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康谢（五） ...
-
河水冰冷，毫不留情的灌入口鼻，熄灭了胸腔中的火，也剥夺了维持生命的空气。
破船再次受到火药冲击，埋在水底下的部分也被炸了开来，死尸、货物，诸如此类，七零八落的漂浮在水中。
水下视物模糊，南酌迅速屏了口鼻，奋力往上凫水，手上却一重。
好像，是一个装了尸体的袋子。
那晚的爆炸极其突然，众人自身难保，跑慢一点就是死，那种情况下还要把人塞进布袋里再丢进水中淹死，得是多大的仇怨。
电光火石间，南酌忽然明白了什么，心脏狂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一手拽住沉甸甸布袋往上游去，就在快要气竭而亡时，总算破开了水面。
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入肺部，南酌头晕眼花，花了些时间才认出来方向，往河岸游去。
踏水声响起，有一手抓来，连人带袋拽出水面。
方殊行走刀尖十数年，与生死擦肩无数次，却也对眼前景象微微乍舌。
方才，南酌头脸露出水面，仰头望天，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满腹冤屈的水鬼，要活人祭祀才能平息怨气。此时上了岸，情况比想象还糟糕，只见他双目无神，一身伤口往外渗血，最严重的一道在脖子上，青紫指印盖住旧伤疤，细瘦的脖子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见他抓着布袋不放，方殊弯腰去松他的手，那手早已僵硬了，扣了好一会儿才将布袋一角挖出来。
方殊蹲在一旁解袋子，问道：“公子还好吗？殿下不放心，所以派我过来帮忙，结果一来就看到你在水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好半晌，南酌才哑着声音，开口：“方大哥？方殊？”
方殊手上动作一顿，拿出腰牌到他眼前，道：“瑜王近侍，赤段阁三段，方殊。公子看清楚，是我，我是来帮忙的。”
这得是受了多大刺激，才会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南酌点头，爬起来帮忙解袋子。布袋湿漉漉的，又有绳子一圈圈捆紧，明显的露出一个人形。南酌道：“奉瑜王命令，我来这边调查，遇上了蒲察丹和蒲察思凡，蒲察丹炸了船，把我踹进了水里，所以才发现了这个东西。我会和殿下详细说的，不麻......”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盯着从布袋里滑出的那张脸，瞳孔骤缩。
“老......南酌！你身上有伤！别泡水了！”稳重冷静如方殊，看到南酌再度冲入水里也慌了，朝他背影大喊。然而南酌充耳不闻，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水里。
河边之事荒谬，瑜王府里的两位皇子为了查案，也在埋头苦干。
“琅琊，我这边的人去查了康家领地，土地丈量的数目没错，跟过去的官员也不是康家门下氏族的人。”
书桌旁一人站一人坐，萧衡琨将一沓卷轴放到了萧衡琅手边，看他提笔圈画。
“那也只能说明李仁和洪子泽是会避嫌的人，以康家的实力，想隐瞒些什么太简单了。”萧衡琅用笔杆敲了敲额头。连着几日为康谢一案奔波，他也的确有些累了。
思索片刻，萧衡琅看向萧衡琨，问道：“皇兄，你如今还能进康家吗？”
萧衡琨点头又摇头，道：“父亲允许我们查，康家会给我让路，但是不敢保证说的都是实话。”
萧衡琅道：“我不一定要他们说的话，我需要的可能是他们手上有的东西......”他一边说着，眼角余光看到了屏风外一闪而过的衣袍。
萧衡琨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一角衣袍，明白这位皇弟有别的事要忙，点头告辞了。
方异自屏风后拐进来，抱拳作揖，萧衡琅头也不抬，问道：“萧衡琨走了？”
方异点头：“已经出了二门。”
萧衡琅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书房门口，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大皇子和四皇子齐心协力和谐共处，这场景要是放出去了，外头那些官员的反应一定很有趣。他又看向方异，示意他上前来。
书桌上放了好几沓卷轴，方异又递上来一份，道：“殿下，按您的吩咐去查了粤岭南氏的人，基本上都是普通人，没有值得起疑心的地方。南酌在粤岭不被重视，徒有尊名但无实权，养父南澈体弱，是个读书人，养母南康氏，康家南方分支不起眼的小女儿，幼时与皇后交好属实。再亲近些，就是南云松和叔父南祁，南祁在四年前消失不见，默认氏同那支护卫队一起死在了西北域。”
“皇后当时也说，因为南康氏而替那兄弟俩求情的，尤其是说要保南云松......”萧衡琅眯了眯眼，“南祁呢？有没有更多的消息？”
“有。南祁并非粤岭主母所出，是七岁时被粤岭收养的。因为自幼对经商敏感，成年后接手商队开始为南家跑商。二十七岁率领家族为粤岭防疫治病，疏河通渠，屡献良策，得以提名赤段阁才子榜。但这些事都没有上报朝廷，按照粤岭那边流传的说法，似乎是南祁对封官授爵并不感兴趣，也不想惹麻烦。”
萧衡琅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道：“他们粤岭南氏怎么这么喜欢捡小孩儿......这么说来，也算是南祁救活了粤岭南氏咯？”
方异点头：“是的。二十多年前，南家为了支持圣上夺天下，打算舍弃粤岭这一分支。毕竟粤岭的作用只是跑商，没有多余的真金白银留在手里，不足为惧。跑商谁都能做，但南祁作为家主同主家谈判后，保下了粤岭。”
“这样一个人，又是为什么留在粤岭呢？”萧衡琅将一沓卷轴丢到方异怀里，道：“大理寺卿的秘事，交过去赤段阁吧。”
“是。”方异拿了东西正要往外走，却被迎面而来的两人吓了一跳。
方殊撑着南酌，两人身上衣物都湿透了，带了一股浓重的河水腥臭味。南酌最为狼狈，脸色白得像面刚涂好的墙，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这是怎么了？”方异连忙上前，帮忙把人扶住，摸到了一掌心的粘腻。低头一看，沾了满手的血。
南酌抬起头，低声道：“殿下，我找到证据了。请殿下派人去请以为书画大家，借走或者劫走那封‘康宏’写给谢常的信，还有平时的文书，两相对比......”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萧衡琅起身走近，道“去请太医来。”
方殊接收到他询问的目光，道：“南酌在黑市的船上找到了康宏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康谢（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