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去无隙》yoyou

39、三十九、做羹汤今日何日

　　上官燕亲自下厨，不多时便将美味菜蔬摆满桌。荤素搭配得宜，古木天吃的甚是开胃，明日等不过略动几筷，大半倒被古木天抢去。绝情婆婆连使眼色，古木天佯作不见，美食当前甚么都顾不得了。明日一笑，也就停箸。古木天见众人不食，也觉出几分，口中塞了肉，大嚼，含混道：“燕儿手艺可是一等一的好，不吃可真是可惜了，明日，不是我夸口，论医术老头子或许比不了你师徒，这厨艺么，你却比不了我燕儿了。”
　　明日一笑，道个“自然”。小雪瞪他一眼，索性筷子一放，扭过头不去理他。古木天见小雪发作，脸上好生过意不去，待要说几句软话，又觉明日燕儿在场，没好意思的，转眼复望了明日，嘻嘻一笑，顺手指了正中一道菜道：“明日，快些尝尝，这可是燕儿的拿手好菜，燕窝填入鱼腹，同煨了，最是鲜美，滋补得很。还有一个好名字，叫做‘燕去无隙’，小燕儿，是也不是？”
　　上官燕脸微微红了，道：“不过是小时候胡乱叫的。师父还提……”又见盘中狼藉惨状，尴尬与明日对视一眼，不再说话。明日早见那盘中空空，莫说燕去无隙，便是鱼也是无迹可寻了。说是空空，也不尽对，尚有鱼骨整齐排了，可见古木天吃的爽利，鱼头却是稀烂。明日为难，当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古木天见明日与上官燕神情古怪，仔细打量那菜，讪讪一笑，“你不喜欢，这鱼头也孝敬师伯了罢。”也不待明日说话，戳起那头，吮了汁子，咂咂吃得有声。小雪白他道：“什么燕去无隙，我看是你腹内无隙才是。”古木天也不理，吃得正香。
　　上官燕看看时候，起身至灶间，不多时，便端来热气腾腾一大盆汤面来。古木天风卷残云，盘中早已见底，仍是意犹未尽，见了那汤，忙递上油腻腻一只大碗，“好燕儿，正合了师父胃口，快盛来。”
　　上官燕将汤放在桌上，摇头道：“师父的话小燕儿可不依了，今日这面可是不寻常。”
　　古木天见了面汤，已是眼馋欲滴，只盼上官燕说完，忙道：“小燕儿也会卖关子了，你倒说说，怎么个不寻常法？”
　　上官燕冲小雪道：“师娘恕燕儿无理了。”去了明日面前空碗，道：“今日是明日生辰，可不是不寻常么？这第一碗，自然要是寿星的了。”
　　“有点意思，我倒忘了，那年在雪地里初见明日，才这么大的娃娃，”古木天比划一下，“小脸冻得青紫，哭得早没了声儿，就——哎呦，小雪，你踢我做什么？”绝情婆婆瞪了古木天气得不说话。古木天心直口快，却不糊涂，接着道：“想不到一晃二十多年都过去了，明日已成名满天下的赛华佗了。”
　　明日微微一震，倒不是为古木天口没遮拦，他见上官燕端面出来便知有几分意思，二十四年，自己身世缥缈，师父怕自己追问，从未对他提及生辰之事，直到下山前才知道这一段往事。他原想，自己为父母见弃，生下来便是错了，是以易山等人虽知晓也不感对他提起。是以一生之中，从未有人与自己庆生。今日今提起往事来，想不到上官燕竟有心记下了。
　　眼见上官燕盛好汤，对自己低语道：“唯愿年年有今日。”明日起身，颤手接了，汤水几乎溢了烫手，仍不自知。上官燕恐他情人泪毒发，忙扶住他道：“小心。”明日抬头，正与上官燕对视，笑了安慰她道：“我没事。”
　　古木天笑道：“好，好，年年有今日，燕儿说得好。”绝情婆婆别有深意望了两人。

　　“燕儿，明日他怎样了？”古木天与小雪进屋低声问道。
　　“他，睡下了。”上官燕摇头，愁眉紧锁。日间里三人为明日宽心，佯作欢喜，此刻见他睡熟了。那一层担忧又现了出来。绝情婆婆搭上明日脉门，沉吟片刻，脸色阴沉起来，上官燕盯着绝情婆婆，见她脸上越来越阴沉，又不敢出声打扰，明日绝口不提自己的伤，她也已猜出几分，只是不敢求证。只觉心被揪紧了，痛得呼吸不出来：明日若是没得救了，我该如何，我该如何？
　　绝情婆婆起了身，将明日手放进被里，轻松道：“还好，明日自己知道怎样做。燕儿，这些日子难为你了，你去歇着，我熏了安神香，明日没事，等你边疆师伯来了，自会有法子。”
　　上官燕惊魂未定，犹自不信，“师娘，明日他夜夜不曾安睡，日见憔悴，他……”
　　“没事，小小的情人泪，师娘还瞧不上眼，去吧。”
　　“放心去吧，燕儿，有我和你师娘在。去吧。”绝情婆婆笑道：“是了，明日还要你照顾呢，可不能累垮了，明日见你这样也不高兴呢。”
　　上官燕听绝情婆婆一说也觉有理，犹豫了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古木天推出去，“小燕儿，听话。”
　　眼见古木天和上官燕出去，绝情婆婆叹道：“娃儿，你还装么？”
　　明日睁眼缓缓道起身：“多谢婆婆。”
　　“谢我做什么，你不是想这样么？你不该瞒她。”
　　“明日无药可救。”
　　“——小雪，我把燕儿送过去了。”古木天喜滋滋推门，见明日半坐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还有脸回来!”绝情婆婆脸色一沉，出手如电，急点明日昏睡穴，明日猝不及防，登时倒在床上，晕了过去。绝情婆婆运掌如风，直奔古木天面门，古木天狼狈躲了，招架道：“小雪，你怎么了？”
　　“我替明日教训你。”绝情婆婆连番施展，既准且狠。
　　“我怎么了？小雪你糊涂了？”古木天且战且退，又不敢还手，一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眼见一掌拍到，索性不躲了，闭眼只待那一掌结结实实受了。
　　绝情婆婆狠心撤掌，叹道：“明日尚不与你计较，小辈面前，我且不与你动手。”
　　古木天听她幽幽一叹，宛似当年，顿觉万念俱灰，“小雪，纵是死，你也要我死个明白，我……”
　　“天哥，我不是怪你，我气我自己。”小雪为明日盖好被，顺着床沿坐了，窗外雪花簌簌落了，斗大一室，只余风雪声。“若不是我，怎会有什么有情刀剑，便不会害得明日和燕儿如此，天哥，你我当年还不够么？原以为懂情，却不想大错特错。”
　　“小雪，不怪你，原是我错了，我害了燕儿长风，明日是个好孩子，他——他太苦了些。你不是说，明日有救么，我们补偿他们……”
　　“若是要明日忘了燕儿，和明日死了，你觉得哪个会好些？”
　　古木天蓦的愣了，这两个，哪一个都是将燕儿推上绝路，燕儿都会痛不欲生，“小雪，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无论如何，救了明日再说。”
　　“哼”绝情婆婆冷笑道：“亏你还是燕儿的师父，你这样说，既不了解明日，也不懂得燕儿的心。明日若肯，他自己不早解了？你可知宇文不期的妻子是怎样死的？她用自己的血为宇文不期解了毒。宇文不期便是因此此性情大变，将情人泪和全部解药悉数毁了。这孩子，便是此等苦法，于生于死，他都不肯伤了燕儿一丝一毫。”
　　“小雪，依你说，该怎么办？”
　　“我怎知，情不知从何起，一往而生，生者可以为之死，死者可以为之生。”绝情婆婆为明日掩了被，却见明日一滴泪含在眼里，起身道：“这孩子，纵是有万般苦，断不肯向别人吐露半分的。”
　　“小雪，你去哪里？”古木天慌道。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二人脚步声渐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