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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灰又 ...

  •   南蛮以西,百国地域。
      百国地域是大齐取的名字,这里的人更愿意用脚下的土地或者头顶的天空来划定归属。
      头顶苍穹缀满银星,颗颗分明,兀自流转。地上的人向上伸出手,似乎就能将星辰抓入手中。
      狭长山谷间流水潺潺,有一女一男跨过地上杂乱铺散的怪石,来到了山谷口。
      晚风猎猎,刮得人面颊发疼,明达将大衣披在灰又宗吉肩上,低声道:“夜里凉,也不多穿几件衣服再出来。”
      宗吉没有回他,往前一步踩在石头上,往前伸出手去。薄薄的布料贴在手臂上,显出了底下漂亮矫健的肌肉线条。箍在小臂上的宝石映出星辉,轻轻闪烁。
      疾风扑面,一只苍鹰如鬼魅般掠下,稳稳地停在了她手臂上。
      “火。小北身上被燎烧了。北边在用火药。”她的手在苍鹰尾羽里穿梭,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
      明达皱眉,转头看向夜色。山谷、深林是他们的天然屏障,大齐西南域的域主教会了他们什么是城防,边界。夜色中,远处哨塔显出模糊的轮廓,塔里有火光,那是他们的族人点亮的光。
      他转回脸来,道:“有古怪,最近派出去的鹰都有烧伤,北边怎么用火药这么频繁……”明达目光微动,语调微冷:“大齐是最会产火药的,西南域……”
      小北叫了一声,翅膀扑腾打断了他的话。
      宗吉嘴角挑起了一抹笑意。她拍着小北的后背,道:“好女孩儿……她嫌你话多呢。大齐和北边信不过,但域主一定可信。传令下去,各部族加强戒备,保护好孩子们,石墙加紧工期。”
      明达对她的态度早已熟悉,躬身应下,但还是忍不住劝道:“宗吉,西南域再怎么说都是大齐的西南域,谢夫人……”
      “域主,”宗吉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出明达的影子,“要叫域主。”
      “……谢域主是齐君的心腹,镇守西南域多年,什么手段你我都知道。而且,她带赤战军,遵循的是前异姓王的原则,‘明忠’,唯遵齐君号令。当今局势,如果真要攻打我们,无论是北边还是大齐,都易如反掌。”
      宗吉垂着眼,鬓边发丝飘飘,看得人想给她别到耳后去。明达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她抬头,轻声道:“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先前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很多次了。大齐的确不可信,这个是真的,当初说要两边一起弄边市,大齐开的条件我到现在都记得,根本没有多少商人愿意出那个价,摆明了就是不想一起做生意。但是域主出面,帮忙谈判,谢姨是两边都快得罪透了,才换来如今的边市繁荣。”
      “我们要记得她的好才行。再说了,如果你真的这么不信任她,那上次她闯进父王的营帐里,你早就下手啦。”
      被人点破心思,明达摸了摸鼻子以掩饰尴尬。他咳了一声,含糊道:“我当然知道……你是首长,我听你的。”
      宗吉踮起脚,明达也配合的低下头来,让她拍拍自己的脑袋。
      冷风毫不留情的刮过两人身体,飞沙走石,裂缝中的枯草被风拍打在石头上,东倒西歪。
      小北倏而跃入风中,火光猛然砸入谷口,明达抱着宗吉滚到一块巨石后,堪堪躲过一劫。号角声与拔刀声响起,灰又宗吉双目中透出寒光。
      “迎敌。”

      军情千里加急送至天子案前,本就水深火热的朝堂里又砸落了几颗巨石。
      西南域域主谢绯宴得知消息后立即请求兵权返程,辅国将军亦然,请求即刻启程回西北域巩固城防。
      但结果有些微妙。
      南华侍立阶下,淡声道:“谢夫人如今是谢家家主,三司会审即将开始,夫人不着急这一会儿。百国地域今非昔比,抵御这一阵总是可以的。内忧未除,何以解外患。”
      谢绯宴要气笑了。她道:“西南域回报,北蛮已经抢占了长康边市,有两百商人受困其中,半数是我大齐子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过了百国就是我大齐领土。南相,我不明白,三司会审和军情,你分不清轻重吗?”
      饶是素日不和,南暾也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南华道:“百国与西南域依托地势,易守难攻,蛮族那边才开春,没有这么多时间精力,顶多是突袭,不会坚持很久。三司会审关乎康家谢家两族命运,审理好了再回去,来得及。”
      谢绯宴皱眉道:“南相为何如此有把握呢?那些受困的两百商人怎么办?西南域城防怎么办?南相,四年前你们西北域没有守住,难道四年后要我们西南域也要失守吗?谁来负这个责?”
      南华抬手下压作安抚状,道:“谢夫人莫要着急,我既然说得出口,自然有办法。西北域和长康相邻,大可由辅国将军带兵支援,也可还当初谢夫人借兵之恩。”
      闻言,南暾皱起了眉,坐在龙椅上的萧承裕也放下了撑额头的手,缓缓转头去看南华。
      “然后呢?然后陛下就安排了您带兵出征?”南酌放下手中卷轴,看向坐在对面的萧衡琅。
      萧衡琅点头,面上表情有些复杂。
      “殿下是觉得这是机会,也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无法确定陛下的态度,对吗?”
      萧衡琅身体一顿。
      南酌将卷轴慢慢卷起,道:“毕竟南相这次态度奇怪,坚持要三司会审不放域主回去,如果是以前,域主肯定不会理会,此时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但销军令开始后,西南域赤战军首个支持,所以必须要到另一半的虎符才能出兵。不要也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西南域还留有的兵都会听域主号令,但无疑时在打陛下,还有赤战军的脸。定安王作为人质必须留在京都,同时,楚衡川还参与到了销军令和屯田令,更不能放回去西南域。”
      他喘了口气,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继续道:“陛下不想让楚衡川回去,也不想让谢绯宴回去,因为这是扳倒康家的重要一击。太后已经没有再垂帘听政了,对陛下而言就是机会。”
      萧衡琅抿了抿唇:“所以父皇选我?”
      “我无法确定陛下时迫于无奈还是信任殿下,但您是见过风沙的皇子,是陛下当下最合适的人选,而且,”南酌微微勾起唇角,“您也不用担心表现得过于积极受陛下猜忌,从您平常的作风来看,不接才是出人意料。”
      萧衡琅还是头一回听到如此有趣的说法,忍不住挑眉追问:“哦?那按你的说法,我是个什么做派呢?”
      厚脸皮,不按常理出牌,风流不要脸,难怪和定安王玩得来。想到最后一句,南酌眸子一动,压下念头。
      他是忙到疯了才去想楚衡川。
      “殿下知道的,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别问我了。”
      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加之心上巨石落地,萧衡琅又恢复了往日嬉皮笑脸的状态。他看了眼南酌手里的卷轴,问道:“如何呢,看出些什么了吗?”
      南酌揉着眉心摇头,道:“长徒齐和横天主好歹还能找到些传闻,青鸢在近几年没有任何消息,更别说赤段阁了……在哪都不知道。”
      赤段阁行事诡异,当下南酌也无法出京都,处处受制。不过,一场火烧毁所有,又能找到多少证据呢?萧衡琅用指腹敲着桌面,道:“当初是定安王拿出来的证据……他在朝堂上说过,是赤段阁送来的证据,说有人从中拦截,耽误了请援兵的时间。还有谢夫人送来的城防图。你记得吗?就是那张标注了如何攻破西北域的城防图。”
      南酌明白他意思,轻轻摇头。
      楚衡川还有谢绯宴没有做手脚的必要,换句话说,他们做了这些事也不会从中获利。灭杀一个素不相识的家族,又对这个家族活下来的余孽施以援手,不是一般的闲得慌。
      萧衡琅之所以翻案是因为想要太子之位,楚衡川的话……那就完全是多管闲事了。
      出了瑜王府,南酌拐入小巷,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白归鹤一身白衣,如果忽略掉他站在一堆杂物后,真得说一句仙风道骨。南酌停下脚步,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点头道:“白先生好。你怎么在这?”
      白归鹤从杂物后走出,抖了抖袖子,道:“我来蹲瑜王的,找他借钱。”
      ……啊?
      南酌有些茫然的点点头,听他继续说:“但是蹲了半天也不见人影,还不小心睡着了,应该浪费了不少时间。大概率是找不到他了。我记得你,你叫南酌对吗?”
      一面之缘却记住了名字,比宫里那些人好太多了。见南酌点头,白归鹤露出一个笑,眼角挤出了细纹,像折皱的山。白归鹤道:“那可以找你借钱吗?不用很多,两顿饭就够了。我下次见到你就还。”
      京都很大,住在城东的和城西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一面,“下次就还”这种话,说出来更像是耍流氓。
      但这些念头只是在脑海里闪过一瞬,南酌点头道了声好,将钱袋摘下递给了白归鹤。
      白归鹤掂了掂钱袋,沉甸甸的,十分有安全感的重量。他从袖子里扯出一张借条,放到了南酌手里。
      等他收好了钱,南酌才问:“白先生好像很着急,方便问问是要借钱做什么吗?”
      “可以啊,你跟我来。”白归鹤勾了勾手指,领着南酌往另一条小巷走去。
      南酌跟在白归鹤身后,打量着这位怪人。白归鹤身形清瘦,却不瘦弱,白衣之下隐隐透出些结实的肌肉线条,加之站姿挺拔,走路平稳且快,应该是习武之人。南酌不由得有些好奇了。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白归鹤走在前头,微微偏头,问道:“对了,上次宴会结束,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
      南酌回神,道:“没有。都是一起共事的人,说不上为难。”
      白归鹤笑了一声,道:“你倒是脾气好。换做是我的话,恐怕会当场发火然后掀桌子,谁也别想吃上一口。对了,你是粤岭人?”
      南酌道:“不算,我是在粤岭长大。”
      白归鹤道:“那也可以叫做粤岭人,生我者为双亲,养我者为归处。很多年前我去过粤岭,是个好地方,往山里一躲就能逃开很多烦恼。只可惜没待几天就走了,一直想再回去看看。”
      真的是个怪人。人人都想逃开粤岭,这人居然还想一头扎进粤岭。
      脚下的路慢慢变得不平整,今早才下了一场雨,泥路黏糊糊的,似乎想把人的鞋子拽下来。
      南酌踩着白归鹤的步子,问道:“那,白先生,你当时去粤岭是做什么?”
      白归鹤忽然不说话了,快步走了几步,在一间驿站前停住了。
      这是一间破破烂烂的驿站,很小,屋顶破了洞,门板关不紧,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那声音像是人做了噩梦发出的呜咽。如果不是因为外头栓了匹马,真不敢说这是驿站。
      马旁站了个驿夫打扮的男人,他见白归鹤来了,招招手,道:“老白,等着你呢。”
      白归鹤向他走近,从刚借到的钱袋里掏出钱币,和一封信一齐塞到驿夫手里,叮嘱道:“麻烦你了,多帮我留意一下,如果能碰到他就把信给他。”
      驿夫应下了,牵着马去喝水,南酌站在一旁,仔细思索了一下,问道:“白先生是想寄信给那位陆齐安吗?”
      白归鹤眼睛一亮,哄小孩一样拍了拍南酌的肩膀,笑道:“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真的记得。不错,这位是专门跑西域的驿夫,你别看这里老破小,其实是很重要的一处驿站……”
      站在远处的驿夫毫不留情的戳破他,大声道:“你可别听他胡说,这里就是破,早就没人管啦!有些穷人的亲人啊,朋友啊在西域,找其他驿站给不起钱,就来找我们啦!我们啊,就是保证接单,但是不保证送到人手上嘞。”
      “就你话多!”白归鹤瞪了驿夫一眼,转过头来对南酌道:“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一直在找那位朋友,但是始终没有消息。如果你有遇到他,一定要告诉我啊。”
      这样来看,想必白归鹤是找了很久这位生死不明的朋友,而且这位朋友很重要,即便白归鹤已经没钱吃饭了,也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南酌点头,这次多了几分郑重,道:“好,我会的。那白叔这位朋友,到底是去了哪里?”
      白归鹤挠了挠头,指向远处,道:“他一开始说的是去西南域,再后来去了西北域,之后,就完全没有消息了。”
      闻言,南酌微微瞪大了眼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灰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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