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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四十、风起处云散烟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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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燕推门进来,将凤血剑搁在桌上,复又将门关紧了。朔风正紧,呼呼风响,似夜鬼轻吟,透出几许恐怖,四壁里似乎透了风,客房内越发显得清寒了。上官燕将剑拔出,反复擦了,低低说了几句什么,又痴痴放下。绝情婆婆的话她自是听见了,“于生于死,他都不肯伤了燕儿一丝一毫”,上官燕忽然拔剑,剑尖动处,一缕青丝滑落。
里间轻轻哼了一声,穴道时辰已过,明日已是醒了。上官燕放下剑,奔过床前:“明日,你醒了?”“燕儿,我们这是在哪里?”明日似是有些迷惘,“我们还未到回雁峰么?”
“这里是雲来客栈了,你忘了,我们来过的。”
“燕儿,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回雁峰,北方的大雁都在那里落足,雁鸣阵阵,我梦见,梦见你对我说……”
“我说了什么?”
“你说,上官燕要做欧阳明日的……的妻子。”
“我真的那么说了么?”上官燕掩饰了背过身去。
“嗯。”明日迷迷糊糊斯还未从梦中醒来,微微笑着,人也似乎精神了许多,“我好欢喜。我做过许多梦,我梦见爹和娘来天山接我,我梦了二十年,直到师父告诉我,我是被亲生爹爹遗弃的,我便不再做那梦了。后来在四方城遇见了你,我常常梦见你和爹爹交手,每次醒来,我都觉得自己无用,我始终无法化解二十年前的恩怨。直到后来,——后来我便不再做那梦了。”明日自语说了,自重逢后,他很少说自己的事,今夜似是说得多了,人也微微喘起来。见上官燕不语,只道她生气了,道:“燕儿,我说多了。我不是……”
上官燕已是啜泣起来,听明日这般说话,越发止不住了。明日急了,撑着坐起身道:“我……我的梦总是反的,算不得数,你莫要介意。”
上官燕忙掩住他口:“这一次是真的,明日,你的梦我好喜欢。上官燕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都只做欧阳明日的妻子。”
“燕儿……”明日惊喜地握住她,不知说甚么才好,忽听得外间喀啦一声,似是什么爆开了,紧接着窗外一闪,晃得眼前一亮。想必是什么有钱人家,见雪景难得,竟冒着寒放起烟火来。“燕儿,外间有烟火。我们去看看好么?”
“明日……”上官燕有些担心,待要说些什么,却见明日孩子气的摇头,躬身便要取靴子,当下道:“你喜欢烟火么?”
“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间而已,我便是喜欢这份来去匆匆,无拘无碍。燕儿的燕去无隙不也是此意么?”
上官燕微微一震,原来他是为我,想不到,天底下最懂我的还是明日,当下取过长衣来:“上官燕听你的便是。”明日不惯她服侍,微微尴尬了,红着脸任由上官燕将长衫丝带系了扣好,上官燕打趣道:“你这般作风,却不如独拥佳人洒脱了。” 明日脸上又是一红,任由上官燕披上大氅,微微低了头,盖过风帽,上上下下包裹严实了这才出门。外间劈劈啪啪响动更甚。
烟花四下里炸开,似万千流星闪烁,飞花四现,却是目不暇接。明日与上官燕并肩坐在房顶,此处开阔无碍,大雪纷纷扬扬,焰火时强时弱,映了二人的脸。
“燕儿,想不到,你竟寻了这样一个开阔之处。”
“师父师娘知道了,定然要骂我了。”上官燕紧了明日颈间系带,替他拍了浮雪,问道:“明日,冷么?”
明日眼里全是那烟花,倒没注意上官燕说话,忽地握住上官燕手臂,“燕儿,好美!”上官燕脸一红,正欲抽回手去,听明日道:“好像欧老爹的曹国夫人。”上官燕抬头见是一团绿色光焰绽开,兀自照亮半边天空,颇有些王者气势,不过转瞬之间,眼前一暗,似流星过境,径自谢幕了。上官燕没来由一阵惆怅,尚不及多想,见南方一点光芒,冉冉而升,忽得爆出无数星芒儿来,星芒有纷纷绽出无数朵,似春风夜来,万千花朵齐放,一时间火树银花,满眼的繁华,映得满地白雪失色,落雪无痕,硬折出几点光亮来,天地间似万丈珠帘齐落,此雪景难得,这般雪中烟火更是难得。
明日眼中笑意大炽,笑谓:“这倒是如雪的墨菊了。”话音未落,又是一团红焰绽开了,前翻银芒未落,此间红光又至,红白相映,端的美不胜收。如此东出一朵,西绽一支,明日指东指西,侃侃笑谈,上官燕被他感染,仿佛天地间只剩了明日与自己。渐渐的焰火有些顿了,终于一颗“明珠”钻入天际,天地一静,唯余风雪相伴。
明日也就淡淡的,不再说话。上官燕看那白烟被北风悉数扫了去,竟连一丝烟火味不剩,忽得伤感起来:我与明日也如这烟火一般,散得没有形迹了么?伤感一会,渐觉腿脚有些僵了,忍不住道:“明日,你不开心么?”明日应道:“我想起一些旧事,这样的风雪,若在四方城最易成灾,恐非善事。”
上官燕不料明日会想起这些,被他一提,也想起无恨来,长风该是找到他了吧。转念又道:我又想这些做什么呢?因道:“四方城的事,还是忘了得好。”
“那毕竟是皇甫、上官、司马、欧阳四家的结,最近总是想起这些,燕儿,还记得四方城初次见面么?”明日眼前竟是上官燕黑衣持剑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我在想,你一定是天山上的雪莲,我解不了你的愁,只堪远远望着你。”
“过去的事,是上官燕对不起你,倘若再从头来过,上官燕……”
“倘若从头来过,我依然愿意遇见你,给你快乐。”
“明日,我们回去吧。”上官燕扶了明日要起身,却见明日摇头道:“燕儿,有些话,还是说了得好,我怕,我怕……”
“明日,”上官燕愈发的猜不出明日的心思,只怕他说出什么话来,却听明日话题一转,指了院中一丛翠竹,道:“燕儿还记得那曲燕归处么?”上官燕不知他何意,咬了牙,点头不语。
“可惜没有了箫,”明日手腕动处,金线闪动,运劲一抖,片刻间一片竹叶已是在手,明日久不运金线,此番使来,倒也合手,明日取叶在手,将那浮雪去了,笑谓:“你听听这个。”
抿唇将那竹叶衘了,轻轻吹出,正是燕归处。不若箫声平和悠扬,若有若无,大半被风雪声掩了,细细辨了,颇有归去之感。上官燕将头埋了,倚在明日肩头道:“明日,我们去回雁峰,你吹给我听好么?”
明日不曾答话,细细吹着,似见双燕起飞,杳无归处,空余白雪茫茫,余音袅袅。滴滴红艳,自竹叶上滑落,浑然不觉。
“天哥,是明日和燕儿。”小雪悄立窗前,望着远处房上两个影子怔怔说道。
“燕儿真是胡闹,这么冷的天,明日哪里吃得住。我去叫他们下来。”
“天哥,别扰了他们,边疆明日便可到了,今夜便随了他们的兴罢。”
雪落纷纷,远处的黑影在雪地里,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