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云霭沉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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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皇，儿臣可为骆大人作证。”李谧言罢又是几声咳嗽，却执意将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修竹，可这会让人瞧着却不禁要替他忧心，这般孱弱，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了似的。
女帝连忙命人赐座，目露关切之色，连声音少了几分威严，好声询问道：“皇儿言下之意，是可证明骆卿家清白？”
莞莞眨巴眨巴眼，一头雾水。只见李谧淡淡睇她一眼，目光镇定，缓缓道：“禀母皇，今日用过午膳，儿臣略觉腹胀，遂命平安扶儿臣在园中散步。行至畅园，见祁公子强拉着骆大人，一径往树林深处走，又听骆大人先是谩骂，后是求饶，儿臣心觉蹊跷，便与平安跟了上去，便瞧见……”他正说到紧要之处，却蓦地顿住了，面上泛起赭红，“瞧见祁公子对骆大人言行轻佻，欲行不轨。”
骆昀面色稍霁，一想又觉心中生气，重重冷哼了一声。
莞莞暗自惊疑，他说的是真是假？难不成竟从头到尾都让他看了去？这般作想，不禁大觉窘迫，两颊烧得通红。
李谧继续道：“祁公子见被儿臣撞见，自是讪讪住了手。儿臣又见骆大人惊魂未定，脸色也不大好，便送了她一路，从头到尾儿臣都看得清清楚楚，却不曾见过骆大人下毒。”
祁后心内冷笑：你往日里深居简出，今儿难得出趟门，这就让你给碰上了，也未免太巧了些吧？眉梢微挑，凉声道：“骆大人，你这不是有人证嘛？”
莞莞忙不迭接口道：“只因这宫中最会捕风捉影，微臣是怕会连累了大殿下。”
丹蔻身上一阵发软，有了大皇子的证词，女帝哪里会信她的？这污蔑朝廷命官加上欺君之罪，她又哪里还有活路？连忙拜倒下去，将头磕得咚咚作响，哭道：“奴婢对天发誓，奴婢所言若有半分虚假……”哽了几声，狠下心道，“若有半分虚假，必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李谧微有几声咳嗽，手抚心口强自抑住，泛起一丝苦笑：“你这奴才，是也要逼本王立毒誓才肯说实话不成？”说着微微抬袖，眼看就要指天立誓。
“皇儿不必了。”女帝蛾眉一沉，想了想，缓缓道：“既有人证，骆卿家自是无辜的了。此案自是交由刑部查办，容卿家，务必要还祁爱卿一个公道。”
见容则领了命，女帝理了理衣摆，疲倦道：“夜深了，都散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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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昭阳殿，莞莞低头默默跟在骆昀和容则身后，神情委顿。三人一路无话，只骆昀无奈发出几声叹息。
三人本是分头而来，待至宫门，便见三辆马车侯在那处，容则率先上了自己的车驾，又将车帘挑起道：“莞莞，过来。”语声平板，无喜无怒，面无表情，只目中清泉幽寂，静得吓人。
虽也料想到会有今日，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仍是不免心生怯意。
莞莞瑟瑟一抖，却也不敢推辞，足下磨蹭，一步一步，行得尤其艰难。她半只脚尚还在车外，容则却已将她拦腰提起，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拎她进了车内。好在他轻拎轻放，姑且还算怜香惜玉。她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了缩，心内不住地打鼓，想描补几句，又觉得没脸开口。
容则细细瞧了她半晌，目有讽意，笑道：“莞莞想说什么？可是要立刻飞至学士府，去寻那景墨公子，好来个骨肉相认，一家团圆？正巧爹爹也和我们一路，这便去央诸葛大人，赶紧寻个日子，速速将喜事办了罢。”
莞莞额角冒冷汗，连连摆手：“不去不去，我与景墨公子之间当真是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
容则清目一沉，唇角赫然一扬，笑容又凉几分，声音讥诮无比，“是呀，莞莞与景墨自然没什么了。”目色陡然一凛，厉声问：“难道你与唐陌就没有什么了么？”
莞莞一愕，急急道：“我——我与小陌之间只是君子之交。”她早已猜道景墨乃是唐陌所扮，想起中秋夜宴一事，却不免烧红了脸，此时在容则看来，只觉她口是心非。
容则心中蓦地蹿起火苗，熊熊烧将开来，胸口热沸，几乎要爆裂开来一般。眸色猩红，咬牙切齿道：“到今天你还想糊弄我？真当我全然不知？君子之交？当初他会连命都不要，只听你几句话，便无怨无悔地跟你去了昆州？当日在璧山，你又会将重伤的景墨错当了唐陌，哭得那般撕心裂肺，口中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也难为他千里迢迢，顶着别人的面皮都要来同你相会，这等情意，真真是感天动地！我若是不成全你们，岂不是太不识趣了些？”
莞莞哪里见过他这等雷霆之怒，一时心下大为惊骇，往后缩了缩，苦笑道：“落尘真是忠心耿耿，事无巨细都要禀予你听。”
容则蓦地逼近了来，将她堵至墙角，讽笑道：“我知道的可比这还要多得多了！你和那云渺公子风流快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在长安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处处为你遮掩，但凡你有点良心，便该洁身自好，离得那贼子有多远是多远！”
莞莞下意识双手护在了腹间，暗道：他若知道这竟是阿渺的骨肉，只怕当即就要气得呕血三升！脸色惨白，唇瓣颤了颤，不敢接话。
容则见状不禁怒道：“怎地？你还怕我要你落了这孽种不成？我在你心目中真有这般心狠手辣？”说着喉间逸出一声凉笑，“天下人人皆知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骨肉，我的！我的亲骨肉！”他呼吸声渐渐便急，双手狠狠钳住她双肩，咬牙道：“梁寒珏我无话可说，楼行之防不胜防，我也不怪你。渝州的事，我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从不曾发生过。我处处宠着你，让着你，哪晓得你半分也不知收敛，还这般得寸进尺？你长乐侯府富可敌国，手中已握了大周半壁江山，难道你还不知足，连蜀中唐门也要收入囊中？就不怕树大招风，盛极必衰？”
莞莞衣料单薄，只觉他指甲深深嵌进肌理，痛得连吸了几口冷气，却又不敢出声喊痛，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未几便顺着脸颊划落了下来，惊得去环他的腰，连连摇头道：“哪里有这等事？容容，我从不曾这般想过！”
“你哪里会想？你从来都是做过了再想了！”容则脸色渐青，怫然将她推开，道：“这回你玩得大了，手段竟也长进了不少！你既是要瞒，又何不索性瞒个彻底？这些时日，看着我负疚不已，患得患失，你觉得很有意思是么？”
莞莞本是无地自容，听得他这最后一句，忽觉心下寒凉，怔怔了半晌，颤声问：“那你的意思是，若早知我怀的不是你的孩子，当日你救下太女舍我去死，便是天经地义了是不是？”
容则一滞，讷讷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当初只以为那刺客定是冲着太女而去的，哪知她竟和个疯子一般，遇着谁便刺谁？”猛地一醒，只觉悲愤填膺，又是几声冷笑，“哪里还轮得着我？不然岂不碍了唐小公子英雄救美？”这会又想起那日唐陌与她在房内独处了大半个时辰，只想那两人当时在房里是何等的郎情妾意，情意绵绵，又是如何的一番合计，决心瞒天过海，以将这孽种算在他的名下！此时容则也是气昏了头，也不想想莞莞命悬一线，那时哪有可能与唐陌去诉衷肠呢？
莞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容则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会只觉心已凉透，缓缓闭了眼，只无力往车壁上一靠，疲倦道：“你自得放心，我既向全天下说了那个谎，必会隐瞒到底，决不会再让你丢了脸面。这个孩子，名义上虽是你的孩子，你心里若不愿意接受他，我也不为难你，权当他只得我一个娘亲便是了。”
“长子嫡孙，必是世子，我哪能不认？又哪敢不认？”容则亦往车壁上一靠，冷笑道。
往日里容则这甜言蜜语仿佛说不尽一般，日日里变着法地哄她开心。却不想如今他这话里藏尽了机关算计，让人听了真真心寒！莞莞气得浑身直抖，狠力一捶墙，怒道：“好！我今日就向你保证！长乐侯世子，必然会是我与你亲生的孩子！我骆莞莞如若食言，定会夫离子散，家破人亡！”
“好，很好。”容则心中亦是一凉，胸口一窒，险些透不过气来。半晌，忽地沉声道，“给我停车，今晚我要宿在刑部。”
待至侯府大门前，莞莞神魂不属从马车里下了来，两颊犹见泪痕。晃晃悠悠行了几步，臂上蓦地一紧，不知得谁扶了一把，莞莞抬头去看，见是骆昀，当即鼻子一酸，颤声道：“爹爹，莞莞有好多话想同你说。”
骆昀蹙眉叹了口气，深邃的眼瞳里黯了黯，终是一弯，无奈笑了出来，“好，我们回家罢。”
仿佛还是未及笄前，仿佛她仍是总角小儿，仿佛她只是又对哪个丫鬟侍卫下了什么药一般。她也真不争气，顿时只觉眼眶一热，哇地一下又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云霭沉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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