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画相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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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不欢而散，这几天楼行之让一直莞莞陪侍在侧侍侯更衣，端茶送水。她虽不至于笨手笨脚，终归还是做不惯这些伺候人的活计。
特别是，每日楼行之大部分的时间都闷在房里查看帐本，她自是要老老实实陪侍在旁了，这一站往往便是大半日光景。初回莞莞还能忍得，渐渐便有些受不住了。她打小就是个调皮好动的性子，要她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愣站上大半日，那真真是憋屈得紧了。
如此，莞莞不禁猜测，你这是成心折腾我吧？她向来最恨吃苦受累，这么一想，难免有些怨念，心下忿忿：你既是要折腾我，那我便也来折腾折腾你！
于是，端茶倒水就手滑了，更衣解扣就手重了，可怜楼行之的名贵衣衫，就这样损失了一件又一件。
每每楼行之横眉怒目，眼看就要发作之时，莞莞便睁大了水眸，故作哽咽道：“孙宛是个什么身份，楼公子也清楚，孙宛无用，这点事情也做不好，楼公子有句话确是说得极是，除却‘以色侍人’，孙宛什么也不会了。”正是妄自菲薄，扮尽了无辜可怜。
楼行之闻言凤目一沉，凛冽扫她一眼，转而与她眼神一对上，却是低低将移开了目光，竟也未再多作追究。
莞莞不觉暗暗称奇，这招“以退为进”容狐狸用得最是纯熟，不想真是这般神效，竟是屡试不爽。再者，楼行之性情虽是阴冷反复，却不比容则绵里藏针，相较之下，莞莞倒觉得楼行之是极好糊弄的。
这一晃就是五日。楼行之把查案的事情都丢给了叶允和红绿二人，自己倒是整日的看帐数钱。容则更是全无音信，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莞莞被拴在楼行之身边，活动范围小得可怜，她不禁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这种一无所知，只能暗自心焦的感觉委实不大好受。
今夜楼行之召了叶允连同红绿二人在厅中地议事，莞莞被支了出去，临走时正见红霜一脸的欣慰，忍不住咧了嘴朝红霜做了个鬼脸，果见红霜脸面青绿，目光恨恨。
若在往常，莞莞难得摆脱楼行之，心中自然是要欢喜的，只是如今她极是挂心扬州一案，却是不能如愿地听听案情进展，不觉心中郁郁。后来她想听听壁角，奈何楼家的侍卫极是敬业爱岗，个个如门神一般警惕地守在门外。她不过回头多看了几眼，便见那几个门神身形欲动，目光炯炯，将她刚刚冒将出来的念头又压了下去。
莞莞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心中千回百转，想起这几日楼行之将她遣退后，并未立刻就寝，也不知点了灯在房中捣鼓些什么，想来确是蹊跷得很。心思一动，当下便决定偷偷去他房中一探究竟。
鬼鬼祟祟进了成玉斋，莞莞刚谨慎地将房门关严，尚未来得及将火折子点亮，只闻得耳边劲风飒飒，随即肩膀一阵疼痛，井肩穴被点，莞莞心中惊惶，正张口欲呼，那人一时情急慌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口。
夜闯他人府宅，又哪里会是什么善类？莞莞强压下心头的惊惧，猛一张口朝那人的虎口狠狠咬下。
顿时听得那人低低压抑的抽气声，只是他虽吃痛，却是始终不肯放手，莞莞心中焦急，嘴下越发用力。
“你这人当真不识好歹，这般不老实，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应当敲晕你了。”那人闷声笑道，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来，微微运了内劲，眼看着就要朝她颈后袭来。
这声音清越戏谑，竟是有些耳熟！莞莞心头猛然一跳，正是惊怒交加，不觉口下一松，低声惊问：“周淼？”
那人闻言手下一滞，转而从袖中掏出颗夜明珠来，光芒初现，霎时间四周一亮。
莞莞借着光亮，看清了那人的脸，心下怒火更甚，压低了声音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不快解开我的穴道！”
周淼将左手伸到她面前，只见虎口处隐隐有些血印，轻声一笑，将话题一转，道：“莞莞果然牙尖嘴利。”
莞莞面容一僵，气焰不觉弱了下去，转而赧然干笑道：“先前黑灯瞎火的，我哪知道是你呢？若是知道是你，我定然不会这般，反是要助你一臂之力才是。”
千穿万穿，马屁总是不穿的吧？本世女这般低声下气，你总该不计较了吧？莞莞心道，抬眼去瞄周淼的神色，正见他眸光深邃，浓墨华彩，情绪难辩。
你莫不是真不打算替我解穴道了吧？等会要是楼行之回来了，见了我在此处，可怎生是好？如今这楼行之咬定我就是个以色侍人的主，万一他误会我要自荐枕席可又怎生是好？莞莞不由得大感心慌，忙是又笑着添上几句，道：“这自然是我下口重了些，不若你先解了我的穴道，让我替你瞧瞧也好。”
抬眼再看，周淼眸光潋滟，唇角已现笑意，莞莞当他心中已然松动，甜声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医术还过得去，定然送你些上好药膏养着，绝不会让你留了疤的。”
谁知周淼竟是伸手轻轻往她脸上捏了捏，促狭笑道：“嗯，细白胜雪，滑如凝脂，可不是人皮面具。”
莞莞大觉莫名其妙，忍不住蹙了眉道：“自然不是，你这是做什么？”
“世女莫不是学过唱戏？”周淼目光戏谑道。
“自然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莞莞忍住嘴角的抽搐，满心不耐，你倒是给不给我解穴啊？
周淼唇角一扬，目中笑意深深，轻笑道：“若是没有，怎地就能变脸变得这般快呢？”
莞莞闻言不觉面有愠色，瞪他一眼，“你倒是少说些废话，快些解了这穴道成不成？”
“你瞧，这不又变脸了么？”
周淼笑着在她腰间一点，莞莞顿觉周身气血顺畅了不少。行动得以恢复，她心中记恨，立时伸了手往周淼面上一摸，谁知竟觉他面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皮，莞莞心下惊疑，不觉用力一扯，谁知那竟是人皮面具，经她这么一扯，整个被剥离了下来。
莞莞瞬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张面具底下，竟是一张比画还精致的容颜，肤如白玉，鼻梁挺秀，唇如削成，眉目之间风流婉转，妖媚摄人。
莞莞虽是并未见过多少男子，但仅见过的几个，却无一不是美男子中得翘楚。容则清雅如玉，梁寒珏冷俊如霜，楼行之俊美如画，她的爹爹骆昀更是俊雅倜傥，名动天下。可是她此时瞧着周淼这样的绝色容颜，仍是忍不住失了神，怔怔半晌，心中划过一丝惊羡，暗道：我确是自愧不如。
周淼未及防备，就这么被她将人皮面具揭了去，心神顿时一紧，转而见她满目惊艳之色，竟是愣怔不语，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世女可看够了没有？”
莞莞回过神来，不觉大为羞窘，面上一红，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先前那个行为的初衷，杏眸一扬，故作不屑道：“哼！不想戴着面具的倒是另有其人！”转而心中一凛，肃正容色，紧紧盯着他，“周淼，你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方落，忽得闻得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密集。二人当即也顾不上多说，周淼将夜明珠往怀中一塞，一把拉了莞莞，轻轻一掠，上了房梁。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随即有人点上了灯，房内瞬间大亮，莞莞低头看去，进来的正是楼行之，并红绿二人。
绿雪抱了两大坛酒，将之小心地放在了几案上，笑道：“叶掌柜真是有心，办事之余还不忘送些公子最爱的头曲。”
楼行之冷冷道：“既是还有余力做这些，可见这事办得不够尽心，”
莞莞心中暗道：给你做奴才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费了力也讨不着好。
周淼却是低声道：“不想楼行之竟喜欢头曲这样的烈酒。”
红霜在旁手脚伶俐地侍侯着楼行之更衣，忽地道：“听闻公子近日好些衣衫被孙宛给糟蹋了，这孙宛笨手笨脚，哪里伺候得了公子啊！”
莞莞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嘀咕道：“你想伺候就给你伺候呗！你当我真乐意跟你抢么？”
周淼却是低笑着在她耳边道：“原来莞莞这几日竟是大有作为。”
莞莞没好气地朝他丢了个白眼，不再接话。
红霜见楼行之沉吟不语，大着胆子道：“这孙宛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小白脸，顶不得用的，不若还是让红霜伺候公子吧。”
绿雪闻言一惊，红霜此语确是逾矩了，哪有奴婢挑差事的道理？她知红霜仰慕公子，可是以往也并不敢这般僭越，近来却不知怎么了，竟是越发忘了本分。公子对她二人只是较旁人多出些主仆情分罢了，哪能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呢？
“公子，公子交代给绿雪的事，绿雪一个人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还是请红霜来助绿雪一臂之力吧。”绿雪见楼行之目光阴翳，忙是开口道。
红霜一愣，瞪向绿雪的目光中满是惊怒，咬着唇半晌不言。
楼行之点头，“也好，你们且先下去吧。”
红霜面有不甘，绿雪却是极为乖觉地拉了她出去了。
莞莞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要是真能让这红霜领了我的差事，我还得烧高香呢！”
周淼冷笑道：“楼行之亲口要了你来伺候他，哪会答应她。哼，倒是这红霜，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怕是自讨苦吃。”
莞莞点头称是，转而奇道：“你今天晚上究竟是来干什么来了？这楼府不是威风得很么，你也不怕得罪？”
周淼眸中掠过倨傲，轻笑道：“皇宫和你那侯府我都能去，楼府又算得了什么？”
莞莞一愣，正要追问，周淼却笑着打断她，“你瞧瞧他现在在做什么。”
莞莞闻言往下看去，只见楼行之一手执着酒樽，一手拿着副画卷，正出神。
“这画可是好几天前画的了。”周淼道。
莞莞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那画究竟是什么宝贝，奈何以她的角度，却是根本瞧不见那画卷上究竟是什么。转念一想，不觉惊疑地朝周淼道：“你怎么知道是好几天前画的？”
周淼并不答她，轻笑地瞧着她，目光耐人寻味，抬手抚过她的鬓边，道：“这模样确是妖孽，怪不得这招桃花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你这又是胡说些什么？分明是在避重就轻。”莞莞撇了撇嘴，对周淼突如其来的戏谑极是不以然。这人每次一问到关键问题就净在东拉西扯！
“啧啧啧，笑面修罗，平南将军，如今怕是又要加上一个楼家公子了。”周淼眸中晶耀莹辉，轻笑着睨她一眼，淡淡道：“芙蕖好颜色，可惜不禁霜。你说，他们看上你什么了呢？”
莞莞顿觉脑中轰鸣，心中慌乱如麻，面色煞白，满心绕着的只是周淼口中赫然蹦出的“平南将军”，不可置信地瞧着周淼，颤声道：“你……你怎会知道……我……和他……”
周淼微眯了眼，戏谑道：“世女和容尚书的婚礼何其盛大，我自是要去凑凑热闹的。可怜梁少将军眼前意中人和别人成双成对，真是好生凄凉。那句‘白首齐眉，桃李同心’我在旁听着可是都觉心碎哪。”
莞莞只觉心中如遭利器划过，疼痛丝丝蔓开来，那些可以遗忘的往昔此刻如潮水般朝她涌来，湍急迅猛，竟是刻不容缓，似是要将她淹没一般，胸口窒息，堵闷难当。不觉脚下一软，险些就要滑了下去。
“谁？”楼行之闻得异动，凤眸一凛，冷然出声。
“你瞧，被发现了吧？”周淼蹙了眉，抱怨道。只是他眸中分明满是兴味，根本未见困色。转而媚然一笑，“不若，还是莞莞救我一命吧。”言罢伸手将她头上头巾一拉，轻轻一推，莞莞此刻心绪纷乱，毫无防备，整个人就这么被他推落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画相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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