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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夜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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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愈加凉了。
风吹到人身上时,那凉气似乎能透过衣料浸入人的骨肉中。
相泊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素来挺直的脊背此时却有些料峭颓唐,斜斜地倚在身后的檀背上,抬头正定定地望着悬在头顶的那扇圆月。
今晚的玉盘十分清透明润,清辉落在人身上时,却是冰泠泠的。
这月光映照在他身上,显得孤寒又清寂。
今日轮到曹氏陪夜。
将凉了许久的那盏茶换掉后,身后的曹氏无声地打了个呵欠,微微佝身向独坐在木犀树下的自家公子轻言道:“少爷,时辰不早了,让老身伺候你歇息吧。”
以往这个时候,公子已经歇下,可今日他却是一反常态,坐在院内赏起了月亮。
相泊月闻言,微微转头。
声音波澜不起,甚至还染了些清辉的冰寒。
“小爹若是困了,便去睡吧,不必等我。”
曹氏闻言,微微一愣,目光随即瞧见了天上的那盘圆月上,心中恍然的同时哀哀地叹了口气。
就快要到中秋节了,往年相府家主和主君以及大小姐在时,每到这个时候,府中都很热闹。
现如今,偌大一个相府,主子就只剩下了少爷一人。
虽说有门京城男子人人眼红的好亲事,可先如今萧家权势正滔天,早不是二人订婚时的那般寂寂无名。
一想到家主和大小姐都不在了,日后少爷嫁过去受了妻家的气,连个撑腰的都没有。
突然间,曹氏心中一时说不清,他家的这位少爷,命终究是好还是不好。
到底是自小看着长大的,曹氏免不了心口泛起丝丝疼意,但是也无可奈何。
自家少爷的品性,他熟的。
外表看似清冷少言,实际上慧敏异常,很多时候很多事儿,他不言语却都在心里装着呢。
劝也无用,只能等他想明白了才行。
曹氏不是看不出自家少爷对萧家嫡女无感,可男子身处这个社会,未婚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
一生中的又有几件事,是自己能真正掌控得住呢。
多少男人的命运罢了。
他无声地摇摇头,应了相泊月一声后转头进了屋。
屋里已经燃了炭火,比起秋风清寒的屋外,要暖和上许多。
累了一天的曹氏侧身倒在了守夜睡的小榻上,想眯一会儿再起来喊少爷休息,谁知就这样无知无觉地睡死了过去。
夜已深了。
院内,相泊月待到远处栖在桐树上的鸮鸟叫得歇了声才从思绪中怔醒过来,抬手掐了掐眉心后想抿些茶润润嗓子。
却发现自己呆坐太久,茶水已然凉透了。
此时,恰逢一袭乌云遮住了昏昏玉兔,相泊月起身,一股携着浓浓桂花香的夜风袭来,将他身上的衣袍卷起。
衣袍勾勒出他的身形,挺拔而又消瘦。
就在他转身想要回屋去时,眼角突然闪过一丝黑影。
相泊月瞳孔猛地一个紧缩,呼救声还未溢出喉咙便被人堵在了唇间。
被秋风浸得有些冰凉的唇瓣正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紧紧捂住。
身后人携着的清淡凤尾花香,就这样丝丝缕缕地溢进他的鼻腔,再渗入他的喉间,被他仓皇吞入了腹中。
“嘘——是我。”
熟悉的钟罄雅音随即响起。
女人自身后紧紧覆上他的脊背,悄声说道。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如一把羽毛轻缓地挠着他的耳廓,酥酥麻麻的陌生痒意,险些让他失态。
季旷柔言简意赅地说道。
“想知道你姐姐的死因吗,本郡主可以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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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刚下过雨,山道上十分的泥泞。
而许久没有外出撒野的青铮得了次机会可以尽情狂奔,纵使是夜里只能借着月光,奔跑的速度也堪比白日。
季旷柔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揽住身前人的腰,嘴角与眼角一同上扬,纵使在深夜,神情也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印象中,季旷柔只知道相泊月的身量她见过的男子都要长,甚至和她都能比肩。
所以一些繁复修长的衣服他才能穿得如此合身好看。
却没想到,他衣袍下的身形却如此消瘦。
腰细得自己一臂竟能揽尽。
起初上马时,相泊月身形一直僵着,像块木头,甚至为了和她保持距离都快坐到了马头颈上。
季旷柔瞥了他一眼,也未出声制止,她心中自有办法让相泊月乖乖坐好。
果然,青铮开始跑动后不久,他的身形便有些不稳。
骑马讲究的是个韵律要跟着马身而动,僵成一块木头,何来韵律之说呢。
不被甩出去才怪!
就在相泊月即将被青铮甩下去的前一刻,季旷柔伸手将他紧紧揽在了身前。
见人想挣扎,马背上的季旷柔伏在他耳边低声恐吓。
“泊月若是再乱动,当心被甩下去。”
话音几落,对方果然老实了许多,季旷柔轻挑了下长眉唇边蛰伏许久的笑意随即暴露。
此时,二人的距离挨得极近,近到季旷柔能闻到相泊月身上浅淡的香气。
那香气似梅似竹,被彻凉的夜风一吹,拂到季旷柔面上,只剩下尾调淡透的清甜。
虽清浅,却有破开人的皮肉的威力,能直沁入人的心肺。
这让季旷柔有些始料未及。
京城内也有许多公子甚爱熏香,可大多浓烈厚重,季旷柔闻得久了就头晕烦躁,远不及相泊月身上这般清淡隽永。
让她心情也莫名畅快恣意起来。
临到上山的路,有些陡峭,青铮的脚步随即慢了下来。
由于角度的原因,让人不由得往后仰,这下二人之间的距离更加亲密了。
季旷柔还要驭马看路,所以微微侧头,下颌正抵在相泊月的肩膀处,自外人看来就好似一对有情人正交颈共骑。
不过真实情况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相泊月全身紧绷,对于二人如此亲密的距离无所适从,而季旷柔则恰恰相反,显得有些怡然自乐。
“泊月是不是第一次骑马?”
她心情颇好的发问,尾调略微上扬。
身前的相泊月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闷声道了句:“多谢明昭郡主。”
此话正是在为方才季旷柔救了自己而道谢。
闻言,季旷柔微微眯起桃眼,嘴角的笑意也浅淡了些。
这个神情明晃晃地在昭示,她对相泊月方才口中那个生疏的称呼十分不满。
“既是道谢,那便把‘郡主’二字去掉再说一遍。”
去掉‘郡主’二字,那便只剩下‘明昭’了。
季旷柔低声在他耳边命令道。
见对方没反应只是低头沉默,她轻啧了一声,作势要松开揽着相泊月腰身的手臂。
显然是蛮不讲理地打算用这招来逼迫他。
事实证明,很奏效。
下一刻,对方便有些慌乱地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说出口的话冰寒中带着轻颤。
仿佛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胸腔中挤出来的那几个字。
“多谢......明昭。”
得到自己想听的话后,季旷柔愉悦地挑了下长眉,甚至掩不住高兴地轻笑出了声。
瞬时收紧了手臂,将人又往自己身前带了带。
边笑边道。
“本郡主才不舍得让你掉下去呢。”
当时,但凡相泊月望下看一眼,便会知道,季旷柔看似放开了拦着他的手臂,实际上手已经松开了缰绳,以保护的姿态虚架在他身侧。
绝无可能让他掉下去的。
所以刚才的一切只是唬他,想让相泊月唤她一声‘明昭’而已。
随后,季旷柔低声应了一声。
“嗯,记住若是无旁人在场,以后都要这般唤我,本郡主喜欢。”
她只管霸道地下达命令,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配合。
此后,二人一路静默无言,惟余马蹄踏在山道青石上清脆的哒哒声。
待转过了一个弯后,相泊月的眼睛突然被季旷柔一只手给覆住了。
骤然陷入黑暗,让相泊月一下子陷入了惶恐与不安,刚想挣开,却听对方伏在他耳边凛声说道。
“别动!机密要地,若是让你知晓了位置,明日浔陵城便没你相泊月这个人了。”
说完,她又补了句。
“别害怕,不会让你摔下马的。”
一路上,相泊月都绷紧了身子,双手无处着力,只得紧紧揪住面前青铮的马鬃。
就在这时,他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清浅的花香,还携着山间秋夜的潮息,犹如生了灵智一般,让他禁不住微微侧身探寻。
他这丁点异常的举动,被季旷柔很快察觉了。
只见她略微伸手,簌簌声过后,一朵还挂着秋露的花便被她拈在了指尖。
随后,她展开相泊月紧握着的右手,不由分说地将花枝塞入了他的手中。
“拿着。”
可别再单揪着青铮的马鬃霍霍了,刚刚她都瞧见青铮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打响鼻了,季旷柔丝毫不怀疑若不是她还在场,青铮会当场被相泊月扽得尥蹶子。
大约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相泊月只听身后的季旷柔一声长吁,身下的马儿随即停了下来。
接着,季旷柔也收回了一直覆在相泊月眼睛上的手,一跃下了马。
山洞外,得了消息的邱平真已经早早地候着了。
见明昭郡主这次前来还带了个男子,心中纵然好奇非常也只能拼命忍住。
季旷柔下了马,可仍没忘了马上僵硬坐着的相泊月
只听季旷柔食指曲起抵在唇边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身旁的青铮得了指令,当即曲起四肢跪坐了下来。
这个高度,刚好能让相泊月安全无虞地下来。
季旷柔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可还没走几步,便又微微蹙眉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