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我吻》再临

47、决心

　　许慎洺穿戴整齐，来到和姜语兮约定的餐厅。
　　他定的是一家海景餐厅，临海的那面做成了整面的玻璃墙。餐厅很大，正值饭点，顾客不少。

　　姜语兮已经到了，就坐在靠窗边的一面餐桌。她坐姿端正，两手搭在腿上，静静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许慎洺往她的方向走去。

　　“在想什么？”

　　姜语兮太沉迷，许慎洺走到餐桌前，她才发现。

　　“这边的海很漂亮，看着看着就入迷了。”

　　她重新望向面前高大的人影。

　　许慎洺今天穿了件纯白的衬衫，发型衣着明显都打理过。窗外碧蓝色的海景匀给他几分柔光，有一种海盐般的清爽。
　　跟昨晚幽深色调下看不清的晦涩人影，有种鲜明的对比。

　　许慎洺拉开椅子坐下。

　　他微微弯腰时，敞开的领口跟着垂下，露出内里小范围的肌肤。

　　姜语兮看见了什么，忽然坐直，后背离开椅子，身子往前探了微小的几厘米，想要看得更清楚。
　　不是别的，而是脖子处有个光点，一闪而过。

　　他今天带了条极细的素链，均匀的弧度铺在锁骨之间，随着许慎洺伏低上半身的动作，轻轻淌下来，晃动时映射了窗外的阳光。

　　姜语兮微讶。

　　那项链，是她多年前送给许慎洺的第一个礼物。

　　当时他们恋爱一百天，她从没送过什么正式的礼物给许慎洺，思来想去，问了周围一些人的意见，选了这条项链给他。

　　项链上本来是有个吊坠的，一个定制的字母X。不过这事说来也挺乌龙，姜语兮花大价钱定制了这条项链和吊坠，却不小心把吊坠弄丢了。

　　她准备带去和许慎洺见面的时候，明明记得把东西都放进盒子一起装进包里，没成想拿到许慎洺面前时，盒子空了。

　　她回家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许慎洺安慰她，有项链已经足够了，这样一条素链带着就很好看。但她还是过意不去，为此还难过了很久。

　　阳光下，窗外海浪打过，他领口处跟着耀眼闪烁。

　　注意到她的视线，许慎洺猝不及防地抬眼看过来。
　　他抬手，扣上了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

　　姜语兮不再看，别开目光，把菜单递给他：“我还没点菜，你看看吧。”
　　“行。”

　　等菜时，餐桌上又陷入寂静。姜语兮不知道找什么话题，更没心思去应对谈话，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许慎洺。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答应了他的邀约。
　　人真是一种奇怪而又矛盾的生物。

　　服务员先拿来饮料，许慎洺给她点了一杯花果茶。

　　玻璃杯里盛着一杯满满的粉色液体，被错放在许慎洺面前。他重新拿起，端给姜语兮。
　　姜语兮伸手要去接，拿过杯子时，不小心碰到了许慎洺的手。

　　冰凉的杯身，温热的指尖。

　　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许慎洺抢先于她，把手收了回去。

　　看着杯里液体晃荡，姜语兮的心情莫名有些难以言喻。

　　“怕你回去又偷偷吃辣，给你点了杯甜的。”许慎洺对她说，话里意有所指。

　　姜语兮听出他的内涵，否认道：“……最近没吃。”

　　其实不是她不想，而是酒店里没有，昨天回去太晚了，她懒得点外卖，早早就休息了。

　　“有进步。”许慎洺大方地给予表扬。
　　他语调轻松，短促上扬，姜语兮有种被当成小孩儿哄骗过去的感觉。

　　“你来霖市的工作，都忙完了？”许慎洺问。

　　“没，还有一场。”

　　“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的飞机，晚上六点。”

　　许慎洺点点头：“之后的工作也想好了？”

　　姜语兮想起来，自己跟他提过，干完这两场活动就要告别主持人的行业了。
　　她如实回答：“还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姜语兮不打算给自己设定既定的道路，她想去学点技能，又或者是培养一些兴趣爱好，写写画画，多分门别类地尝试，总能找到养活自己的那口饭。

　　许慎洺并未发表过多意见。

　　他转而问：“你对什么事情都这样么？”

　　姜语兮看向他。

　　“走一步看一步？”

　　许慎洺直勾勾盯着，姜语兮没回应，他继续自顾自说：
　　“来之前，我见过孟妍。”

　　“孟妍？”姜语兮一顿，没想到会从许慎洺的口中听到她的名字，“你见孟妍做什么？”

　　姜语兮出发来霖市的前一天，许慎洺去找过她。

　　黑色轿车停在小区门口，许慎洺坐在车上等了一个多小时，没等来姜语兮，但等到了孟妍。
　　这结果不算太差。

　　晚上刚下过一场大雨，柏油马路潮湿，映射着昏黄的灯光。树叶被狂风骤雨袭击过，死气沉沉地粘在湿答答的地面上。

　　许慎洺有轻微的颈椎病，长久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肩颈有些酸疼。
　　看见孟妍，他放下按揉肩膀的手，开门下车。

　　他走过去，还是孟妍先发现了他。

　　“许律师？”孟妍有点近视，不过度数不高，只是有点散光，所以她不怎么戴眼镜。

　　路灯下有道瘦长的影子披着黄色的光晕，朝她走过来。
　　走近了才看清来人，她吓一大跳。

　　“刚下班？”许慎洺先问。

　　“对。”

　　许慎洺看一眼时间：“你们下班都这么晚？”

　　“啊？没有，我六点就下班了。刚跟同事吃完饭。”孟妍回答，然后反应过来他说的你们应该还包括姜语兮。

　　她适时补充：“语兮下班比较随机，看情况。”

　　孟妍的视线越过许慎洺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的黑色轿车。车顶积了不少雨珠，和被砸落的树叶花瓣，她知道他应该在这等了不久。

　　“你来找语兮啊？”

　　许慎洺没否认：“她在家吗？”

　　孟妍顿住，愣了一下才答：“她没跟你说啊……”

　　“说什么？”

　　孟妍面露难色：“语兮，她昨天去霖市了。”

　　旁边有车开进小区，没关远光灯，煞白的光线扫过他们。
　　许慎洺眯起眼睛：“是么？”

　　他又问：“她什么时候走的？”

　　“就昨天，昨天中午。”
　　“她去几天，你知道么？”
　　“没很久，大概四五天就能回来了。”

　　孟妍忍不住八卦的心思，和许慎洺打听道：“许律师，你和语兮最近又闹别扭了？”

　　孟妍见许慎洺没回答，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承认，好心安慰他：“其实吧，我觉得你跟语兮，还是很有希望的。"

　　"语兮这人你也知道的，她虽然表面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人又好说话。但哪怕是我们这样亲近的关系，她也很少跟我们吐露内心的事情，总是自己一个人闷着。”

　　姜语兮和孟妍高中相识，加起来将近十个年头。可即便是这样，她仍不敢打包票自己对姜语兮充分了解。
　　周子墨性格大条，不在意这些，可孟妍看的时间久，心里清楚。

　　孟妍从小就依赖别人，她是那种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带上好朋友一起的性格。上厕所要结伴，打个水也要同进同出，逃晚自习也会互相报备。

　　孟妍的陪伴需求很高，因此在发现姜语兮和她不一样时，她还为此敏感伤神了很久，觉得这份友谊是不是不如她想象中的坚固。

　　可后来，认识的时间越久，孟妍发现是她误会了，姜语兮本来就是这样的。或许是因为长久受到母亲的掌控，姜语兮面对事情时更倾向于自己拿主意，也不想受到他人的约束，不擅长吐露自己的内心。

　　“所以，你多给她点耐心吧。”孟妍语重心长，“时间到了，我相信她自然会想清楚的。”

　　耐心么？

　　许慎洺回到车上，看着车前萧条的街道。

　　他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花的耐心已经足够多了。他做事追求效率，习惯快刀斩乱麻，深信越拖越久的事情，只会久病成疾。
　　所以当初他也选择了先提分手。

　　只是没想到，原来她在他心里根植下的念想，比他以为的更深刻。

　　如今走到这份上，他更不会半途而废。

　　餐厅内音乐轻柔。

　　许慎洺看着面前那张清丽的面孔，缓缓开口：“我没想过要放下。所以我希望你对我，也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讲话的节奏柔而慢，带着绝对的真诚，道出每一个字。

　　窗外沙滩，海浪层层拍打在岸边。

　　“不是所有关系都必须非黑即白，这点你最清楚。”许慎洺变了姿势，身体前倾，双臂交叉置于桌沿，看着她轻声道：

　　“我们都别把彼此逼得太紧。”
　　“慢慢来，好么？”

　　姜语兮耳根发烫。

　　她在看到那条项链时就想到了什么，只是她视而不见，不愿去细想他的意图罢了。

　　那条简单而闪烁银光的素链，便是他决心最好的证明。

　　许慎洺想要重新开始。

　　但他没有让她给出什么承诺，也没有让她和他开始建立某种关系，他只是说，我们慢慢来。

　　一顿饭吃得稀里糊涂，许慎洺最后还把姜语兮送去了彩排现场。

　　姜语兮在后台坐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她好像被他的话，带进沟里了。最后的诱饵，是那一句“慢慢来”，鬼使神差地哄着她点了点下巴。

　　她不反感许慎洺，他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她的心口泛起涟漪。但姜语兮对自己还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战胜那道恐惧，全身心地接受这段感情，保证她和许慎洺都不受伤。

　　工作人员来后台喊她，姜语兮起身，暂停思虑，去往舞台。

　　也就只有这时还能让人觉得，有份工作是件美事，至少姜语兮成功地暂时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第二天活动结束，已是深夜，姜语兮从更衣室出来，收拾好东西，找到蒋姐。

　　蒋姐正和人交谈，姜语兮没上前打扰。等了几分钟，周围人散去后，姜语兮喊住她。

　　“蒋姐。”

　　“语兮啊，怎么了？”蒋姐观察她脸色，“你这两天休息得还不错吧，气色看起来确实是好多了。”

　　“是，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姜语兮笑笑，“您现在忙吗，我想一会儿请您吃个饭。”

　　“啊，一会儿可能不太行。”蒋姐表情有点为难，凑近她小声道，“我老公飞过来找我了，我得带他去逛逛。”

　　姜语兮立刻明白过来：“没事没事，二人世界比较重要。”

　　“主要我老公特地飞过来的，他满世界到处跑，在这陪完我两天，又得走了。咱夫妻聚少离多，搞得跟小情侣似的，是不是太肉麻了？”

　　姜语兮说：“怎么会？现在很多夫妻，新婚都没有这么好的感情呢。”

　　姜语兮听说过，蒋姐的丈夫是某上市公司的高管，平时比较忙碌，加上两个人的工作都得各地跑，在家合体的日子反而更是珍贵。
　　至于她的小事，自然得往后排一排。

　　蒋姐爽朗笑了两声，问她：“诶，你那天走的时候，我可看到了啊，是不是有人在车上等你呢。”

　　“……”

　　“您看错了。”姜语兮闪烁其词。

　　“没错啊，我看到了，短发的，看着个子还挺高。”

　　姜语兮回了句：“就是……拼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