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胡蝶乱步

71、康谢（二）

　　谢桓道：“那个杀手告诉我，他的主子要我认罪，替康家转移视线，做到了保我族人不死，做不到了即刻斩杀。”他想了想，补充道：“同四年前粤岭南氏一般下场。”
　　南酌一顿，如同有一只手在他心上一锤，阵阵闷痛扩散至全身。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压下这感觉，问道：“为何要提粤岭南氏呢？虽说他们的确死相惨烈。”
　　谢桓道：“我也不明白，但是‘粤岭南氏一般下场’，这句话已经够摄人了。”
　　一般下场，到底是说全族葬身火海还是被认死叛国罪名，那就不得而知了。南酌定了定神，道：“还请家主将来龙去脉与我等细说。”
　　谢桓目光在两个青年之间来回转，暗沉双眼中闪过一丝丝精明，道：“两位探查心切我可以理解，但是交易总是等价交换，我把这事情告诉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南酌轻笑一声，背手在后：“谢家主，原来你以为自己还有谈判的资格吗？瑜王说得很清楚，他会好好调查此事，真相水落石出时，就是你们谢家翻身日。”
　　见谢桓不语，南酌补充道：“无论瑜王是什么目的，对你们谢家来说都会有好处。”
　　牢房里响起重重的一声叹息，谢桓仰头靠在墙壁上，总算开口了。
　　“按照朝堂上的说法，谢常唆使康宏，谋定以后由谢家负责做假账找卖家，康宏则负责带人到领地挑地，事后谢三康七分账。谢家这几年的确有些额外收入，也确确实实是由谢常负责，但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与康家有所合作。康宏在自家领地自缢前给谢常书信一封劝其投案，在洪子泽等人回到京都时信件抵达，彼时正月，我还在给谢常守灵。”
　　“近乎完美的闭环呢。”南酌点头。
　　谢桓道：“的确。但是问题在于，谢常从来没有提到过和康家有交易。”
　　南酌问道：“你能完全保证吗？”
　　谢桓抿了抿唇，艰难开口：“......能。因为康家没有做火药生意。”
　　南酌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京都最近是犯什么事了，怎么每一件案子都离不开火。
　　“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那封信已经被大理寺收走作为证物，至于谢家如何，也只能拜托瑜王多多关照。我们的火药生意主要是用谢家的车和船将火药运出去，你们如果想去找就去吧，最老的那几架车船就是常用的，平时都是谢常管着。”
　　南酌最后确定一次：“所以，你可以保证，康家卖地这件事里，谢家绝对没有牵扯其中。”
　　谢桓闭上了眼，点头：“我保证。不过小子，状子也已经递了上去，你们又要如何翻案呢？瑜王和奕王关系不好人尽皆知，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南酌轻笑一声，往他身上又撒了些药粉，问道：“这味道熟悉吗？”
　　谢桓皱眉，仔细嗅了嗅，道：“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他面上困惑的神色不似假的，南酌点头，道：“谢常管你们火药生意，那你知道具体是怎么做的吗？有哪些人？”
　　思索片刻，谢桓道：“这生意是谢常自己提的，我给他打掩护，听风楼，赤段阁，杨之修的黑市，我们都有去过。真要说谁错得更多，我们肯定排不上号，只是把车船租出去给他们用而已。”
　　南酌挑眉：“原来你们都是知道黑市存在的？”
　　“小子，我们活着也是要钱的。”谢桓冷笑一声，“朝廷要的钱越来越多，但是从来不见他们把钱花出来，总是说着什么战线吃紧，到底给了谁口袋就不知道了，谁打仗谁知道。知道黑市的不止我们，我也不怕跟你说，四大家都是知道的。雷声大雨点小，你看看黑市里抓出来的几个人，有哪些人是朝廷重臣的。”
　　这个倒是意外收获了。南酌回想了一下，黑市一案确实如他所说，记在心里打算出去后跟定安王说一声。
　　站在一旁的方殊拍了拍南酌肩膀，漆黑长道里传来一声声铃铛响声，探监时间到了，两人转身往外退去。
　　就在他们身影即将消失时，南酌脚步一顿，侧头道：“对了，忘记告诉家主了，谢夫人已经回了谢家，至于接不接任家主之位，我就不知道了。”
　　走出长道来到入口，牢头起身，对着两人恭敬地鞠了一躬，替他们打开了门。南酌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位大人，牢房里阴暗，注意你的腰腿啊。”
　　不等牢头反应过来，叮啷一声，一把钥匙掉落在了他脚边。牢头低头一看，腰上的钥匙串不知何时少了一条钥匙，而南酌丢过来的钥匙正是少了的那把。
　　细密冷汗立刻布满牢头额头，他看着两个青年离开的方向，恨不得立刻给这两人跪下。
　　出了大理寺，外头的天和里面一样黑，还有一刻钟到宵禁时间，街上空无一人，唯有夜风卷动尘埃刮过身侧。
　　南酌摘了面具，长呼一气，对方殊道：“方侍卫都记下了吗？”
　　见他点头，南酌又掏出一份卷轴递过去，道：“那劳烦方侍卫将这份卷轴也递给瑜王爷，殿下自会有定夺的。”
　　“我会过去听风楼还有火药黑市里查清楚，现在能确定的就是谢桓话不能全信，谢常是被人毒杀的，但下手的绝对不是谢家。至于赤段阁的那位杀手......”
　　方殊知道他要说什么，摇了摇头，道：“赤段阁不会说的，只能我们自己查。”
　　如此，南酌也不废话，对方殊抱了一拳，两人分道扬镳，如同黑夜中飘忽而过的两片树叶，落地无声。
　　醉仙楼一宴后，第二天萧衡琅就来了巡查监堵人，要南酌帮他调查康谢两家卖地一案。他要和萧衡琨一道将这件事调查清楚。瑜王和奕王在这种时候倒是出奇的意见一致，都认为要从康家入手查起。
　　其中缘由南酌没兴趣知道，奔着瑜王给的粤岭南氏遗物才应下这任务。加上他现如今入了瑜王幕僚，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谢家在杨之修的黑市里活动过，返回被炸的黑市应该能找出来些东西。杨之修认罪，但是今日在谢桓口供里，火药黑市可没有这么简单。
　　杨之修掌管京都最大黑市，但从他身上也只能查出来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可见他在这见不得人的生意里也只是个小喽啰。
　　“珍珠”的调查断在了杨之修这里，仙采儿出不来，白雀们屡次试探都查不出来东西，仿若原地打转一样。南酌可以确定，有人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正在掐断线索。
　　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脚步忽然一顿，一阵刺痛钻入心脏，南酌身形一晃，扶着墙蹲了下来。
　　疼痛来得突然，南酌痛得面部扭曲，一双眼睛却越来越亮。
　　陈元铭的丈人受委托给青贵妃投毒，而杨之修是和陈元铭等人一道做火药生意的，投进长乾宫的火药和毒，都要经他们手；杨之修掌握了黑市，而四大家都是知道黑市存在并且也有家族在做火药生意。
　　如果把这两件案子联系在一起呢？
　　眼前黑白交替，光影层层闪过，大概是因为又进了一次地牢，过往重现，他又见到了四年前的那道道白影。
　　白影飘上前来，伸出一只光秃秃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