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我吻》再临

67、出路

　　姜语兮让许慎洺在街上找个店呆着，她让他在那等着，她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许慎洺看她：“不用跟你妈太犟。”

　　姜语兮低低地嗯一声。

　　“有些问题不是一两天引起的，如果讲不通的话，也不用急于一时。”

　　“我知道。”

　　姜语兮目送许慎洺进了一家咖啡厅，这才转身过去，把母亲带到对面街道的另一头。
　　其实室内更适合谈话，但她不想和母亲共处在一个密闭空间内，那太窒息了。她不想让周围的其他人看热闹。

　　姜文婉急迫，不等她走到目的地，率先发问：“你搬家了？”

　　“对。”

　　她紧盯着她：“搬家为什么不告诉我。”

　　姜语兮语气平淡：“您要来也没告诉我。”

　　姜文婉咽下一口气，她知道女儿在跟自己置气，即使有怒也不敢发，生怕两人矛盾再进一步加深。
　　她深呼吸一口：“新搬的地址得告诉我。”

　　姜文婉今天依旧打扮地很精致，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原本扎好的头发跑出了好几缕在空气中乱飞，她眼下更是透出了化妆品遮不住的眼袋。
　　姜语兮猜测母亲最近应该睡得不太好，只要一有心事，她就常常失眠。

　　姜语兮移开目光：“您不用知道。我现在有地方住，过得很好，不用操心。”

　　姜文婉听了她的回答，眼里尽是失望，她厉声道：“语兮，你这是要跟妈妈彻底断绝关系吗？！”

　　她今天原本是抱着来找姜语兮好好谈一谈的打算。有上次的事在先，姜文婉心里多少带有点愧疚。
　　可没想到等她到了姜语兮之前租的房子，却被邻居告知这户租客已经搬走了。

　　姜文婉习惯掌控，讨厌在她掌控之外一切意外的发生。而姜语兮一次又一次地在冲撞她的底线，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很愤怒，但更多的是害怕。
　　她一忍再忍，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可过去积压的情绪到这一刻止不住地喷发，姜文婉整个人几近崩溃，连强大的自尊心都快无法维持住她伪装的体面。

　　姜文婉：“台长的事……妈妈跟你道歉，是我急躁欠考虑了，但妈妈想做的一切是为了你。如果我提前知情，是绝对不会逼你去吃那顿饭的。所以……语兮，你得跟妈妈沟通，你明白吗？你什么事都憋着不说，我怎么帮你，你让我怎么理解你？！”

　　姜语兮静静听着。

　　“对。你做的都是为我好，是我不懂事。”

　　姜文婉有一瞬间觉得，对面她一手拉扯大的女儿异常的陌生。

　　姜文婉：“我不是这个意思……”

　　“妈，可能您记得不清楚了，但我尝试过无数次跟您沟通。我只是不想再进行这样没有结果的对话了。”姜语兮在晚风中眯起眼睛，“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比起母女，更像是公司里上下级的关系。你享受约束和规矩，而我因为亲情负罪感选择顺从。”

　　姜语兮第一次去咨询室那天，史瑞鸥问她：难道你认为没有无条件的付出吗？

　　在姜语兮的世界里，她所做的所有努力、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等价交换来的。批评是、表扬是、努力是、弥补也是。

　　姜文婉的唇线几乎绷成了一道锁。

　　姜语兮继续说：“在父亲出轨被你知道之前，我就撞见过了。”

　　姜语兮淡淡的一句话，对姜文婉来说却是安静夏夜里的平地惊雷。

　　她嘴唇颤抖：“你……你说什么？”

　　“我那时候太小了。我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黑夜里汽车飞驰而过，卷起她的长发。

　　“所以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是和父亲一样有罪的人。我要足够听你的话、足够优秀，才能报复他。我以为这是正确的方向，但我们都错了太久了。”

　　姜文婉说不出话。泪水憋在她眼眶里打转，她抬起头。

　　“妈，虽然我反对你跟吴叔在一起，但事已至此，我知道你也是想摆脱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她看着姜文婉那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的眼白已经开始泛黄，眼下也延伸出了好多道纹路。

　　姜语兮说：“妈，现在放过我吧。我也想选择我自己的生活了。”

　　姜文婉几乎是背过了身，但姜语兮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哭了。

　　她也把头扭向另一边，让沿街的风吹干自己湿润的眼角。

　　她看到街的那一头，许慎洺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店，站在门口的路灯下等她。颀长的身影低着头，他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像是踢了踢自己的影子。

　　似乎是注意到有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转头，朝姜语兮这边看过来。

　　姜语兮别开眼，看着母亲。她再叛逆，也说不出别的狠心话了。

　　她对她说：“过段时间，我回家看你。这里离城北很远，早点回去吧。”

　　半晌，她迈开步子，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满街熙攘，可许慎洺从远处一直望着她。
　　走到面前，他问：“聊好了？”

　　姜语兮点点头：“聊完了。”

　　“都解决了吗？”

　　“可能没有吧。”姜语兮声音很轻。“事情太多了，哪能一次性解决。一件件来吧，不是你教我的吗？”

　　许慎洺浅笑，调侃她：“还真是好学生。”

　　夜色下，他的头发被头顶的路灯打成了金色，像月光洒下的金箔，在空气中浮动。

　　姜语兮说：“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得先解决，已经拖了太久了。”

　　许慎洺问：“什么？”

　　话音落地，他看见眼前的人忽然张开双臂，长发飘起，身躯相撞。她扑进他怀里，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姜语兮把耳朵贴在他心口。
　　早知道今晚会变成这样，她就不准备那么多了。

　　姜语兮说：“许慎洺，我们该和好了。”

　　周围树丛里的知了从四面八方奏着立体音，她耳边的闷响渐渐提速，震彻心扉。

　　许慎洺低着头，看着怀里的人，他鲜少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很满意她的这句话。

　　不是“在一起吧”，也不是“我们和好吧”，而是“该和好了”。
　　仿佛这是一条命定的道路，一个注定的结局。经过峰回路转后，才最终回到了故事的原点。

　　他抬眼，街道尽头，对面的另一个女人也在盯着他。

　　许慎洺在她耳边低声道：“喂……你妈妈还在那看呢？”

　　姜语兮抬起头：“你也怕了？胆子还不如我。”

　　许慎洺听她这话，偏头笑了。

　　从姜语兮这个角度向上看，能看见他修长的脖子和凸起的喉结，那道熟悉的下颌线往上，是云淡风轻的笑容。
　　那笑里有得偿所愿，有万分恣意。

　　两只大手拢上她薄薄的脊背，把姜语兮整个人箍在了怀里。许慎洺低下头，埋在她颈窝，鼻尖在她长发里蹭了又蹭。

　　晚风旖旎，情话都藏在说不尽的温柔里。

　　姜语兮想到了史瑞鸥下午对自己说的话。

　　你曾感受到的那些巨大的痛苦，无论时间如何流逝，岁月无情更迭，它们都永远存在。不需要刻意忽视，也不要试图用力磨灭他。

　　你不必觉得爱是一种痛苦，是一种负担。
　　因为当你感到痛苦的时候，爱就已经找到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