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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抢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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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侯骆昀同女帝有旧谊,深得女帝信赖,女帝更将京中五万精兵交予他手。骆昀在朝中无党无派,素来是最为无争的人。任凭左右二相势成水火,下了朝堂二人对着骆昀却也是客客气气,右相祁华更是千方百计地拉拢。
祁氏一族,到了祁华这一代,也算是盛极了。中宫是祁相的兄长祁云,奈何中宫膝下只得一个皇子,却是与皇位无缘的。
大周朝自武后称帝,先后继位的十位帝王皆是女子,当今女帝对男色也不甚上心,宫中也只有中宫和一位深居简出的莲贵君。
大皇子李谧乃女帝与莲贵君所出,李谧自小体弱多病,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也是将养在床上。
二皇子李谨,便是中宫之子了,因着家世显赫,前年封了宁王。朝中风头甚至盖过了太女。
当今太女李诺,生父言侍君只是女帝的随侍,李诺尚为出生之时生父便已病逝了,自小由莲贵君抚养。虽然生父出生低微,却因着是女帝唯一的女儿,幸运得封太女。女帝对这个女儿算不得宠爱,如今却也让太女着手处理一些政事。
朝堂之上,大半被祁相所把持,惟有容相一派能勉强与之抗衡。容相一派虽然稍稍势弱,多年以来却也只是一直僵持着。若是谁得了长乐侯的支持,自是胜算大增了。
祁相的拉拢同她的行事作风一番很是咄咄逼人,骆昀心中对这位右相的大部分作为极是不齿,一月中大半日子借口孙惜言身体虚弱只窝在府中,由得朝中二派斗翻了天去。难得上朝,总被祁相一党缠得烦不胜烦。
容相与之相比,倒是风光霁月得多。
时值初夏,再过月余骆莞莞便及笄了。祁相百般暗示,欲同骆家结秦晋之好,骆昀只是装聋做哑,见着祁相便躲得老远。
祁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今夜竟是找上门来。骆昀再不能避,只得硬着头皮出来见客。
祁华端出副关切姿态,问道:“好久不见侯爷了,尊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骆昀面露忧色,抱拳道:“有劳祁大人费心,内子近来病情确是反复。”
“难怪近来难见侯爷了。”祁华很是理解地一笑。
“祁大人夜晚来访,可有要事?”骆昀心中自然清楚她为何而来,却还是得有此一问。
“侯爷既是个爽快人,祁某便不绕弯子了。如若祁某没记错,世女再过月余便要及笄了吧?犬儿洛生年十六,至今也未有婚配。”
骆昀暗道:果真打的是这么个算盘。你家那祁洛生府上姬妾如云,莫说把女儿嫁过去,就是把这祁洛生娶上门来,我骆府也是大大的嫌弃。
那些话毕竟也只是心中说说,自然是上不得台面来的。骆昀微笑地截住祁华的话头,道:“祁大人的意思骆某明白。想必祁大人也知道骆某唯此一女,断然没有嫁出去的道理。祁公子亦是祁大人心尖上的,嫁给小女,也是委屈了他。”
“侯爷说得有理,世女金枝玉叶,自然是犬儿嫁上门来。”祁华像是料定他的回答一般,从容地说道。
骆昀未料想到祁华宁肯退让到这个地步,心中也有些惊讶,如今确是再推搪不得,必须明确答复了。斟酌再三,开口道:“若是骆某没记错,祁公子好似已纳了几房妾侍,小女自幼养在深闺,却是调皮得很,捣蛋闯祸属她最精,男女情爱她怕是未开窍,哪能委屈了祁公子这样的风流人物。”
祁相知骆昀这是明褒暗讽自家儿子昏聩好色,大大地配不起清白的长乐侯世女。心中虽是不虞却未在面上流露半分,仍是笑道:“倒是祁某忽略了这一层了,如此倒是小犬同世女无缘了。不过祁某却是想起来,我那侄儿……”
祁相还未说完,忽地闻得府内骚动喧哗,紧接着,服侍孙惜言的茯苓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上泪水涟涟,连礼也忘了行,颤声道:“侯爷!夫人她又吐血了!侯爷快去瞧瞧!”
骆昀脸色大变,匆匆对祁华道:“祁大人对不住了!此事容后再议吧!侯益送客!”说完急不可待地冲进了内院,祁华心中暗恼,冷着张脸恨声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究只能拂袖悻然离去。
骆昀心急如焚地赶至听风轩,却见孙惜言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小杯小杯的啜饮着桂花酒,白皙的面上因着酒意染上了酡红,一双杏目盛着几分迷醉,分明是美人微醺,何来吐血之说?
骆昀淡笑着过去一把揽住她,“言儿既是替为夫解围,能不能事先给为夫透个信,莫在折腾为夫脆弱的心肝了?”
孙惜言狡黠一笑,道:“若是事先透了风,哪里能逼真呢?再说,每回瞧着夫君这般担忧的神色,言儿觉得甚是赏心悦目呢。”
骆昀宠溺地摩挲着她的鬓发,淡笑不语。
“祁相打的好算盘呢。”孙惜言忽然道。
骆昀叹了口气,道“只怕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确是担忧得有道理,祁相先前那话未曾说完,他明明白白听见祁相说到“侄儿”,祁相的侄儿,指的自然就是当朝二皇子李谨了。
“祁洛生自是配不上莞莞,祁相应还留得一手呢。”孙惜言道。
“确是留有一手呢,就是那祁后的二皇子了。若是二皇子在朝上开了这个口,陛下即便有心维护我们,当着百官文武的面也不能驳了皇家的面子。莞莞那般性子,怎么受得住深宫的日子。我也不想同祁氏有牵扯。”骆昀抚着额角只觉得头疼。
“咱们置身事外也太久了,倒是忘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如今,确是再也逃不脱了。”孙惜言语带自嘲,细细吮了口酒,神色蓦地肃然,“闲散了太久,倒叫人以为我们骆家是软弱好欺的么。事已至此,不能坐以待毙,唯有先发制人。”
骆昀会意,心中不由泛起些无奈,涩然道:“确实如此。只是,收之桑榆,失之东隅……”
孙惜言也有些黯然,眼中氤氲,将头埋进骆昀的怀中,低声道:“即便如此,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莞莞蹑手蹑脚溜回芙蕖阁,便见紫苏心急如焚地在她房中踱来踱,想是替她担足了心。
紫苏见着莞莞归来,顿时心中大石落了地,赶紧迎了上来,“小姐可回来了!紫苏替你更衣吧!”
莞莞确是身心疲累,点了点头,任紫苏摆弄起来。
紫苏老练地解了莞莞的外衣,正欲将之搭在屏风上,却发觉衣服中似是包着什么坚硬之物,探之赫然发现莞莞衣中竟有块玲珑剔透的玉佩,这玉佩色泽柔润,一看便知定是富贵人家之物。紫苏不忍多看了几眼,见那玉佩上所雕刻之花纹繁复精巧,其上似还刻了个什么字,紫苏细看,那竟是个“容”字!
“小姐!这……这是?”紫苏惊得说不出话来。当今容府亦是声名赫赫,紫苏自是能联想到这玉佩的出处。
莞莞瞧去,见紫苏手上拿着块玉佩,蓦地想起之前容则似是往她怀中塞了什么物什,心下惊慌,一把将那玉佩从紫苏手中夺了过来,急道:“休要胡思乱想!”
紫苏只当她是害羞,复又瞥了眼莞莞细白的颈子,讶然道:“小姐!那玉璜……”
提起那玉璜,莞莞更觉羞怒,脸蛋如同煮熟了的虾子般,那红晕生生蔓延到了耳根。她这番情状,紫苏更加认定她同那容府的公子是两情相悦,竟已互赠了信物,许了海誓山盟了。
“容大人这样的人物……小姐确是好眼光呢。”紫苏笑道。
莞莞自是不会同紫苏说自己在容则那里吃了大亏,此刻真是有苦难言,心中气闷,恨恨暗骂了那容狐狸不下百遍。
“小姐往日不曾出府,却是何时同这容大人心心相印的?可瞒得奴婢好苦。”莞莞往日鬼灵精怪,难见今日这番窘态,紫苏心觉有趣,故意出言调笑。
莞莞愈加觉得烦闷,紫苏所问只作未闻,摆摆手称自己累极,要去会周公也。紫苏见此只得退了出去,那脸上却是笑容暧昧,死活认定她是面皮太薄。
当晚她胸中压着团火,辗转反侧,总觉得不安,好容易睡着,却又梦见那只容狐狸温柔一笑地对她说:“莞莞,我必来提亲。”当即骇得醒了过来,惊得一身冷汗,心中更是惴惴,狠下决心定要尽早将那玉璜给换回来。思忖良久,更是难眠,直至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翌日。桂萼殿。女帝端坐在龙椅之上,英气的面庞上眉毛微蹙,面上似有忧色。
那工部尚书周乔正滔滔不绝地报告着黄河大堤的工程进度,心中惴惴,明明工程一切顺利,实在不解皇上究竟为何面露忧色。
祁华同容景岚立在群臣之首,二人皆是默然不语。
骆昀今日告假不朝。祁华心中冷笑,自是知道长乐侯使的缓兵之计。好你个长乐侯,你既是躲在府中不出来,我就偏要让你退无可退。祁华如是想着,朝着宁王李谨使了个眼色。
待周乔说完,女帝也只是微微颔首,面上仍是阴郁,沉声道:“众位爱卿可还有本奏?”
宁王出列,恭然恳切道:“母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哦?皇儿何事相求?”女帝看向宁王,目中含了几分笑意。
“长乐侯世女骆莞莞国色天香,儿臣爱慕已久,望母后赐婚!”宁王目露痴色,竟是一派深情。只是此言一出,群臣仍是一片哗然。
女帝还未表态,却忽有一紫袍官员急声道:“万万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见那出声之人竟是左相之子,当朝刑部尚书容则!
女帝肃声开口,语气中自带了几分威严,“容爱卿既说‘万万不可’,难道宁王还配不上长乐侯世女了么?”
容则跪下,低头清声道:“陛下赎罪,微臣无意冒犯宁王。只是,世女同微臣乃两情相悦,微臣实在不能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求陛下成全!”
祁华见他出来搅局本就一肚子火,再听他扯出什么两情相悦的鬼话,怒上心来,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从容出列,冷声道:“微臣有一事不明,素闻世女自幼养在深闺,往日未曾出过侯府,容大人更是未曾踏入过长乐侯府,敢问容大人,你同世女未曾见过,如何来的两情相悦?”
许多官员听祁相所言,纷纷称是,宁王目中似有悲色,颤声道:“容大人这是何意?本王自问同容大人从无过节,怎地容大人要阻本王的姻缘?”
一时间众官员窃窃私语,竟都直叹容则此举大大的不厚道。女帝情绪难辩,难测深意。
容则秀雅的面上泛起苦涩的笑意,抬起头,缓缓道来:“微臣所言非虚。这事说起来不怕陛下见笑,半月前家父、梁将军和诸葛大人前去拜访侯爷,那日世女顽皮闯了祸,后来侯爷带着世女来登门道歉,微臣第一眼看见她便喜欢上了她,后来同世女独处相谈,才知她也对钟情于微臣。能得所爱之人倾慕,微臣何其有幸,怎能眼看她嫁给宁王殿下。”他说着说着,渐渐竟有哽咽之意,顿时众人只觉得他情真意切,不由得都有几分动容。
容景岚却是心知容则这是在扯谎,那日长乐侯带着世女登门致歉,容则虽在府中,却是整日闷在书房,所谓同世女独处相谈根本就是扯淡,至于什么互诉衷情,那更是无从谈起。心中暗惊:就算为了阻止祁氏笼络长乐侯,何必这般兵行险着?这毕竟是欺君之罪!
虽然如此,容景岚还是硬着头皮开声道:“禀陛下,小儿所言确是实情。”
女帝微微蹙眉,道:“容相既是你的父亲,我便不问他。梁老将军此时不在,无从对证。诸葛爱卿,可有此事?”
诸葛小楼恭谨答道:“回陛下,世女闯祸和上门道歉一事确是属实。”
“陛下,微臣确实同世女有情,有信物为证。微臣亦将自己家传玉佩交予了世女!”容则将怀中的玉璜拿出,大方地摊在手心,眼神纯粹而清澈,叫旁人都不忍疑他。
女帝命人将那玉璜呈上,握在手心,那玉璜尚余温热,可见容则是贴身收着,足见他的珍视之心,再瞧那玉璜内侧,赫然刻着“莞莞”二字!
“确实状似世女之物。”女帝扫一眼跪在下面的容则。
祁相哪里肯死心,大声道:“陛下,只凭容大人一面之词,实在难以教人信服!”
宁王亦是眼中含怒,咬牙道:“母皇,儿臣不服!”
女帝淡淡瞥了他二人一眼,点点头,道:“确是不能只凭容大人一面之词。宣长乐侯来吧。”
骆昀接到召见旨意的时候,还在同孙惜言细细谋划,这计谋还未来得及开个头,便被这传召杀了个措手不及。一路上,他心中猜这传召必是同祁相有关,不由暗叹祁相真是好快的手脚!
待到得殿上,这阵势却叫他看不明白了。
殿上文武百官交头接耳,细听却根本听不清他们所议何事。祁相同宁王站在一处,神色不郁,面上俱是紧绷。还有一人,恭谨跪着,背脊挺得笔直,不见一丝慌乱。
骆昀谨慎上前来,跪行一礼,“臣骆昀参见陛下!”
“长乐侯平身。”女帝看向他,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夫人身体可好?”
骆昀起身,未曾抬头,谨然答道:“回陛下,是老毛病犯了,服了些药,已无大碍。”
“如此便好。”女帝浅浅含笑,点点头,“朕召你前来,乃是要你辨识一样东西。”转而又对立在一旁的女官道,“杜若便将此物给长乐侯瞧瞧吧。”
杜若领了命,拾阶缓缓而下,小心翼翼地将那物交予骆昀。骆昀略略扫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
这……这分明是莞莞自小贴身戴着的玉璜!怎么会在此处?莫不是这小祖宗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跑来皇宫闯了什么祸不成?骆昀心想,不禁冷汗涔涔。
“骆卿家,容卿家说同你家世女两情相悦,此物乃世女赠与他的。你且瞧仔细了,这可是世女之物?”女帝开声问道。
“这……确是小女自小随身佩带的物什……”骆昀有些犹疑,斜眼瞟了眼跪在一旁的容则,见他跪于朝堂,却是不卑不亢,面上沉静如水,倒似是问心无愧。骆昀自是不知自家莞莞几时招惹上了这位容大人,只是骆昀向来对容景岚有些欣赏,见他儿子此刻从容,心中也生了几分好感。
容景岚暗暗松了口气,祁华同宁王的脸色俱是难看至极,却又要勉力维持风度。
祁相强笑道:“既是如此,君子不夺人所好,只能成人之美了。”
容则微颔,却是微笑着抱拳向宁王道:“微臣多谢宁王!”
宁王心中怒恨交加,此刻瞧着容则那抹笑更觉得讽刺得很,又恨祁华害他丢了面子,脸上竟是一片紫青,拳头紧握,指甲生生刺着掌心,他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励扯出一个端华的笑容来,道:“容大人既与世女早有鸳盟,本王便祝容大人同世女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既是谨儿这般说了,那朕便赐婚罢!”女帝蓦然笑着开了口,“只是,长乐侯唯此一女,断是不能嫁出门去的。容则,你可愿嫁?”
容则点点头,坚定道:“微臣愿嫁。”
此言一出,朝上又是一片哗然。不少人低声慨这骆莞莞究竟是何倾国姿色,竟让这叱咤风云的笑面修罗甘愿下嫁!
如今女子地位虽是大为提高,亦有不少女子出仕娶夫,然而大多男子始终不愿意依附女子裙角,稍微有些家世钱财的,哪个男儿不是三妻四妾?男子下嫁更被大多数人所不齿,那些嫁作夫侍的,大多是些贫苦人家的男子,或是从青楼中赎出来的小倌了。故而容则此举,不可谓不令人惊异。
“果然是情到深处。”女帝莞然一笑,眼含深意地朝骆昀看了一眼,“长乐侯倒是找了个好女婿呢。”转而又肃声道:“着容则婚配长乐侯世女骆莞莞,居为正夫,待骆莞莞及笄再择吉日完婚!”
“谢皇上恩典!”骆昀、容则、容景岚俱是俯身拜下。
“皇上圣明!”祁华同宁王也随着群臣高声歌颂女帝王贤德,只是二人心中俱是郁火纠结,
仿似百爪挠心,却又不得不强自镇定,替女帝这赐婚歌功颂德。
自这日,笑面修罗下嫁长乐侯世女一事立时轰动整个长安城,容尚书同宁王殿前争婚一事更是被大肆渲染了一番,莞莞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名动全城,成了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