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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   在凌华醒过来之前的一个小时内,简南一直在想他问的话,答案是肯定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什么人都是应该被原谅的。更何况,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她还爱着他,只有他。她曾经以为,他是她爱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人,以至于后来他离开时,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爱。
      事实证明,年轻时那样的想法是多么天真。没有什么过不去,没有什么过去忘不了,只要人有一点点爱自己。
      “在想什么?”怔忡间,凌华醒来,有些虚弱地问。他当然看到了简南刚才皱眉的神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能肯定是跟他有关。
      “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医生?”简南紧张地问,上上下下看着。
      “一点小伤,别忘了,我以前是校篮球队队长,毕业后又常年在外飘泊,身体质量绝对有保证。”凌华故作轻松道。
      “还开玩笑。”简南无奈,“怎么还像没长大一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就是情不自禁。”凌华失落道。
      “凌华……都过去了。”简南犹豫了一下,轻拍了拍他的手,像朋友一样。
      凌华轻松地笑了,“对,过去了,我也放下了。谢谢你,小南。”
      “谢什么!刚才要不是你……算是我们扯平了。”简南推了推他。
      “好!”凌华想要坐起来,简南细心地扶着他,替他放好身后的枕头。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他突然问。
      “嗯?我们……快了吧……大概回去办……”简南有些不确定。
      “那恭喜你,你们了。”
      “谢谢!”简南强言欢笑,“你和张小姐呢?”
      “顺其自然吧,”凌华想了一会儿,又问,“回去先送你一份礼物。”
      “噢,是什么?”
      “保密!”
      “你还真是……行,随你。”
      成都医院还在时不时地晃动,余震不断。在医院病房里的两个人,也是怎么都睡不安稳,一有动静就猛地睁开眼,生怕下一秒房子就倒了下来,他们会来不及跑出去。一整夜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偶然眯一会眼脑海中全是前方惨不忍睹的画面,伴随着楼的摇晃,他们觉得,恍如做梦。

      所幸凌华的伤不重,第二天就能下床了,第三天不管简南怎么劝,他还是坚持要跟部队一起采访、援救。
      灾情的严重完全非常人所能想象,在棉阳采访的记者每天神经都紧绷着,既要报道灾况,又要帮忙救援,还要给灾民当心理辅导师,自己每走一步都得担心下一秒是否就给震没了。
      对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声嘶力竭的幸存者、昏厥的死者家属、遇难的报社同事……简南真怕自己会扛不住。
      一天、两天、三天……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死亡人数成倍增加,有的老人失去了子女,子女失去了父母,丈夫失去了妻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学生失去了老师,甚至,只会哇哇哭叫的婴儿成为了孤儿。
      部队没日没夜不眠不休挖出来的人中,幸存者少数,而且都是受重创至残废的。仿佛连天也为此伤痛,雨下不停。
      所有人的眼中,只有空洞。
      整个汶川都是废墟,废墟边都坐着或是蹲着一些人,或者躺着一些尸体,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简南拿着相机一边边地拍过去,越走越偏,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突然听到非常低的声音,她屏住呼吸听,才肯定在附近某处埋着什么人,还没有被发现,而且听声音像是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她往前走了几步,再停住一听,确定是真的有人在喊救命,她才焦急地四处张望起来。
      所幸凌华一直跟在她身后,“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简南激动地冲他挥手,“快,快过来,附近有人,你听听。”
      凌华跑了过去,仔细一听,冲她点了点头,“听方向,应该在你右前方,再往前走走。”
      两个人一起左看右听,用手上的工具挖了又翻,大概过了四五个小时才确定声音是从一个凹下去的坑底传来。
      简南大声冲着下面喊:“下面有没有人,是不是有人,我们是救援队的,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他们提着心,过了一会儿才传回来,“听见了,我们,我们有两个人被压在这里了,快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果然有人,简南激动地又喊道:“你们放心,我们马上找来机器挖,你们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啊!”
      说话间,凌华已经一瘸一拐跑回了最近的救援中心,找来了武警队员。

      等人被挖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只靠边上几个人持着手电筒才能勉强看到人。
      一男一女,浑身是泥和伤,青紫夹块,几乎分不清五官,说话的时候才听出是两位老人,他们不停地道谢,激动地差点给武警跪下,一位队员实在受不住,就指了指简南和凌华,“是他们两位发现的,您要谢就谢他们!”
      老人这才勉强睁开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他们,并冲着他们俩哽咽着说:“谢谢!”
      在最激动的时刻,原来真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是什么话都多余,最诚挚的感情往往就包含在那些最平常的话语里。
      两位老人本来还要他们留名,但是时间不等人,武警队员二话不说将他们送上了一辆救援车,往成都方向送。所以他们也没有看清老人长的样子,其实在这里,每天他们都会帮或者救很多人,谁有时间去思考甚至记忆受害者的长相呢。不管每个人长得怎么样,曾经做过什么,在这里,都是公平的,没有谁的命贱或命贵。
      他们的工作还要继续,而获救者也得继续他们接下去的人生,互不相干。也许此后的日子里,他们一直都会记得有这样一些人,将他们从废墟里救出来,然后再也没有联系。
      他们只希望,老人回到成都后能联系到他们的子女,还一家平安。

      催人泪下的故事和照片还在不断地产生,救援行动还在一天天地进行着。已经一周了,整个四川灾区被救起的人才几万,还有多数被压在下面,还有一些有生还可能,另一些早就已经离世,更多的,可能被埋得太深,连尸首都找不到。
      那天中午,简南终于因为体力不支,眼前一黑,没有预兆地昏倒在了救援队旁,被立即送到帐篷挂上了点滴。
      凌华一直守着他,但是好几个小时她都没有清醒迹象,而且越看越不对,脸色越发苍白,这才引起医生重视。
      医生为她仔细做过检查后发觉不对,“快回成都医院!她的呼吸非常弱,瞳孔都有变化……恐怕她的晕倒不只是疲劳过度!”
      凌华呆住,“医生,医生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只是疲劳过度。”
      医生犹豫了一会儿,“根据她昏倒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脑部得了什么疾病。得赶紧做脑扫描,晚了会有生命危险!小伙子,别愣着了,快找车送她去啊!”
      凌华被医生一拍,立马跳了起来,“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尽管几天内多次来回成都,凌华依旧觉得这段路如此漫长而陌生,仿佛要将他所有的力气都耗尽。
      看着简南煞白的脸和一直紧闭的眼睛,他如坐针毡,等到成都中心医院才松一口气,真担心再远一点连他自己也快要倒下了。
      因为医院人满为患,凌华打了几个电话,冲护士吼了几声,才让简南排上急诊,在外等待的他,焦急难耐,后来想起来,真是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所幸很快,医生告诉他,情况已经控制住了,很快就能醒,“不过……”医生在办公室里十分沉重地面对着他,欲言又止。
      “医生,你说吧,我能承受得住。”凌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唉,她的脑瘤已经是晚期了。”
      “什么,脑瘤?”
      “对,所以她会频繁呕吐、晕倒。”
      凌华一直呆呆地望着医生,不能言语。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可医生的话,又那么真实,仿佛近在耳边。是的,他说了什么?说小南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不,这太可笑了,这绝对不可能的……
      医生同情地看着他,“年轻人,你要坚强!”
      凌华突然激动起来,“不,不不不,医生,你肯定搞错了,她那么健康,她怎么会……你骗我的,不,你检查错了,肯定是错了,她不会的。”
      医生拿出一瓶药放到他面前,“这是从你女朋友口袋里掉出来的药,是控制癌细胞的,我想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了,只不过一直瞒着你。”
      凌华已经顾不得医生的误会了,他像疯了一样跑到简南的病房,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进去。简南是如此平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可她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叫他不能不相信医生的话。
      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的哭声吵醒她。他哭得那样痛苦,引来来往人群的注意,但人都以为是受地震失去至爱的原因,却没想到,有时候,命运比天灾更残酷。

      “哎,小伙子,是你!是你吧?”突然有位老人的声音响起。
      凌华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低着头哭。
      “小伙子,叫你呢,小伙子?”刚才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说话的人推了推凌华,他抬眼看去,只见两位满头白发、满脸伤痕的老人,激动地看着他。
      他却完全记不起自己认识他们。
      然后换成老妇人说:“你肯定不记得我们,那天一片黑,我们是前几天在汶川时被压在一个坑底,亏得你和你朋友发现,才被救起来的两个老人。想起来了吧?”
      凌华像是有了点印象,可只有混乱的片段,他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在他脑中,除了简南的病就没有其它信息了。
      两位老人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走过去扶起他,男的问他:“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
      凌华望着病房内,半晌才说:“我朋友,得了脑瘤,救不活了。”
      “什么?你朋友,是不是上次跟你一起那个女孩子?”
      “是她。”
      “怎么会?哎……”两位老人吃了一惊。
      “老头子,你能不能……”老妇人突然问她丈夫。
      老人点了点头,“我去找医生了解点情况,年轻人先不要急。”
      凌华不解地看了看老人,突然明白过来,激动地站了起来,“谢谢您,谢谢您,我在这里等您,您慢点。”

      老人回来时,简南已经醒过来,凌华和老妇人都坐在她身旁,开心地聊着天,她冲他轻轻一笑:“叔叔,麻烦您了。”
      “说什么呢,我们这命都靠你捡回来的。”老人佯装生气道。
      “是是是,是我说错了。”简南笑着道歉。
      “丫头,跟我们去美国怎么样?”老人突然认真问。
      “嗯?”简南吓一跳。
      “那边技术条件好,这里做不到的那里可以实现。”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在这里,她已经没有希望。凌华心中好不容易才有的那点期待也被摁灭了。
      老妇人看着不忍,轻握住简南的手,“听你叔一句,他是脑肿瘤专家,在美国他有很权威的一个团队,他们制造过无数个奇迹,你这么善良一孩子,肯定也可以的。相信阿姨,行不?”
      简南落下泪,反握老妇人的手,“阿姨,我信您!给我点时间。”
      “好,好,好……”老妇人激动地笑着答。
      一天后,简南终于决定,先回上海,交待好工作和私事,再赴美。她不是圣人,可以面对死亡镇定自若,虽然目前的情况已经让她生不如死,但这世上她还有亲人、朋友和爱的人,那就总还是有希望的。
      两位老人开心地留下名片和家里的联系电话,先返回美国了。

      坐在回上海的飞机上,简南从未有过的开心,全身像是有一种光芒,感染了身边的人,跟着她一起充满希望。
      凌华心想:这样也好,只要她健康快乐就好,她以后的漫漫人生路,是否由他陪伴,已经无所谓。
      下了飞机,简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机,有些开心地打电话给木离,却在听到木离支支吾吾地说出一句话后,毫无准备地呆住,又重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大概木离也听得出简南声音里的颤抖,紧张地重复,“南南,你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你不要激动,千万不能激动。”
      很可惜,简南没能听得进去,她只是茫然地听着心跳加速,手机不由得地滑落在地,声声脆响,恍若天外。
      凌华吓一大跳,以为她病发,赶紧抱住她,才发现她眼睛还睁着,并没有晕倒,只是整个人像是没有了魂。
      他用力推她,“小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程暄,程暄和柯静要结婚了。”简南半天才吐出这句话,心疼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快要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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