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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病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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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语兮闭着眼,缓了很久,汗褪去后,全身的温度冷下。
许慎洺蹲坐在她面前,脸色阴鸷得可怕。
他敏锐地察觉到,姜语兮的反应,跟他认知中的不太一样。
那不单单只是讨厌他的迹象,更像某些病理性的症状。
许慎洺:“你一直这样么?”
“偶尔。”
“其他人呢?”
姜语兮抬头看他。
“你跟其他人也是?”许慎洺又低声重复一遍,“还是只对我有反应。”
姜语兮沉默了会儿说:“……不知道。”
许慎洺绷着的脸,有一瞬的放松。
“去医院看过么?”
“没必要。”姜语兮拿手背擦了擦唇瓣,静静道,“只要不做这种事,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种事”指的是什么,许慎洺自然明白。
姜语兮站起身,趴在水池边,拿手捧水,不断扑到嘴上,擦拭一遍又一遍,要洗去方才留下的所有痕迹。
许慎洺跟着站起身,目光聚焦在她的动作上。
他问:“你打算一辈子这样混过去?”
水流声哗哗,搓到嘴唇几乎快发肿,姜语兮抹去水迹,手撑着台面,摁下龙头。
姜语兮:“感情对我来说不是必需品。我不想为了一个恋爱就把自己弄成这样,我觉得我现在就很好。”
许慎洺走到她面前。一番混沌下,他醉意反倒醒了不少。
“这就是你的'很好'?”他盯着她的眼睛和发红的唇周,“你这是在逃避。”
姜语兮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逃避又何尝不可,她精心把控着的这段距离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庇护所。
人总是喜欢逼迫自己跨越某些不必要的障碍。姜语兮觉得自己不需要没苦硬吃。
她这样就很好。
这是她所追求的自在和舒服。
对峙之时,小小窄门忽然被叩响。
——“怎么回事啊?谁给我门锁了?”
这小隔间的房门不太结实,被门口的男服务生敲击两下,就开始吱呀呀的摇晃。门缝处投进一道白光,照在许慎洺的鞋面上。
“辉哥!打扫间的钥匙你放哪了?”
男声渐行渐远,拿钥匙去了。
许慎洺趁这时打开门,四下无人,两人走出隔间。
回到走廊上,许慎洺还搀着她手肘,姜语兮绕了下肩躲开。她双腿有点发软,不过回包间的短短几步不成问题。
姜语兮说:“我回去了。”
许慎洺拉住她:“还准备回去,待到什么时候?”
“他们还没结束。”
“进去打个招呼,我送你回去。”
姜语兮迟钝了下,提醒他:“你喝酒了。”
许慎洺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抬起伸展,捂着后颈仰头转了下:“叫车,门口等你。”
他先行离开。
姜语兮看他背影离去,在原地又站了会儿,才抬脚迈进包间。歌声绕梁,她现在的确神经衰弱,急需缓冲。
姜语兮回到位置上拿了包,经过小艾时,小艾问:“语兮姐,你今天喝多了吧,怎么身上酒味这么重了?”
姜语兮一愣,她没喝多少,估计是许慎洺的酒气染到了她身上。
她顺势接话:“是,有点不舒服,我想先回酒店了。”
一旁的蒋姐闻言看过来,见姜语兮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她一脸担忧:“语兮,那你就赶紧回去休息吧,我给你叫车。”
姜语兮忙拦住:“没事蒋姐,我叫好了,现在去门口。”
蒋姐:“那我送你出去。”
那边,许慎洺也回了包间。他这边人少,就五六个人,其中还有肖隽斐和赵川。
肖隽斐拿着麦克风,站在大屏前声嘶力竭地喊着,吵得许慎洺头疼。他跟赵川说了声,自己有事先回。
许慎洺喝酒不上脸,灌了很多仍是面不改色。赵川虽然半信半疑,但也没强留他:“这就走了?那你把前面这个疯子捎回去。”
“捎不了。”
赵川反问:“怎么捎不了?”
“有人了。”
许慎洺推门离开,留下赵川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目送他离去。
蒋姐也陪着姜语兮到一楼KTV门口:“到家了说一声。不舒服的话找我,我那备了点药。”
“好。”
姜语兮把蒋姐哄回去,这才下了阶梯,坐上门口那辆黑色的车。
许慎洺已经坐在后座,枕着脑袋闭目养神。他的头偏向另一侧窗边,只留给她三分之二个后脑勺。
司机师傅问:“去哪?”
姜语兮先报了她住的酒店地址。
汽车向前行驶着,窗外是未曾见过的城市风景。他们偏着头,各怀心事,都留在沿途的街景里。
目标酒店抵达。
许慎洺大概是睡着了,没有动静。
姜语兮说了声:“我到了。”
她声音不大,但许慎洺很快睁开睡眼,眼皮上多了浅浅的一道褶。
姜语兮看他醒了,准备下车。
下车前,许慎洺再次碰了碰她。不过这次他拉的只是袖子,没触到肌肤,一瞬便放开。
“明天没事的话,一起吃饭吧。”
“……”
“不用急着拒绝我。”许慎洺倚着后座,轻声道,“我不会再让你不自在。”
这话像某种奇怪的咒语。
姜语兮脑袋懵懵地下了车,迷糊地走进电梯,按下楼层。她把额头抵在了冰冷的墙面上,叹了口气。
她从没跟任何人吐露过她的秘密,却没想到第一个还是被许慎洺发现了。
这种弱点暴露的感觉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对未来的走向完全失去把握。
第二天上午,许慎洺起床,先拨通了一个电话。
通话铃声响了一阵,无人接听,许慎洺没再回拨,先去浴室洗了个澡。
过了十来分钟,他出来时,台面上恰好震动起来。
许慎洺抬起手机,准备接通时一看。
怎么是个视频通话?
他点了接通,就把手机随意丢到桌上,摄像头正对着惨白的天花板。
那头反应几秒,一道声音传出:“……人呢?白天也有午夜凶铃吗?”
“午夜凶铃会打视频电话么?”许慎洺懒洋洋说,“要不要再爬个贞子出来给你看看?”
“贞子不要,爬个新垣结衣的话还是很美妙的。”
“别贫。”许慎洺刚擦完洗好的头发,发梢还挂着水,他把毛巾随手扔到手机屏幕上,屏幕里巨大的一张脸被盖住。
那人中分刘海,齐肩长发,五官明晰硬朗。是许慎洺的高中同学,史瑞鸥,人送外号史内普。
史瑞欧不满地大叫:“你真是没有一点找人办事的态度!不说话我挂了啊!”
许慎洺把毛巾扯开,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是你一个朋友的事儿。”
“?”
“来我这咨询的,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你这样的热心肠。”画面里史瑞鸥在沙发上横躺下,举着镜头。
“……你再戴副墨镜,可以改行去算命了。”许慎洺刻意地恭维道。
史瑞鸥的工作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看他现在那艺术气息爆棚的外表,没人能想到,高中的史瑞鸥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思除了学习能放在任何东西上。
他爱留长发,他爸看他的发型就来气,史瑞鸥的小辫子被偷偷剪过好几次。他爸本来对他没报任何希望,还做好了一毕业就送他去国外的准备。
哪想到这小子高三哪根神经搭错了,一发狠,竟然考上了一所北方城市的重点大学,读了个临床心理学的硕士出来,乐得他爸眼泛泪花。
寒暄结束,许慎洺收起笑容:“跟你说正事。”
他坐在沙发上,思考着怎么把这个问题客观地陈述出来。
“我想问问,有没有一种病,就是跟人有肢体接触之后,会有出汗、手抖、干呕的症状。这种算是某种心理疾病么?”
“你这讲得太泛泛了。”史瑞鸥问:“你说的这个人,是跟任何人肢体接触后,都会出现这种症状,还是只和特定的对象在一起才会产生?”
“……特定对象。”
“谁?”史瑞鸥追问。
“前任。”
史瑞鸥摸了摸下巴,隔着摄像头别有深意地扫视:“那我大概知道你说的肢体接触,是哪种了。”
许慎洺没露脸,瞥了手机一眼,无所谓他跟空荡荡的天花板眉来眼去。
“意思就是,你想要知道有没有一种心理疾病,是出现在异性关系、或者亲密关系里,只要出现肢体接触,就会出发汗、干呕等等的症状。”
“对。”
“首先,它肯定是个病。”史瑞鸥锐评道,“至于是什么病,我听你这么说的话,可能是某种焦虑症,也可能是社交恐惧,或者是性.心理障碍。具体问题得具体分析啊。”
史瑞鸥说完,脸忽然凑近摄像头,五官都快畸变:“阿洺,你生病了?”
许慎洺没回答,只是问:“这个性心理障碍,能再讲得详细点么?”
史瑞鸥大方道:“性.心理障碍也分很多种啊,你说的这个,比较像亲密恐惧的表现,严重点可能还会造成性.厌恶、性.恐惧。”
“患者对实际中或哪怕是想象中所有的接触都会产生强烈的消极情绪,极度的不适和厌恶。他们通常会极力回避几乎所有的接触和活动,严重的也会导致人际交往中变得困难。”
史瑞鸥滔滔不绝半天,不见对面回应,他又看不见许慎洺的人,于是停下问:“喂!这放外面可是大几百一小时啊!你有在听吗?”
“在。” 许慎洺的思考顿了顿,他应声回答,想想又补了句:“受益匪浅。”
史瑞鸥对这句极为受用。
许慎洺又问:“那什么原因会导致性.厌恶?”
“要先看他是原发性的还是继发性的,是否伴有功能方面的障碍,也可能是过去的经历创伤、造成了对性有错误的认识等等。幼时家庭环境、父母的影响也有导致的风险。”
许慎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下巴微点了点,尽管史瑞鸥并不能看见。
史瑞鸥嚷嚷着:“讲的我舌头都干了,该轮到你了吧?到底什么事啊?”
许慎洺淡淡道:“你一个医生,怎么这么八卦?”
史瑞鸥很是坦荡:“我当初干心理医生,就是为了听八卦啊。不然谁干这挣不到钱的工作,我回去做富二代不爽死?”
许慎洺轻嗤一声。
史瑞鸥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奈何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家族产业这种事尚轮不到他操心。
话题告一段落,许慎洺拿起手机,终于舍得露了个脸。史瑞鸥刚想说什么,许慎洺开口:“谢了史内普教授。下次来玉城,我请你吃饭。”
“行啊。但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怎么个事——”
“我一会儿要出门。先挂了。”
许慎洺摁下通话结束,史瑞鸥的古怪的一张脸在屏幕上卡顿了两秒才消失。
他从沙发上站起,回浴室吹头发,打理一番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