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冰曼特宁

10、涌现

　　这天，是越然他们回靳家的日子。

　　越然依旧坐在轿子里，他只是坐着，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那天他们亲吻的片段，筱菲温湿的柔软唇瓣覆在他唇上的感觉仿佛是要把他全身的血液都掏空了似的。他激动着，困惑着，但更多的是不解。他不明白筱菲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可怜他吧。想到这，越然笑了笑，双手摩挲着自己枯瘦的双腿，唇角带着无法形容的讥诮……

　　筱菲骑着飞儿，就走在轿子后面，她的眼光随着那轿顶移动着……筱菲知道，那天的那个吻，会带给越然巨大的困扰，她又何尝不是？但是，筱菲知道自己是心疼这个男人的，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温柔，宠溺，怜惜，她都感觉得到……

　　就这样，蓝天白云下，两人各自思索着自己的心事，各自思量着……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枪声，划破了静寂的晴空，是那样尖锐刺耳。随后便是嘈杂的吆喝声，几个中山装模样的人忽然巷口里冲了出来，后面是一大群拿枪的官兵在追赶着他们。并且高声吆喝着“抓乱党”“抓乱党”。路上的行人被他们惊吓的四处逃窜，冲散了越然他们一行人。

　　越然挑开轿帘，“顺安，告诉大家到路边避一下，等安全了咱们再走。”
　　“是，少爷。”
　　筱菲勒动马头，来到轿旁，“越然，你，没事吧？”
　　轿子里，越然，想去挑开轿帘的手，停在了半空，他默默的放下了手“我没事，现下这世道不怎么太平，你要小心。”随后便就沉默不再讲话。
　　筱菲见他隔着帘子说话，心下有些失望，只“嗯”了一声便骑马超过他们跑到前面去了。

　　晚上，靳家偏厅，大家都已入座准备开饭了。

　　筱菲坐在最下首，她身旁的座位是空的，越然自打回来后就在书房里没出过门，刚刚也只是叫顺安来说不和大家一起用膳了，连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故意躲着她。筱菲，默默低头扒着饭粒，食不下咽。匆匆吃了几口，躲过了公婆的问询和关心，筱菲下了饭桌就径直往书房去了。
　　书房的门从里面反锁了。
　　筱菲敲了敲门。没人来应门。“越然！靳越然！”筱菲在门外使劲叫他的名字。
　　过了一会，门开了，但也只是一道门缝，顺安探出头，“少奶奶。”
　　“少爷呢，他是不是不舒服？”
　　“少爷说要看些账目。”
　　“让我进去。”说着筱菲就要推门而入，
　　顺安急忙用身子顶住门，“少奶奶，少爷说了，谁也不能进来，他谁都不想见。”
　　“哼，又是这句，顺安，你是不是又想挨打？”
　　“……”顺安是真怕了这新奶奶的厉害了。
　　“顺安，让筱菲进来吧。”越然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筱菲推开顺安，往内堂去了。
　　越然就坐在书桌后面，已经掌了灯，黄润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正在低着头写着什么东西。
　　“越然。”筱菲来到跟前。
　　“怎么？找我有事吗？”越然放下笔。
　　“嗯，没有什么事，你没去用膳，来看看你是不是不舒服。”筱菲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越然，自己就会突然温柔起来似的。
　　“哦，我没事的，还有些事要做，你不用等我，先睡吧。”越然强迫自己不再和她对视，索性，又拿起了笔，却忘了刚才在写什么，眼光依然在她身上流转……
　　“嗯，那怎么行，我等你一起睡。”这话，一出口，俩人都微微发愣。油灯若明若暗的光映在两人脸上，越然突然想起他们的那个吻，筱菲又何尝不是？两个人，又都故作沉默的低头不看彼此的脸。
　　“少爷。”顺安在外间叫了一声。
　　“顺安，进来。”
　　顺安跑进来，俯身在越然身边讲了几句什么。越然听着，点了点头。
　　“越然，是不是有什么事？”
　　“筱菲，没事，放心，你先回去歇着吧，好吗？”
　　“嗯，好吧，你们先办正事要紧。”筱菲转身要走。
　　“顺安，送少奶奶回去”
　　就在这时，在书房的里进间，突然传出了一声闷哼，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筱菲睁大了双眼，困惑的望着越然和顺安。“是谁？谁再里面？”
　　“什么谁呀，这就咱们三个人，哪还有谁？少奶奶”顺安笑着挡在筱菲身前。
　　“不对，不可能，你躲开。”筱菲推开顺安，直奔里间去了。
　　“筱菲！”但是已经晚了，筱菲早就推开了里间的房门，房内的境况一眼尽收。
　　这时，一支黑漆漆的手枪已经对准了她的脑袋。
　　时间，有一瞬间的凝固。
　　筱菲后退了几步。
　　越然推着轮椅挡在筱菲身前。对着拿枪的人，“杨兄，这是，是内子。”
　　拿枪的人，双眼通红，赤裸着上身，胳膊上包着纱布，纱布上透着点点血红。听了越然的话，他缓缓的放下枪，同时，也晕了过去。

　　那晚，筱菲，带着无尽的疑问回到房中，也带着无尽的不安，焦躁难眠。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这时候，丫头来敲门，端上碗定惊茶，说是少爷特意吩咐厨房现熬的，并且嘱咐少奶奶一定喝了再睡，还捎话说让少奶奶好好休息，他自己办完事就回房。筱菲听了，笑了笑，披了衣服下床，端起那碗茶一口气喝光，她知道，越然现在可以左右她的情绪，自己对他有了莫名的情愫，说不清，但却在疯狂的生长……

　　不知道，是不是定惊茶的缘故，筱菲，很快就睡着了。并且，她又做了那个梦，梦到那个送她竹蜻蜓的男人，那是一片花海里，他们追逐着，嬉笑着，落英缤纷中，他们拥抱在一起。男人笑着，从身后拿出竹蜻蜓给她。那个男人的脸，这一次清晰起来，明亮起来，那是，是越然，是越然？是越然！靳越然！

　　筱菲，大叫着，惊醒了。满头大汗……
　　头痛紧接着一波波袭来。筱菲又痛苦的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等筱菲再次醒转的时候，依旧头疼欲裂，她动了动，发现越然坐在轮椅上，身子趴在床边，睡着了。他睡的像个孩子，眉头紧锁，眼角的纹路也深刻起来。筱菲伸手，想抚平他紧锁的双眉，可是，刚碰到越然，他便惊醒。

　　对上筱菲的眸子，越然微笑，双手撑起身子，缓缓直起身子，慢慢坐回轮椅里。“筱菲，你昨晚发烧了，我回来的时候，一直在说胡话。”
　　“是吗？我说什么了?”筱菲也坐起来，靠在床榻上。
　　“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越然靠在轮椅里，轻揉着自己的腰。
　　“是吗？你就这样看了我一夜？”筱菲知道他的腰肯定又不舒服了。
　　“我没事，你好些了就好。昨晚那个人，”越然犹疑着要怎么和筱菲说
　　“他是不是我们回来路上，那些官兵要捉拿的乱党？”
　　越然一惊，筱菲，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筱菲知道，现在中国的时事，越然的行为是很危险的，她知道，也许越然有更多的事她还不知道，但是筱菲现在没心思去想这些，她现在最关心的是昨天的那个梦境，还有，还有，这些天，她头痛发作时脑海中时隐时现的那些片段。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陷入沉思。

　　越然看她没有再往下问，也没打算解释太多。
　　“你休息吧，我出去了，一会叫大夫再来看看你。”
　　越然推着轮椅慢慢转身
　　“越然，我想见我大哥，可以吗？”筱菲望着他的背影
　　越然停下，“一会我派人去请。”

　　望着越然的背影，筱菲涌出两行清泪。

　　康筱菲，你的过去呢？你的过去在哪？这个男人，是他吧，就是他吧。难道不是吗？
　　她心里反问着自己，哭着，却又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