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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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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简提着食篮子往前走着,身后跟着个小不点,她走她也走,她停她也停。
赵简简直忍俊不禁,含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嘻嘻嘻......”子蓁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眼睛弯弯笑,道:“我与您一样,都担心子归,便来探望。”
赵简也不拆穿这丫头,只牵起她的一只手来,道:“那一起走吧。”
“好!”
一路之上大手拉着小手,子蓁小心翼翼随着赵简,脚步随着心里的喜悦难免轻快起来,竟一蹦一跳起来。
“有件事,我想与你说。”
“您请说。”
赵简沉了沉道:“子归这样被长久地关着终究也不是个办法,若是有机会,看看是否能把他放出来。”
子蓁连点头道:“是,蓁儿记住了,待稍后我便去求父皇,放了子归。”
赵简默然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你与子归一向无人照拂......我看王妃对你们也确实有心,有时候多与她走动也是好的......”
这话赵简说出来心虚,那孩子更是聪明,赶忙问道:“您如此说,是不要我和弟弟了吗?”
的确如此,赵简已经决定放弃这次的任务,今晚便有七斋碰头,折回大宋。
可看到子蓁眼里透出的恐惧和不安,赵简的心还是被剜一下的疼。
当初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她便心中别扭,十年了,哪怕她可以忘记米禽牧北这个人,忘记曾经失忆的那段经历,可这两个孩子却是活生生的,她无法抹去更不可能自欺欺人。
她想,若是不能,便放弃。
放弃这个任务,不过多为难自己,这是赵简当初接到这个任务时对自己曾说的话。
“蓁儿,我从不后悔出现在你和子归的面前。可我终究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死人’,能相识就已不易……”
“所以......母亲还是决定离去,对吗?”
赵简不忍看那孩子的眼神,便扭过头去道:“你已知晓我还在世,待你长大成人,有缘也会再见。”
剩下的话几乎不忍再说,赵简匆匆转身,再也不看那孩子眼睛里渗着的泪花,因为她晓得,只要再看一眼,她就会心甘情愿留在大夏。
子蓁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垂着头,奔着米禽牧北那处便去了。
“主上,大公主在外侯着,说是想来见您。”
米禽牧北撂下手里的笔,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子蓁守着礼仪进了屋子,又见了礼,才道:“女儿知道父亲日夜操劳,特做了份红豆年糕孝敬父亲。”
米禽牧北略点过了头,便心满意足尝了几口。大夏的吃食向来粗犷,牦牛肉、酥油渣、马奶茶,这些东西吃起来都令人生腻。可这些精致的东西让他不得不想起赵简来,私心想着子蓁会说什么,果不其然听她道:“父亲曾说,这碗红豆年糕是母亲喜食的。可惜我和子归没那个福气,若是母亲还在世,我与弟弟定承欢母亲膝下以尽孝道......”
子蓁的把戏从来不曾变过,子归从小被关起来是家常便饭,时间长了,子蓁也就摸清了米禽牧北的脾气。
对于子归,米禽牧北虽是心中不喜,关押皇子一事处理得也极为欠妥当,但米禽牧北心中终归是舍不得像对外人那般对自己的孩子下狠手。每每,子蓁只好待米禽牧北气消得差不多了,便来求情释放子归,也就成了。
“听看守的侍卫说他倒是安分,把他放出来吧。”
“多谢父皇体恤!女儿一定尽好长姐的职责,莫要再让子归惹您生气了。”
子蓁的话说得倒是漂亮,只是不如以往一样兴致高昂,耷拉着脑袋,满是心事。
“蓁儿。”
“父亲?”
米禽牧北问道:“最近你跟王妃走得很近?”
子蓁歪了歪头,她近日与王妃走得的确近,可那全然是赵简的缘故。如今她站在米禽牧北面前,左右不是,她的母亲还活着,还活在这个世上,只要她说一句,就与她的父亲说一句,赵简仍然在世的消息米禽牧北便会知道,如此,无论如何她的母亲就再也离不开王宫,永永远远留在这里,做他们的母亲......
子蓁还沉浸在幻想之中,便听米禽牧北道:“其实,你也大了,终归需要有人照顾,给你指婚又不是时候,不若与王妃多亲近一些,我看她精神头到还有。”
子蓁瞬间反应过来米禽牧北是何用意,慌忙拒道:“不!父亲!我有母亲,母亲她......”
“还活着”那三个字被子蓁生生吞下,米禽牧北看得女儿是这幅奇怪的神情,不免更加疑虑,可又对子蓁的心思有所顾及,最后只无奈叹道:“罢了,你也大了,有你的心思,随你便是,下去吧。”
“是。”
子蓁守礼而退,可让米禽牧北不曾料到的是,下午有宫人前来回禀道:“主上,大皇子那边来报,说是……大皇子不愿出来。”
米禽牧北当即额头的青筋一紧,怒而问道:“不愿出来?那就让他在里头关一辈子!”
米禽牧北对于子归这个孩子,向来没什么耐性,也说不上喜欢。这次过来,纯属事情闹大了,在后宫里身为皇子哭哭啼啼,闹得人尽皆知,米禽牧北一路过来都能听见宫女们在墙角里议论纷纷。
“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有本事你们就抬我走!”
子归扒在门框上死活不肯踏出那大门一步,风度、气韵也全然没了,活像一个市井里的野孩子,哭闹不止,宫人亦是跪了一地,苦口劝道:“大皇子诶......这是主上难得开恩,放您出去......这里头又阴又冷的,您这是何苦......”
“身为皇子,成何体统!”
“父亲?”子归看见米禽牧北那一刻亦是愣神的,随即反应过来成了老鼠见到猫的样子,慌忙拜而礼道:“见过父皇。”
米禽牧北皱眉而怒,上下打量着这子归,衣着样貌倒还干净整洁,只是这哭闹的性子让他着实不悦,“你可知你如此一闹,宫里头人尽皆知,你看看如今你还有半点皇子的样子?!”
“求父皇开恩!”子归往地上重重一拜,道:“求父皇继续囚禁孩儿!”
米禽牧北渐显怒意,道:“为何?”
子归垂着头不愿道出那缘由,到了外面,让那些老嬷嬷宫女管束着,冷了没有衣服穿,饿了没有热食吃,在里头虽没有自由,可日日夜夜都能看见名唤“肖竹”的宫婢,看见她,不知怎的,子归心里便觉得是踏实宁静的,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也都觉得要谨记严守。
子归这个样子让米禽牧北更是心里起了恼火,想给他个终身监禁的罪名到底是心不烦了,可沉了沉心神,又压下了火气,毕竟没有的由头也不能随意牵扯上。
米禽牧北疲着身子往这荒凉的大殿内走去,里头收拾得窗明几净,虽是地方荒了些,可住人还是没问题的。案上有这孩子吃剩下的残羹冷炙,还没来得及收拾,远处是叠放好的干净衣物和一摞子归读过的书籍。
米禽牧北见此,忽然间心里头到平息了不少火气,这孩子可能也是有了长进,知道刻苦念书了。
可角落里倒着的玩偶却记勾起了他的回忆,记忆里的女子有时晚上也要抱着这么一个一模一样的鸭子玩偶睡觉,那时他看到了,总要笑问一句“娘子今晚上抱着它睡不嫌占地方么?”
谁也想不到米禽牧北是如何激动得拽住子归,直眦目而道:“说!这是谁给你的?”
“父亲?”子归看那鸭子被米禽牧北捏在手上,直哭闹道:“那是我的!把我的丫丫君还给我!”
丫丫君?......
的确,这鸭子她的确唤它为“丫丫君”来着。
米禽牧北煞感头晕,那通体的寒凉从脚底蔓起,竟是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子归堆放的干净衣物,是用他熟悉的木兰花汁子浸泡过的,再看子归食过残羹,蒸饼、蜜饯子、香饮子,又哪一个不是赵简喜食的?
案上摆着的一张张习过的书法,虽是西夏文,却也有别人教导过得痕迹。那纸上最下头的,是一张用着娟秀有力的笔迹写着“肖竹”二字的纸张。
肖竹……肖竹……
米禽牧北拿起一旁的笔来蘸了墨汁便给那“肖”字添上了“走”,在“竹”字之下加了“间”。
米禽牧北昏厥的消息传开来得很快,愣是为了医治米禽牧北,把前几日告老还乡的李蒲御医又给请了回来。
米禽牧北用冷帕子冰敷着额头,室内无一人敢吱声,只有那阿布都禀道:“主上,属下在东城门口抓到的李蒲,看见他时他已乔装打扮成山野村夫,正欲举家逃离。”
米禽牧北故意这一晕,一是想要把近来对子蓁与子归的敌对势力引到自己身上,二是知道李蒲离去也定是有猫腻的,故而想要再借个由头将那李蒲抓回来。
“你下去吧。”米禽牧北摆了摆手,看那帷帐之外被押解上来的正是那狼狈流窜的李蒲,“李御医不是告老返乡了么?孤也赐了金给了体面,因何又携家眷逃亡?”
“臣……臣......望陛下开恩,放臣一条生路!”那李蒲重重叩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任何来。
“生路?呵,孤已详细查过当年皇后生育前的记档,皇后难产,孤当日也在身旁,稳婆自是不敢作假。思来想去,也只有皇后日常饮食有了问题或服用了崩血的药物,此物想来也是和宫外互通的结果。可李御医是为皇后诊过脉的,自然也应当了解皇后的身子。”
“臣......臣......”
“还是说,你当孤让你回来,只是单纯的问话?”
“主上明鉴!臣的确于前几日诊过一名王妃宫里的宫婢,可见那宫婢之时正是天黑,臣也不敢确定那是皇后殿下!”
米禽牧北心中一击,如翻起千波浪,他要的不过是李蒲这句话。
此事与他猜测得很是接近,赵简当初应是串通了七斋服下了假死的药物,他虽然亲手将她入葬,可却从未想过再去刨棺验证赵简是否真的已去。这些年来他一直沉溺在悲痛中,也不曾想过赵简会想到用诈死这一招来金蝉脱壳。
而今日所见桩桩件件都证明着这世上还有赵简的存在,加之这李蒲的逃亡......
“孤念在你多年尽忠,若是你肯说实话,兴许还能饶你全家一命。”
“主上!主上开恩......臣于前日诊过一名宫婢,那宫婢脉象失调、气血两亏,是曾有过产后大量失血却又没能进补的缘故,臣虽不擅千金一科,然那宫婢四肢筋脉俱断,与当年的皇后症状是一模一样!臣......不敢撒谎......”
月上中天,米禽牧北换了身家常的衣物,只带了个提灯的宫婢,引在前头,便出了门。
这几年他的确愈发感到力不从心,这从甘露殿走出的一路,每一步步伐都沉重无力。
这样一步步来至这王妃住处,看着里头灯火通明,定是不曾就寝的。可却是如此,他站在外头,看着这大门,竟迈不动步子。
他知道踏入这院内意味着什么,她定是易了容、改了长相,可她的行走坐卧、神态气韵他还是在脑海中一遍遍挥之不去。
这些时日赵简都是躲在暗处,与自己周旋着,又暗地里照顾着两个孩子。刚刚米禽牧北还在想,是不是这样就已经够了?自己不应再把这窗户纸捅破,赵简已经“死了”,即使让她“活过来”,又能如何?她能接近两个孩子,便证明她已承认了孩子,他还能奢求什么?
可他真气啊,他也想捏着她的下巴质问她到底是如何下定决心诈死的,竟将他也欺骗了?自己被蒙在鼓里十年,不曾有一丝一毫得怀疑,就这样狠心得折磨了他整整十年。
可最后想到的画面情景却是在梦中一遍遍发生的那样,他抱着她,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她的身上,仿佛所有的思念和歉意最终都与她道一声:“阿简,你回来了......”
米禽牧北抬头看着这王妃的宫院,驻足停留,头先打开院门的,还是宁令。
“快快!主上昏厥,非是小事,本宫要赶去侍疾!”
宁令抬头而看,看见的竟然是脱去一身华贵衣物,只着了朴素家常袍子的米禽牧北站在门口,身边没有带宫人,也不进来,满面皆是迟虑。
她从不曾见过米禽牧北如此反常,就是这一身墨绿的衣袍,也不过是米禽牧北曾还是右厢军首领时穿着的旧衣。
“主、主上如何过来了?......妾拜见主上!”
米禽牧北心中“噔”地一声,好似打了个激灵。这跪地而拜的几名宫婢之中,他逡巡了一圈,还好,没有她。
揪着的一口气好容易松下,仿佛才有力气道:“无事,只是想来你宫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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