了。”
      我略微惊讶地抬头:“打仗?”
      他挺了挺大肚子,有些得意地挑了眉:“掌柜的不知道?今年匈奴大旱,那些牛羊没东西吃,饿死了不少。到如今入冬了,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来打咱们的主意啦。我离开长安的时候,听说边境已经传来消息,说匈奴已经派了兵逼近凉州了,战事一触即发啊。”
      我点点头,提起笔沾了墨。
      “哎,也不知道飞骑将军守不守得住啊。”
      我一楞:“飞骑将军?凉州一带不是一直由平王守着的吗?”
      “哪呀,平王一年前就受了重伤,给送回长安调养啦!”
      笔尖猛地一抖,一抹黑色的墨迹重重的划过纸面,瞬间晕染开来。
      给小福疑惑的眼神看得尴尬,我扯开嘴角笑了笑,拿过抹布擦拭,却越擦越脏。墨迹慢慢渗透了下面的好几页纸,留下抹不去的污迹。我心里也如同被这墨迹划过一笔,被一种说不出是恐惧还是什么的东西慢慢蚕食,窒息般痛苦。

      袖口被小福拉着,我心头空空地跟着他走回家,头脑昏昏沉沉的。

      “据说送回长安的时候血都把战袍染红了……造孽啊。”
      “听人家说,这两年平王在对敌的时候都是不要命似的冲在最前面,谁劝都不听。受伤那会儿还想着提了刀拼命,最后还是给身边的人敲晕了送回来的。”
      “皇上待那平王也真是不薄,人一送回来就直接送皇宫里,什么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的都不惜重本地喂下去,十几个御医都拉去给他医治。听说实在是伤得很重啊,有些御医都直言救不活了。后来一位御医不知去哪求了颗灵丹妙药给他吃了,总算吊了口气在。昏迷了半年多,才总算救回来一条命。要我说,那御医只怕是神仙派下来的吧?否则哪来的那么灵的仙丹呢?”
      “哎,你说,这平王是不是跟他书童有染啊?我听宫里出来的公公说,平王昏迷那半年里,老是书童书童地叫个不停呢。哎,这王公贵族的喜好就是跟咱小老百姓不一样啊。”

      书童……书童……
      我停下脚步,向四下里望去。
      苏童……苏童……
      谁在叫我?谁在叫苏童?我是苏童?不,我是……我是苏无,无悲无喜空无一物的苏无。
      “既然是我捡了你,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了,爹娘也说可以由着我给你起个名字。嗯……我看你长得挺伶俐,你若干得好,我可以让你当我随身的书童。既如此,你不如便叫苏童吧,苏州的苏,童子的童。人家一听就知道你是我的书童,多好记。你若不肯,我就放出我的狗咬你。”
      “笨苏童,你又写错了。把笔拿过来,我教你……”
      我捂住了耳朵,死死咬住下唇。
      “苏童,我要随爹上战场了,心里有些怕呢。你不会笑话我吧?等我回来若知道你在笑话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苏童……苏童……你果然如我梦中那般美妙……”
      我闭上眼睛,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墙。
      “苏童,爹让我娶亲呢。你放心,我是死也不愿的。”
      “苏童……他叫安知秋……”
      安知秋……安知秋!
      我顺着墙壁滑坐在地,突然睁开眼睛不可遏止地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安知秋……百里怀杨,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你自去跟你的安知秋逍遥快活,何必还假惺惺地装痴情种?你是生是死与我苏童何干?与我何干!哈哈哈哈……”
      明明笑得快岔了气,心里却越笑越悲凉,越笑越荒芜,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笑声灰飞烟灭了。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我会笑到就此下黄泉去。如果不是那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的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徐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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