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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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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蓁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处罚宫人的声音,一声胜过一声的惨叫,她着实翻过来覆过去得睡不着。
她知道父亲这是动了怒,她与子归近些日子以来没少遭受冷枪暗箭,想来也是彻底惹恼了父亲。
今晚上的事她还惊魂未定,娘亲送她的丫丫君也随水逐流了,不过她更担心的是娘亲的伤势,是否已上了药又是否止住了血?
越是这样想着,越是不得安眠。
“见过大公主。”
子蓁打了一眼,穆娜恭谨端正立在外室,不疾不徐行了礼,“穆娜姑姑。”
“回禀大公主,主上担心您的伤势,特命婢子来给您上药。”
子蓁皱了眉头,自己被母亲保护得好好的,根本就没受伤,何来的伤势,不过是诓父皇的。
“穆娜姑姑跟随父亲已有多年,早年间还侍奉过母亲,如今您行走在御前更是劳苦功高。烦您替我转告父亲,我的伤势无碍,李御医也给我开了方子,不必上药了。”
穆娜又警着礼数道:“既如此,那大公主早些歇息,婢子告退。”
送走了这尊大佛,子蓁便起身穿戴齐整,透着那帐子朝外头看去。
宁令伏在米禽牧北的面前不敢抬头,只请罪道:“是妾的失职,竟没有看顾好公主,让公主在后宫里竟遇了劫难,望陛下责罚!”
这样的话米禽牧北听了很多次,但每一次危险都向这两个孩子而来,米禽牧北也有些恼,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上次处理没移氏那样,他总觉得在暗处似有人一直在关切着他的一举一动。
宫里如死一样寂静,外头忽然来报媱美人特来看望公主,说实在的按照辈分,这赵媱算是子蓁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姨母,来探望一眼,也是正常。
不过赵媱出现的时机过于碍眼,本应入夏后便去拜见这后宫位分最高的宁令哈屯,可却迟迟不露面。如今有了事才第一次出现,也难怪宁令看见她时狠剜了一眼。
“见过主上,”媱美人翩然而至,行了礼,甚为乖觉地递上锦盒道:“这是妾从宋土带来的百年紫参,据说益气补血最是见效,就想着拿来给公主压压惊,不知公主可好些了?”
穆娜适时来回禀道:“回主上,大公主无碍,已暂且睡下了。”
听得如此回话,米禽牧北才微微放下些心来。
“既然蓁儿都已睡下,这么聚着也是无用,都先退下罢。”
如此说着,王妃与那媱美人都不能再言旁的,只好恭谨而退。
米禽牧北头疼得厉害,早知道那小娃躲在帘子后头看了半天热闹了,便唤道:“蓁儿。”
“父亲......”
“你与我说说,今晚上,你到小瀛洲如此偏僻的地方去做什么?”
子蓁眨了眨眼,便道:“父亲,子归还被关着,我偷偷联系了宫婢想问问弟弟的近况,又怕惊动了您让您生气才私下去了小瀛洲。望父亲责罚!”
子蓁说得恳切,米禽牧北自然心软,只道:“罢了。”
“父亲以为,是谁指使人推得女儿落水呢?”
米禽牧北眸间晦暗,“今晚上来看望你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说着,那语气就又低落下去,自责道:“终归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女儿并没有受伤,父亲无需担忧。父亲向来为国事宵衣旰食,近来又有宋人美入夏,您无暇分心,蓁儿理解。”
这话听着似有一丝责怪,米禽牧北看了看子蓁,只觉在她长大这段时光,他自认为的确没有做好一个父亲,她说什么也不会有气性,反而想和子蓁解释道:“她倒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是......刚刚女儿在帘后看着,父亲看她的眼神有一丝柔色,这种眼神是父亲看宫中的任何妃嫔从未有过的。”
是吗?米禽牧北想,这是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她的眉眼间与你母亲确有三分相似......”
“她没有母亲漂亮!”子蓁脱口而道,复又解释道:“我是说,父亲经常看着母亲的画像发呆,女儿从画中知道母亲长得模样,便觉媱美人不如母亲。”
“自然,她不及你母亲万分之一。大宋将她送来,恐也是认准了她与你母亲沾亲带故,让她做个内应也方便内外。”
“那......父亲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无需担忧,你受了惊,待会儿喝碗安神的药早些睡吧。”
米禽牧北笑言哄着那子蓁放心,虽是离开了此处,可仍然心觉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恐是父女连心,那女娃娃什么神色他都了明得一清二楚,和赵简一样,扯谎的时候眼睛总会多眨两下。
“穆娜,你回头看看这妮子整日都在做什么。”
那穆娜跟着,忽得接到如此个指派,却有些慌张,“您的意思是说......要婢子暗中监视大公主?”
“不仅是暗中监视,还要暗中保护,你的本事孤信得过。”
那穆娜应了“是”,便又折了回去,然则还未走到门口,那子蓁便已身着貂毛大斗篷,遮着头,带着一个侍婢鬼鬼祟祟出了门。
穆娜悄悄跟在后面,却发现子蓁停在了那宁令哈屯的寝宫门口,徘徊不前。
而宁令自一入了门便失了庄重,心里头有口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喊骂道:“气死本宫了,到底是谁暗害的大公主?”
看见赵简木讷站在一旁更是骂道:“倒是说话啊,平时里看你机灵,如今怎么没主意了?”
赵简垂着头没有说话,刚刚才钻进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受伤的地方用冷水泡过,怕被别人看出端倪,还没来得及上药止血便已匆匆遮掩过去,此时想是伤势还往外渗着血。
“去,把李蒲给本宫喊来!我要亲自问话!”
赵简弱声回了句“是”,便赶着去了。那御医局的御医即便在夜半也忙得脚不沾地,浓重的药气熏着,赵简还没进去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我奉王妃之命,特请李御医走一趟前去问话。”
看来人是宁令宫中的,那李蒲自是不敢耽搁,忙道:“是是是,老夫这便收拾......”
赵简在前头打着灯笼亮着灯,那李蒲跟在后头,腿脚十分利索。
可赵简却行动迟缓,大臂上的伤口流血不止,庆幸这夜里看不大见,而折腾了一个晚上,赵简的身子早已是强撑着,下一步便歪倒了在了路边。
“姑娘你这是!......”那李蒲心善,赶忙过去问询。
赵简哪里敢说实话,扶着宫墙站起,又道:“多谢李御医,只是晚上我吃得不多,犯了饿。”
宫里头的宫女向来都是不准吃饱的,怕生了懒怠,有的宫女挨不住饿,时常在伺候主子时候有昏倒的现象。
“姑娘若是信得过老夫,老夫可给姑娘诊一诊脉。”
李蒲也是心善,赵简想了又想,自己那伤挨在身上,他也看不见,便不想多生事端伸出了手。
“姑娘的气血常年亏损,恐怕不是晚上不曾吃饱的缘故。”
那老头说得认真,赵简也附和道:“是啊,儿时身子弱,没想到大了也带了一身的病。”
“敢问姑娘早年间可曾受过伤?”
“的确伤过,但已经痊愈了。”
那李蒲自觉额头有汗珠子渗出,又问:“敢问姑娘受得什么伤?”
赵简抽回了手,道:“小伤罢了,有什么要紧的?”
李蒲连连道是,“姑娘年纪尚轻,平日里若有条件多服些红枣花胶,早日调理,便可无碍。”
赵简听此福了个身子,道:“多谢李御医,您仁心仁术,我感激在心。王妃还在等着,还请您莫要再耽搁了。”
那李蒲连声道是,赶往了宁令处。
宁令看见这李蒲,来不及受他见礼便急色问道:“李御医,您乃宫中的老御医了,侍奉过先皇,也侍奉主上,本宫问您的话,可不许推托。你老实告诉本宫,大公主到底伤在何处?有无严重?”
那李蒲跪拜而道:“回禀王妃,大公主乃是受了惊吓,并无伤重,只需稍作休息即可。”
“果真?”
“臣不敢有所欺瞒。”
听见那李蒲这样道,赵简心里也落下了石头。忽听外头有婢女来报,“回禀王妃,大公主在咱们门口徘徊许久,像是来探您的。”
“大公主?快!快请进来!”
宁令喜形于色,忙热络着将子蓁请进,其实子蓁不过是来看望赵简,寒暄几句,又正好看见赵简无碍得站在那里,与赵简对视着换个眼神,她今夜便也能安稳睡了。
李蒲告了退,子蓁也守礼退去,赵简看见宁令脸上的喜色,不禁问道:“您,当真喜欢这两个孩子吗?”
“喜欢啊,他们是主上的亲生骨肉,主上视他们重过性命,我如何不喜欢?”
赵简一时闹不清楚宁令的想法,她是因着爱慕米禽牧北而喜欢这两个孩子?还是因为自己就喜欢?
许是那宁令看见子蓁忽然来亲近,又感慨道:“十年了,故皇后已去了十年,可十年里后宫无一所出,若主上有心,又怎会不添一儿半女?莫说我私心,这两个孩子从小便被盯着长大,早年间还有那些傻子想自己诞下皇嗣,可时间长了便都看清楚了没了指望。谁都想要这两个孩子认她们为母,我也想,依着主上对这两个孩子的重视,无论得了哪个,后半生也是无虞的。”
宁令的思量并无错处,无论是因她爱慕米禽牧北而对两个孩子好,还是她为自己考量,眼下的情形,若是子蓁和子归能找到好的归宿,总比赵简这个见不得光的娘亲强。
只不过让赵简惊讶的是,那米禽牧北真的能顶住外头的压力,只育了子蓁和子归这两个孩子。
赵简一时发愣,竟是生出感慨。
“大公主去了王妃处,与王妃交谈甚欢。只是不久便出来了,自此便回了寝宫,未再出门。”
听着穆娜的消息,米禽牧北还是觉得不对头,若子蓁去寻赵媱,这也算是有亲缘在,可去找宁令又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怎么会去找她......”
“大公主为人谦和善良,从不与人为难。许是发现了王妃的好,也未可知。”
当真么?可先前的子蓁向来对后宫诸人躲着避着,如今忽然亲近起来……
阿布都前来回禀,“主上,李蒲求见。”
米禽牧北顿时眉间微蹙,道:“宣。”
“臣李蒲参见主上——”
那李蒲行了大礼,又把头扣得极响,米禽牧北在这深夜看见他,甚是奇怪,“李御医为何深夜求见?可是蓁儿那头出了事情?”
“禀主上,大公主身体无恙。只是半个时辰前臣收到从家乡寄来的家书一封,上头说臣家中老母突发病重,危在旦夕。臣自乞骸骨,还请主上怜臣一片孝心。”
殿内一阵寂静,明显能看出来米禽牧北神色凝重,沉默了许久,才道:“既如此,孤赠你千金返乡。”
那李蒲感恩叩拜,匆匆离去,可此事怎么说也不对劲,阿布都虽然把李蒲送出了宫门,可还是劝道:“李御医为何突然要离去?当初全凭您一人接应宫里宫外,才让主上得知先皇的身体状况。还有,故皇后当年身子骨弱,也是您一手调理,主上对此十分感念,若是您能留下共事,岂不是更好?”
“是老朽没这个福气,还望阿布都大人莫要挽留。”
阿布都没再多说,只抱拳一揖,道了声珍重。
当年,李蒲的的确确乃是米禽牧北的线人之一,凭着高超的医术颇得宁令哥信任。然宁令哥这身子骨也是倒霉催的,若不是暴毙而亡,米禽牧北也走不到今日。
可那李蒲不仅如此,更替那故皇后诊过脉。
第一次诊脉时李蒲惊然错愕,此女子一身的功夫,可手筋脚筋皆被挑断,脑后的淤血肿块迟迟不散,就这么没了记忆,他记得尤为清楚。
后来女人怀了孕,可却丝毫不如先前见到的那样平静,眼里的仇恨、忧郁整日挥之不去。他不曾替赵简接生过,只指故皇后诞下双子后便撒手人寰。
可李蒲刚刚把脉的那个侍婢,他不仅能断定这宫婢手筋脚筋俱断,且气血亏损根本就是产后不曾细心调理的结果!
试问这天底下哪儿有如此巧合的事?
他不敢多问一句,也知晓此事一旦败露,举家皆没,不如趁早逃活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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