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去无隙》yoyou

8、八、 伴君游雁落平沙

　　明日本不欲与上官燕相认：我只远远望着她，暗中助她便好。及到那夜见了上官燕种种情状，便觉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又何必自欺欺人。也许自下天山那一刻起，对翩翩的承诺便注定要成空了。
　　两人走走停停，倒不急，竟似浪迹江湖的侠侣一般。上官燕知是明日挂着他病体初愈，也不多想。行了将近一月，终于到得衡山脚下。看着山峦起伏，二人精神俱是一振，明日道：“上官姑娘，翻过此山就是衡阳城了。我们且在这里歇息一下吧。”上官燕依言点头。一路之上，明日对她悉心照顾，无微不至。上官燕本是江湖女子，自幼便学会坚强处事，与长风亦是刀剑江湖行，何曾受过此等照料，此时更觉得自己像个小女子般。二人寻了块光滑平石坐下。此处为入山口，山势颇缓，竟也有一块宽阔草地。野花星星点点，或红或白，点缀在绿草之间，草色尽处，恰有小溪流过，流水潺潺，伴着山间鸟鸣，更觉清幽雅静，令人忘俗。
　　上官燕心道，若是在此处携了无恨与他归隐了，也不枉此生，可惜无恨的爹竟不是他。上官燕一震，忙将此念头打住，向远处流水望去。忽又想起当日与司马长风的誓言来：世事无常，偏生出这许多相似。当下一叹，不再多想。
　　明日素喜山间清幽之地，如此清风小溪，更觉超然。不禁道：“上官姑娘，南岳七十二峰，来至此地，倒有一处不可不去呢。”
　　“什么？”
　　“回雁峰。有道是：‘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平沙落雁，说的便是此处了。”
　　上官燕微微一震，竟然到了回雁峰，雁飞至此，不再南渡，可见雁儿也有停驻的一天，竟与自己的念头相合。明日懂得这许多，这番话是有意呢，还是无意？上官燕觉得自断剑涯后，他们之间似是隔了什么，生分了许多。这样想着，却不点破，见明日兴致颇高，不禁道：“可惜没有琴，平沙落雁是听不得了。”
　　“这有何难？”明日说着，轻巧巧从身后取出玉箫来，“看这箫曲可也听得？”说着便横箫吹了起来。
　　一首琴曲变成洞箫之音，少了沉静古板，多了分自然跳脱，竟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便如秋高气爽，风静沙平，雁儿回翔瞻顾，上下颉颃，翔而后集，惊而复起，意态悠闲，偏生自然之趣。想那雁儿朋侣无猜，雌雄有叙，上官燕不禁慨然，世事险恶，人竟不如这雁。忽有转念，原来他竟是宽慰于我，使我开怀罢了。沉思间，箫声已驻，上官燕道：“只听过你那一首曲子，今日却听你奏出这样欢快的曲子。”话甫出口，又微觉不妥，怎么又提起那首燕归处？
　　明日但笑不答，燕归处是为你而作，雁落平沙亦是为你而响。指着远处道：“上官姑娘看那野花。”上官燕抬眼望去，见野花斯繁星撒落，点缀绿草间，随风微微颤着。不禁赞道：“好美！”明日却道：“真正的花，非兰非菊，开在山野烂漫处。”山野烂漫？明日指的什么？上官燕反复想着，不禁痴了。
　　正想着，明日已然起身，“上官姑娘，天不早了，我们动身吧，今日怕是要留宿在隐禅寺了。”上官燕面上一红，道个“好”字，也跟着起身。南岳衡山虽不比泰山巍然壮观，黄山峰林独秀，亦无华山天下奇险独绝，却也是嘉木葱茏，丰草绿茵，七十二峰绵延不绝，层峦叠嶂，别有一番景色。正值八月酷暑，二人山间川行，倒也清爽，一时间尘嚣尽去。
　　二人行了半日，见前方绿树丛荫之间，红墙掩映，露了小小一片檐角出来，便是隐禅寺了。及到门前，便有小沙弥合十迎上，明日说了来意，道声“叨扰”便与上官燕随着小沙弥入厢房去了。
　　隐禅寺虽处山里深处，合了个隐字，香火倒也算旺，东西两排厢房隔了，十分宽敞。东厢显是早已住了人，有车马停着。小沙弥直引他们去了西厢客房。明日见远远有人提了水出来，绿色衣衫，依稀便是那日光临邀月阁的清明山庄仆役，想是清明山庄的少庄主也在此处。那人似也识得明日，“咦”了一声，便进去了。
　　用过斋饭，看天色微微有些暗下来，明日便出来在大殿上行了一圈。又回来，停在寺内大槐树下，伴着凉风出神。槐者，鬼木也，便是不祥之兆。一路行来殊无风浪，明日却觉得隐隐不妥，是什么，也说不出，劫数将至，明日几番苦思，终是不得缘法。他日间安慰上官燕，也是此意。
　　山间的夜有些凉，明日停了一阵，便欲回房。忽听得对面丝竹之声，明日驻足细听，居然是广陵散。怎么，除了翩翩还有谁会这广陵散么？细听琴音无二，意境却不同，竟在翩翩之上，似塞北开阔之地，金戈铁马，铁蹄纵横，便似千万人同时举戈，杀气冲天。明日顿觉寒意陡生。忽又缓和下来，星垂平野，夜幕四合，举目茫茫，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透出一丝苍凉豪迈之气，琴音陡得拔高，便如裂帛，铮的一声，戛然而止。明日心下暗叹，看不出那清茗庄主竟有此等气魄，忽又正色：“阁下藏头露尾，不会只是来听琴的吧？”
　　树上人，桀桀怪笑，黑夜听来，甚是刺耳。黑衣人一跃下树。瘦小身量，虽是蒙着面，目光锐利，显是江湖一流好手。再看手里的兵器，乃是一大一小，两边开刃，隐隐泛着银光，竟似一把大剪。
　　“ 昆仑也和古月派勾结了么？”明日徐徐出口，不带一丝温度，竟是丝毫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对方一愣，。也不回答，双剪一分，寒气逼人，只冲明日而来。明日身形不动，手上黄光一斗，直缠上来人双腕。那人手下一麻，双剪便要脱手，急退两步，足下连踢，一招“秋风扫落叶”直取明日下盘。明日金线回手，化解来势。那人见没讨了便宜，也不恋战，纵身跃开，嗤嗤几声破空，几枚细针，夹着劲风，竟是满天花雨的打法，直射向明日全身要害。明日一一隔开，待欲看时，对方早已不见踪影。
　　“明日！怎么了？”上官燕听得打斗之声，早寻了出来。
　　“没事。小毛贼而已。”明日淡然一笑。见明日无恙，上官燕微觉放心，忽又转念，不对，明日一定发现了什么。待遇开口，明日已然转身，“上官姑娘，早些休息了吧。”上官燕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