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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阵营(三) ...

  •   学宫学子为洪子泽李仁鸣不平一事压制迅速,消息被锁在了宫墙内。巡查监制止及时也算将功补过,宫门守卫也重调值守,将宫门守得如铁桶一般。
      南酌作为宫门守卫领事,在这一事中受罚最重,有些冤,但也不能说完全与他撇开干系。
      宫门守卫对一大帮子学生不加怀疑直接放行,这群学生还从守卫手里讨到了内宫放行令,才让他们破了内宫防线,直接冲到皇帝面前。说白大话,有一伙盗贼要进主人家里偷东西,守门的乐呵呵开门,还帮忙指路。
      “弟兄们见到是云松,平时脸熟,以为信得过才放行,没曾想闹了这一出。” 审时站在桌旁,偷眼瞄自家上司。
      南酌面色依旧苍白,但神色平静,似乎并不在意。他提笔写字,道:“我知道。也怪我,本来就不该让南云松进来这里。以后无论是谁家的人,都不能行方便。当天的那几个兄弟都安排好了?”
      审时点头:“安排好了。按头儿吩咐重新排了班,也说清楚只是暂时调离,俸禄减了一成。昨天去看了,都在尽心守岗,说希望能早点回来。”
      犯了错,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结果自己头儿一力揽错保下所有人,铁石心肠都知道感恩,更何况是这群极其讲义气的糙汉。见南酌松了口气,审时才小心翼翼问道:“但是,头儿,你被停了俸禄,还停这么长时间......”
      笔杆磕在笔砚上,发出一声轻响,南酌抬眼,似笑非笑:“欠钱的人都没慌,我慌什么?”
      官造火药库被安置在在皇宫最偏僻的角落,既避免了出意外时波及宫内各殿,也有一定的隐秘性。皇宫里的这座火药库主要供给禁军,宗正寺要开坛祭典,也会跑来这取火药。
      沿着火药库后面的小道,骑马小半个时辰,就能看到藏起来的火药官窑。
      不少官员跟着杨之修倒台了,火药库房也不例外。新上任的火药库领事叫康广,康家旁到不能再旁的一名族人。也是因这稀薄的血缘关系,康广得以在一系列混乱中生存下来。
      康广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他还有些发懵,抬头看到排得整齐的木架,鼻尖缠着浓重的硫磺味儿,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到了官窑里。
      他再抬头,看清眼前这艳丽女子后,面色刷的白了。康广挤出讨好的笑,被麻绳绑住的身体上下弯着,道:“哎哟是首席啊,您这大费周章的要做什么呢?如果有事,直接去我家里就好了呀,定然好好招待首席......”
      “咔咔”两声,听天将尖刀折起,颦笑动人,声音甜美,道:“哎哟,康领事这话说得。您贵人多忘事,我只是听风楼一个小小首席,哪敢去惊扰你呀。若是去你家,被左邻右舍瞧见,得传成什么样啦?定然是说您宝刀未老,我痴心妄想。再说了,要找人的话,也得那个人在那个地方呀。”
      康广脸上表情立刻绷不住了,笑得越发难看,扭着身体试图挣脱粗绳,道:“首席,好首席,最近事务实在太多了,我,我没有故意躲着......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你,首席一定要信我啊,我哪次没还上钱呐......”
      “真难看。”背后传来一声嗤笑,高高瘦瘦的青年走出阴影,和听天并肩站在一起。
      “你?!怎么是......”惊疑不定,但康广随即怒不可遏,骂道:“你个狗娘养的蛮子!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听天挽住南酌胳膊,掩面而笑:“康领事又说胡话了,明明是你在我们家赌坊玩儿,不够钱了,千般哀求万般可怜,南公子才心软和你一起签了楼里欠条。这都多久了,一直是南公子帮你还那一半钱呀。不抓你还钱,南公子损失可太大了。”
      赌鬼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赌鬼挨上的债主。巡查监掌管宫内各处守卫,却不管其中更多的规矩,不少的兵都有赌钱酗酒的习惯。南酌上位后,宫门守卫严令禁止私下赌博玩牌,防的就是这股风气。
      赌钱酗酒,最后都要和钱挂钩,没钱了又上瘾,那就只能去借。
      南酌自己不是债主,准确来说,他是债主和债徒的牵线人。谁急需用钱,可以找南酌,以“南酌”的名义和各家“店”开借条。这里的“店”当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当铺,不用作过多登记也不用什么东西当抵押,随取随用,方便的代价自然是比官家当铺的利息贵上一些。
      而一旦借开头了,便不会停止。
      听天语气可惜,满心满眼都是维护南酌,而南酌只笑不语,这景象硬是让康广出了一身冷汗。听风楼的手段谁人不晓,当初想着坑南酌一笔才满口允诺,但看如今,南酌竟是与听风楼有不寻常的关系。若是能从这里逃出去,带着这些情报,再找那些找他写过欠条的人......
      “我劝你不要想着从这里逃出去以后对我揭发什么的。能站在这里的人,都不是你能动的。”然而南酌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
      康广咬牙,道:“宫里的确有不少你这样的线人,栽在你手上算我倒霉,要杀要宰随便你,这钱最近我是还不上的了,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南酌已经闪身来到他面前,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单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当然知道你没钱还,而且我也已经和各家打好招呼,不会把钱放给百年老赖,你更不用想去找别的线人拆东墙补西墙。”南酌手上发力,掐得康广双目凸起,只能发出细碎的抽气声。
      有口水顺着他嘴角流下,南酌松手,后退一步,道:“现在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如果你说的话让我满意了,钱可以不还。”
      闻言,听天挑眉,拉长声音道:“南领事,我们听风楼的利息高着呢,你还得起吗?”
      南酌笑笑,回道:“还不起的话,我就跟你去楼里打杂。”
      他转过头来,看着康广,开门见山:“黑市火药一案,你们往上数头顶上还有谁。”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康广噗呲一声笑出声,哑声道:“南领事莫不是忙昏头了?这事儿怎么就归你管了?而且你看清楚,那是你已经死掉的上司杨之修干的,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我和他根本不认识。”
      南酌道:“你真的不知?”
      康广冷笑道:“南领事真是听不懂人话,都说了,我是新上任的,这些勾当关我什么事。不过说来,你还得感谢杨之修,要不是他死了,你根本上不了位......”
      话语再次被打断,南酌掐人脖子的手背上青筋浮现,透蓝双目中似乎有两道漩涡,要将人吸进去。南酌道:“问你话就答,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哈啊......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你去问死人啊!”
      有脚步声响起,愈发靠近。来者从木架昏暗处稳步而来,一直走到康广面前。
      康广本就凸起的眼睛近乎要跌破眼眶。方才还在叫嚣的人此时浑身哆嗦,不可置信而且满带恐惧,嘟囔着:“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杨之修不是说已经杀了你吗......”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呼吸停滞,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
      南酌松手,收起面上笑容,轻声道:“不知道?”

      “......云松?南云松。”
      “啊?在!”南云松如梦初醒,腾的一下站起来,差点撞到尚嘉孤的下巴。
      他连忙扶住尚嘉孤,着急道:“对不起老师,我刚刚走神了,有没有伤到您?是学生不该......”
      尚嘉孤捂着下巴摆摆手,道:“无碍。只是看你愁容满面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叫你来,是想帮你补齐缺的功课,若是心有郁结,只怕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南云松面露愧色,再次道歉:“老师训诫的是,是学生不专心。”
      见他专心不起来,尚嘉孤也不急着授课,在他身侧盘腿坐下,道:“来,现下不管什么老师学生,你有什么问题,不妨同我说说。”
      南云松抿了抿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那晚南酌吐血吐得厉害,整个人昏迷了过去,当夜就发起了高烧。仙采儿没有责备他,因为根本没功夫顾得上骂人。
      他不知道南酌病成了什么样,只知道兄长身体越来越差,而且还要咬牙替上头不知道谁卖命。这些“不知道什么人”里就有害死了粤岭南氏的人。
      至少对于南云松来说是这样的。
      尚嘉孤对他很好,尽心尽责,倾囊相教,有求必应,此时也是安静等着,等着自己疼爱的学生开口。
      “我,我和兄长起了争执......”南云松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紧成拳,“他没有生气,但是被气倒了。他,他说,他以为我会乖,会知道现在这个身份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安全的......我不想他失望,看到他气成那样,我好心痛。但是,但是......”
      一向口齿伶俐的学生慌张起来就会语序不清,对尚嘉孤来说倒有些新鲜。他将一杯水推到南云松面前,问道:“那么对于你来说,是兄长更重要,还是你们的争执更重要呢?”
      “当然是兄长!”南云松猛地抬头,眼眶红着。他道:“是兄长一直带着我,护在前头,但是,但是我不想这样,我不可能永远缩在他身后。”
      尚嘉孤点头,继续道:“那我来猜猜,你和兄长争执的内容大概是他坚持往左,但你坚持往右,而你所选择的路,究其根本也是为了保护兄长,对吗?”
      南云松愣住了。
      “既然是这样,那又有何纠结呢?你让兄长生气了固然不对,但是你对兄长的挂念关心就是假的吗?当然不是。跟着兄长往左走是为了陪他,坚持你的方向往右走也是为了兄长,所以这种时候问题就出在你身上,”尚嘉孤举起一手,轻轻点了一下南云松的胸口,“在于你怎么选择。”
      像一棵枯萎的小树苗喝到了甘甜无比的汁水,南云松黯淡了许久的眸子又亮起了。他连忙爬起身,对着尚嘉孤作揖,激动道:“老师!多谢老师提点!我明白了!”
      尚嘉孤嘴角微微勾着,也站起身,拍着他的肩膀:“希望能帮到你。回去就莫要和兄长吵架了,南酌,我是记得的,他脾气向来好,你肯好好说,他会明白的。”
      “是!谢谢老师!”南云松笑着点头,大概是实在高兴,顺着尚嘉孤胳膊抱了他一下。
      尚嘉孤立刻僵硬成了一道铁板,未等他反应过来,南云松已经行礼要告退了。“多谢老师!我明日再来找您!兄长这时候该下直了,我这就去找他!”
      看着风一般卷走的身影,尚嘉孤面上表情复杂,好半晌才将举在半空的手放下,转头看向屏风。
      屏风上画着一副山水图,其中山峦起伏,影影绰绰,叫人遐想无穷。忽然间,其中一座山峰微动,渐渐隐去了。
      “这就走了?”不复先前的温和,尚嘉孤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
      那山峰一顿,定在了原地。
      “果然是被精细养起来的孩子,和前一个完全不一样。”尚嘉孤捏了捏鼻梁,颇为头疼。
      屏风后的人低低笑了一声,彻底不见,留下一室寂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阵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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