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春寒料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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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二十二年初春，震威将军之女梁暖玉与宁王李谨大破敌军，将吐蕃南诏主将屠于城下。吐蕃赞普见风驶舵，率先递上降表，南诏巫王虽是心有不甘，然如若不降，怕是将成众矢之的，遂亦上了降表。
举国上下，闻讯皆是大喜，一时四海欢腾。女帝病体渐愈，甫一亲理朝政，所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传召功臣回京以论功行赏。
而此时，战后的昆州，满目疮痍，纵是胜利的喜悦，也难以冲淡城中的愁云惨雾。
梁寒珏重伤昏迷多日，迟迟未有要清醒的迹象。梁暖玉本是心忧如焚，然眼见骆莞莞衣不解带地守侯在旁，双眼肿如核桃，颊边泪痕未干，忧虑之情竟是较她更甚，不觉暗道：哥哥若是过得此劫，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莞莞寸步不离地守梁寒珏床边，换药、喂药，事必躬亲。待一闲下来，只坐在一旁，紧攥着他的手，口中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什么，表情时喜时怒，说到最后竟还潸然地垂下泪来。
唐陌见她不吃不喝，苦口相劝无果，也只得端着茶饭，默默陪伴在侧。
于是，骆莞莞形容憔悴地守着梁寒珏，而唐陌却是形容更为憔悴地守着骆莞莞。梁暖玉看在眼里，心知其中怕是又有一番纠葛，不禁心下恻然，又生忧愁。
这日，梁寒珏手指蓦然颤了颤，眼皮微动，缓缓睁开来，眸光四处流连，未有焦距，神情尚是恍惚，忽地却觉怀中一沉，腰部已被紧紧环住，紧接着一阵熟悉的草药气味弥漫上来，只听莞莞哑着嗓子道：“寒珏……寒珏……”
“莞……世女？”梁寒珏语声嘶哑，只疑这是梦境，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半晌悬在空中，终究不敢回抱住她，生恐是自己苦恋成痴以至入了幻境，一碰便皆化成了泡影。
莞莞此时却是喜极而泣，缩了缩鼻子,睁大着泪眼睇向他,犹在哽咽：“我等了好多天，就是想等你醒来马上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听清楚了，骆莞莞喜欢你！”
这一切来得太过猝然，梁寒珏只觉心神剧震，整个人僵在那处，完全不知所措。而怀中那人软软倚在他身上，缠如丝萝，杏眼扑闪扑闪地瞧着他，眸光盈盈，如泣如诉。
若是幻境，这又未免太过真实！他双臂陡然一沉，便将她牢牢圈住，怀中的温暖实实在在，让他只觉心中的空落，皆被填满，千言万语，此时竟皆哽在喉间，不能成言。终究也只是唇角一扬，竟露出了个分外温润的笑容，眸中冰雪初融，柔色满载。
梁暖玉正在怔忪之际，蓦然只觉有谁轻轻扯着她的袖口，她疑惑抬眸，正见唐陌满面苦笑，墨玉般的眸子瞥了一旁紧紧相拥的那两人一眼，又转而睨向了门口。
梁暖玉愣了愣，很快便会过意来，只默然点了点头，便随着唐陌朝门外而去。她忍不住去瞥唐陌，见他目中落寞，偏又强作笑容，心中也颇觉不忍，然而她到底不愿意再为梁寒珏添多一个对手，缓缓移开目光，只装作一无所觉。
平南将军终于苏醒的消息，自是让与之苦守昆州的一众将士精神大振，个个争先恐后，皆欲前去探望。
林旭带头前往，方推开门缝，略略一瞟，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小半截莹白的皓腕，他一时愣住，竟鬼使神差地不忍移目，双眼胶着地紧紧追随着那只手腕的动作，蓦地只见玄影一闪，那半截露出的手腕已被拉下的长袖遮掩住，紧接着响起一个翠生生的声音，几分恼怒，几分娇嗔，“寒珏你做什么？我喂你喝药呢！”
却听梁寒珏淡淡地道：“林旭既是来了，便进来罢。”
林旭心想先前他那般失态，将军定然全看在了眼中，立时只觉无地自容，讷讷地道：“将军初初苏醒，理当静养，林旭还是不打扰了。”说着急急退了出去，可谓落荒而逃。
一众士兵见林旭去而复返，又臊得满面通红，心中不免大为好奇。恰有几人先前紧随林旭而去，倒也窥见一二，便将房中景象大大渲染一番，眉飞色舞地说与众人来听，这一传十，十传百，却是越传越离谱，竟成了林副将误扰将军世女巫山云雨的香艳版本了。
梁暖玉自是不信，不过付之一笑。
倒是宁王冷笑道：“京中早有传言，平南将军痴恋世女而不得，如今倒是得偿所愿，当真是可喜可贺。那什么‘琼玉订情’，也不过如此。只是不知，我大周文武双骄共侍一妻，这传将出去，也不知究竟算是美谈，还是笑话？”
梁暖玉不禁变了脸色，然她非是因宁王嘲讽挖苦而恼，而是忽地听他提起容则，心中禁不住地担忧起来。莫看那容尚书温润如玉，笑若春风，行事手段却是雷厉风行，表面言辞温和实际却咄咄逼人，又哪里肯给人留半分余地？莞莞这番随她来了边关，却叫容尚书的脸面往哪里摆？届时回了长安，且还不知容梁两家该如何自处，莞莞那边又要如何收场？
唐陌掩去眸中黯色，只浅笑道：“殿下过虑了，若有情人能终成眷属，自是美谈，又怎会是笑话？”
宁王目光微嘲：“若是容则当日不来与本王争，如今也定然不会有这般下场。”
梁暖玉心下冷哼，面上却是淡淡含笑，不咸不淡地道：“如此说来，殿下却是要多谢容大人了。”
“梁小姐所言差矣。”宁王哂笑，眸中赫然一凛，竟是寒意森然，“若是本王，此事决计没有半分可能，就连一点苗头，本王也决然不会容许！”
好在这些风言风语，梁寒珏却是毫不知情的。不然，这昆州守军，怕是该好好操练操练了。
有莞莞在旁温言甜语，自是胜过任何灵丹妙药，加之梁寒珏甫一苏醒，便闻得心仪之人剖白心迹，其中惊喜，更是难以言表，是以他虽是重伤在身，却是甘之如饴。连日来二人朝夕相对，虽不曾尽诉离情，却也分外温存，两人心有灵犀，皆是绝口不提“长安”或是“容则”。
圣旨到的这一日，梁寒珏将将能够下床走动。众人齐聚昆州府衙大堂之上，恭迎帝使。
但见两队铁甲士兵簇拥着一锦衣华服的女子进了来，那女子眉目清冷，沉静如水，锦衣明黄，其上龙凤交织，显是皇族众人！宁王面色一寒，眸中恨意一闪而过，粲然笑道：“竟是皇姐来了。”
想来女帝也真是龙心大悦，不光派了当今太女亲临，赏赐之物也是多不胜数。
太女来此，众人自是少不得要陪同太女一番宴饮，奈何太女却是个冷清的性子，宴席之上也只得寥寥几句勉励之语，倒叫众人颇感拘谨。
梁寒珏重伤初愈，自是不宜饮酒，早早便已告退。莞莞见他一走，又哪里还坐得住，正要随他而去，却听太女赫然道：“梁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将门之后！世女妙手回春，芊芊弱质却也不惧战场凶险，当真胆识过人！本宫心中佩服，自是要敬你二人一杯！”
莞莞身子本已转向了门边，此时却不得不回转了过来，端华一笑，高举酒杯迎向高位之上的太女，心下急切，是以仰头一饮而尽。
谁料太女见她这般豪饮，却误以为她乃是酒中好手，竟是连番邀酒。莞莞暗自叫苦，却又不好当众拂了太女的意，只硬着头皮一杯皆一杯地猛灌，心中闷闷地想着：真当我是无底洞不成？这一杯又一杯的，却是何时才是个头啊？
莞莞全身气血翻腾，喉间已是痛如刀割，抬眼朝梁暖玉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却见她此时亦被好几个将士团团围住，已是自顾不暇。立时不禁大为丧气，心道：难道真要醉死方休？
一杯饮尽，又来一杯。莞莞强颜欢笑，正要举杯，眼角却见玉影一闪，待回过神来，手中已是一空。
只见唐陌夺过酒杯，眉心紧蹙，恭谨朝了太女一拜，肃声道：“禀太女，请恕唐陌直言，实不相瞒，世女早前也曾身中剧毒，身体至今未能复原，实在不宜多饮。若是不嫌弃，这杯便由唐陌代饮了罢。”言罢已是举杯，眼眸瞥向莞莞，隐隐含笑。
经他这番挡酒，太女不免有些讪讪，便也不好再劝酒，只转而与近身之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莞莞暗暗舒了口气，朝了唐陌甜甜一笑：“谢谢小陌。”
唐陌心下一涩，面上却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小陌与莞莞之间又何需这个‘谢’字?莞莞未免太过见外了。”
莞莞闻言面上笑容更是灿烂几分，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小陌果然最得我心。”
不过无心一语，却是让他心间酸涩皆尽转为甘甜，蓦地涌上阵阵欢喜，本是强作的笑容，此时却也添了十二分的真意，分外的璀璨明华。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春寒料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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