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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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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移氏殡天,宁令哭了好几日,于她来说在这世上可能与自己亲兄宁令哥最后一抹关系也断了,可悲得紧。
赵简偶尔会劝几句,心思依然扑在子归身上。
第二日去看他的时候,这孩子好像是期盼了一天,看见赵简高兴得又蹦又跳。
赵简闲着无事,探望子归时除了带了些日常必用品外,又带了笔墨纸砚,能够让这孩子静心下来,读书识字是个不错的主意。
子归从小被米禽牧北这样对待,长大后心思便会敏感多疑,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米禽牧北。
赵简不想这件事情发生,故而教这孩子习字的时候十分认真,看赵简在纸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那子归也是心中奇怪,总有一种感觉想和面前的人亲近,不禁托腮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赵简笑了笑,便在纸上落下了两个字。
“肖竹......”子归惊问道:“你是宋人?”
赵简反问:“你识得汉字?”
“自然,我和长姐从小便被父皇亲自教导,父皇虽然严苛,但他说我们的母亲是大宋皇室宗女,身份贵重,能文能武,我们也要如母亲一般。”
子归来了兴致,拿了笔也在纸上写起来,还说道:“你写的字我都识得,我写几个字,看看你认不认识。”
赵简看这孩子如鬼画符一样在纸上写得认真,又笑道:“我虽不认得,可我看得出来,这是西夏文。”
那娃娃抬了头,笑得脸圆圆的、眼睛弯弯的,道:“这是我的名字,我叫子归。下面这两个字是我长姐的名字,她唤子蓁。父皇说我们的名字都取自《桃夭》,这诗讲的是女子出嫁欢好之景,就如母亲当年与父亲成婚那样!”
这话说着说着,子归那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只是我母亲将我生下来她便薨了,父皇说这一切都怪我......”
赵简心疼得把子归抱进怀里,这孩子甚是乖巧,身量又轻,似猫儿一样躲在赵简怀里,又听赵简闷声道:“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子归似是感受到了赵简心里的悲伤,也安慰似地道:“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母亲没有死,她还活在这个世上......”
赵简的笑容凝在脸上,心里头被重重敲了一下,道:“大皇子休得胡说,慧慈皇后故去已有十年,这是宫里人人皆知的事情,主上向来看重此事,若这话传到主上耳朵里,你又要被罚了。”
“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说得是真的!”子归郑重解释道,“前几日我困在火海里,我知道那是有人害我,可最后是母亲救了我!”
赵简眉头紧锁,问道:“你怎么确定那是你的母亲?”
“感觉。”子归斩钉截铁道:“从来没有人给我这样的感觉,她抱着我,我哪怕身陷火海,也什么都不怕了,我知道这定然是母亲!”
赵简顿时间没了话语,这个孩子,怎么会如此坚定,没有丝毫的怀疑......
“可是你说,如果母亲真像宫人所说的已故,那那日救我的便是母亲的魂魄,这世上真的有鬼吗?......还是说,母亲其实根本就没有死,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只不过因为某些事情,她不得不让人相信她已经死了......”
那孩子低着头叨叨,脑子里在快速得飞转着,这模样像极了米禽牧北,低着头沉思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可稍过不久,便总能想到事情的真相。
这让赵简越来越慌乱,似乎自己马上要被拆穿一般,赶忙让她唤道:“大皇子!”
“大皇子莫要胡想了,思多伤身......我不能多待,只能明日再来。”
“那你明天还会来吗?晚上我一个人总是怕的。”
赵简不禁问道:“小小男子汉,怕什么。”
“......父皇把我丢在这里不管我,长姐也进不来,如果不是你来给我送吃的,我都没人说话。”
赵简摸了摸那娃娃的头,心里终归不忍,道:“大皇子不必伤心,这个送你。”
“这是我亲手绣的平安包,你戴上保你平安。”赵简将随身佩戴的荷包系在子归腰间,又安慰道:“有它保你就不怕了。”
子归一时欣喜,又问:“那你明日当真还会再来吗?”
“会,明日我给你再做些麦心面和紫苏虾,再炖只花胶鸡如何?如今你还在长身体,得多吃些。”
那子归眼里透出无限的期待来,“真的?”
“自然是真的。”
赵简与那小娃娃到了别,回头三看才离了此处,许是头一次真正开始了解这孩子,竟生出些不舍的情绪来。
其实什么都不懂的是他与子蓁,需要承受这一切的也是他与子蓁。
这么想着,赵简心里又生出些许不快来。
没移氏殡天,整个大夏都替太后的死送上了哀悼,米禽牧北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算是给足了宁令哥的面子。
不过最让赵简烦忧的倒不是这个,如今一是七斋还被关着,虽说子蓁说时时看顾着,可子蓁力量有限,若是米禽牧北发起疯来,她也没法子。二是进宫许久,赵简仍然对米禽牧北为何要屯兵大宋一事没有任何门路,更不要说如何止战一事。孤身一人在这深宫内院,她的身份又只是个小宫婢,要帮手没帮手、要主意没主意的,实在寸步难行。
许是赵简心里渴盼得紧,没想到问题就这么轻松而解了。
这一切还要感念大宋及时向夏投好,以悼念没移太后为由,给夏送来了一名美人。而如此投诚的条件,是释放七斋。
赵简头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是发懵的,毕竟谁也没同她提过下一步计划如何。而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米禽牧北竟然接受了大宋的投诚,不仅接纳了美人,还释放了七斋,全然不计七斋谋害公主之过。
赵简没有弄清这其中细节,只知七斋平安,她便心里放下一块大石。至于来的美人,更是天降的好帮手,她也不是在这里孤零零一人作战了。
想着不知道是几斋的同学能够胜任这次任务,思来想去,估摸着也只有付青鱼能担得起“美人”这二字。
能够见到同学正让赵简兴奋,可接下来的事情让赵简简直瞪圆了眼睛,米禽牧北竟然召那美人侍了寝,而且还是专宠。
赵简想那米禽牧北实在没有喜好男风的癖好,她终于决定找个机会去见一见这个来自大宋的好帮手。
宁令这头早已沉不住气,这美人来自大宋,本就显眼。按理说也不过是个美人的位分,是要在入宫后来拜见如今这后宫尊位的王妃,可非但没有露头,反而行为举止十分高调。
赵简心里头不知怎的有些发闷,米禽牧北并非贪恋美色之人,这次也不知怎的,竟对这大宋投诚送来的美人如此看重。
首先心里不舒服的自然是宁令,整日看着那米禽牧北的后宫侍寝记档恨不得能把那美人生吞了,眼睛里头蹭蹭冒火星子。
赵简心里咋舌,又劝道:“王妃此时不好表现出不悦,毕竟是大宋送来的人,连主上都宠爱有加,此时您更要表现出大度体量才是。”
宁令是个急性子,对赵简也算是信任,最终忍气吞声道:“也罢,你替我送份精致可口的糕点去,也算是我的一份惦念。”
赵简听从吩咐,提了份江米切糕便去了。
临入门前忽得被宫人拦下,颇有气焰道:“主上刚刚待了许久才离开,美人不可过于操累,去去便回罢。”
赵简愣了一瞬,又低眉道:“是。”
入了这屋子,赵简细细打量起这美人许久,终是想起来一分半分。
怎么说呢。
赵王爷被贬到邠州的时候,赵王妃刚刚怀了赵简,诞下赵简后赵王妃不久病故,赵简同赵王爷便在邠州这小地方一待便是十几年。赵简自小便离开那皇城,远离皇族中的叔叔伯伯们,那么多年了,也没有人问询。
只一次,赵王爷犯了心疾,病重于家。只有四皇叔信王赵祉曾带着家眷来看望赵王爷,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赵简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还是玩泥巴的年纪,由于赵王妃刚刚过世,很是孤僻,看上去便是生人莫近。
可偏有那不怕死的,信王之次女赵媱为了引起赵简注意便抢了丫丫君。赵简对这鸭子甚是稀罕,乃是赵王妃生前为其缝制压枕用的,如此赵简气不打一处来,愣是把与她同岁的赵媱推下了荷花塘。
而眼前的美人,便是赵媱了。
“三斋的付青鱼也忒作践你了,竟给了你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张脸。”
不得不说女大十八变,赵简虽不记得这赵媱儿时长相,可前面的女子却是肤白雪净、修蛾美颜,除却眉眼处的模样由于都来自赵家,自是和赵简有三分相似,其他地方皆是弱柳扶风,顾盼迟迟,便是声音也如此娇柔欲滴,让人听了心里发痒。
赵简晓得,这是男人最喜欢的模样,在宋土那些纸醉金迷之地,自有无数这样的女子会仰仗这蜂腰身段在男人身上寻得倚靠。
怪不得会引得那米禽牧北痴迷至此。
赵简心头冒出一丝轻蔑来,道:“正是因为如此,才不会惹人怀疑。”
赵媱用绢子拭了拭眼角,不禁问道:“三皇叔去的时候,怎的也不告诉我们,爹爹说未曾见兄长最后一面乃终身之憾。”
“我爹向来不喜热闹你们是知道的,官家允许我秘不发丧,便谁也没告诉。”
“赵简,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太孤僻了,小时候姊妹间在一起的时候从不见你与我们一同玩闹,长大了也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简没有答言,却听外头宫婢回道:“美人,沐汤泡好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简见女子有些慌乱得理了理衣襟,似是刚被扯落的模样,再无意往内室瞟去,凌乱的床榻也没来得及收拾。
不知怎的,赵简嘴里有些泛了起苦味,只诚恳告诫道:“阿媱,我劝你一句,离米禽牧北最好还是远些。”
此番没有应答的却是赵媱,只搪塞道:“知道了,临行前爹爹特意交代过,让我有什么事情都与你相商。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赵简压下心里梗住的不悦,本是可以与她商议的,可不知怎的,死活却不想说,只道:“暂时没有,有事我会找你。”
赵简告退而去,却不见身后的美人目光中泛起那恨意来,直扯碎了手里的绢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