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流(袁哲粮食 架空）》青蔼

15、十四

　　快过年了，天气又寒冷，没人愿意跑那么远的路。吴哲只能买一辆马车，三个人轮流赶车。吴哲和袁朗很快就发现他们严重低估了马的智力，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许三多在赶车，。
　　一路上，他们围着厚厚的毛毯，充塞鼻腔的，是吴哲堆在车厢里那些乱七八糟年货的味道，不但有香烛、鞭炮，还有各种食物，最离奇的是吴哲还买了很多肥皂、香皂之类的日用品。
　　吴哲的嘴一直被零食占着，他一伸手就能从角落里找出来：五味和的点心、麻糖，甚至还有从上海买来的巧克力。袁朗看着吴哲的腮一鼓一鼓地不停，很替他的牙难受，“吴医生，你就不怕肚子疼？已经顶着冷风吃了一路了。”
　　吴哲笑着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开口，“不怕，我带了医药箱，连得了阑尾炎都不怕。”
　　“那你能给自己动手术吗？”
　　吴哲终于没有继续向嘴里填东西，他想了想可行性，“这么有难度的事情，我倒是想尝试一下。”
　　他们清晨出发，没来得及吃饭。一路上许三多归心似箭，袁朗和吴哲只停车喝水，却没好意思吃饭。傍晚的时候，才终于赶到了镇子上。
　　天太晚了，许三多来不及回自己家，不过他的父母将吴哲的家照应的很好，灶间里放堆满了木柴，房间也打扫得很干净，被子和褥子太阳晒过之后再用炭炉烘干。吴哲兴奋地带着袁朗看每一个房间，这是他的家，所有关于成长的美好的记忆，都在这里，他迫不及待的要让袁朗了解。
　　尽管已经很累，袁朗还是任由吴哲拉着自己走进每一间房间。这是一所典型的山区民居，狭小的天井，朴素的木窗、木门，全都开在天井里，因为时光久远而有些发黑。陈设简单的房间，少到只有必须的家具。
　　袁朗诧异这个家的简陋，作为嘉城父母官的故宅，吴司令居然任由这种简陋。看了一会，袁朗大概明白了，这个家里，只有吴哲的爷爷奶奶还有吴哲的痕迹，关于吴司令，几乎毫无踪迹。
　　只有书房是豪华的，红木雕花的书架上放满了线装书，宽大的条案，摆着湖笔徽墨，全套甜白瓷的笔洗、笔架，竹黄的臂搁，整齐干净，好像昨天还在使用。甚至在书房的一角，还有一个铜质的博山炉香薰。
　　袁朗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椅子蒙了棉垫，很舒服。
　　他看着吴哲，“你就在这里读书？”
　　吴哲蹲在博山炉前，就着昏黄的烛光，掀开盖子，点燃里面的木炭，又从他带来的一个布袋里倒出一些粉末，放在木炭上面的瓦片上，盖上盖子。不一会，一股乳白色的青烟从博山炉的缝隙间流出，画着诡异的曲线，消散在空气中，一股清幽的香气充盈了整间屋子。
　　他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粉末，“这种南洋的香料几乎绝迹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点。”他闭起眼来用鼻子清嗅，“红袖添香夜读书，我爷爷的爱好。”
　　吴哲的这副表情太好玩了，即使灯光昏暗，袁朗也能清楚的看到吴哲鼻翼随着呼吸在扇动，“你读书的时候也有红袖添香？”
　　“我?只有竹片伺候。”吴哲走到书架前，翻看着书架上的书，“我爷爷不是古董，他看书很杂，瞧，连林琴南翻译的《巴黎茶花女逸事》都有，能把这本书翻译得文白掺半，厉害。他还是前清的老秀才呢，我看够了那些经史子集，就偷看这些书，还有这个，《十字军东征录》。”
　　袁朗也走上前翻看着书架上的书，灯光下，发黄的书页上墨迹模糊，其实书架上大部分都是些线装书，甚至还有一个架子上专门放着一整套二十四史，“真是书香门第，那你父亲为什么投身行伍？”
　　吴哲沉思了一会，“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奶奶大概提过，庚子之后取消了科举，读书人没有晋身的出路，当时北洋新军办了军校，我父亲大概是觉得从军出身比较快，就不顾爷爷的反对，就去投考了军校。”他自嘲的摇了摇头，“人生真是莫测，我想象不出我父亲不是军人的样子。”
　　“人生也有必然，我一直觉得我没有机会做老师，可我还是做了老师。”
　　烛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细长，一跳一跳的。

　　三多睡在客房，那是吴哲的原来卧室。吴哲拉着袁朗到正房里，那里有一张很大的老式架子床，冬天里两个人在一起还能暖和一点。
　　这个镇子就在山脚下，山风呼啸着从山上滚下，听起来更添了寒冷。对于躺在吴哲身边，袁朗还是有些在意。所以尽管他很累，但还是毫无睡意，听着吴哲的呼吸，他知道吴哲也没有睡着。
　　“我明天和许三多一起进山。”袁朗告诉吴哲，却并没有如他所料的来吴哲的疑问。
　　“袁朗，你究竟是什么人？”袁朗几乎认为吴哲已经睡了，吴哲突然开口。
　　袁朗也沉默了很久，“我一直在努力，要做普罗米修斯。”
　　“那你确定偷来的是火种，而不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吴哲，也许我曾经怀疑过一切，但有一点从不怀疑，我带来的，的确是火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吴哲转过头，看着黑暗中的袁朗，他能很清楚的看到袁朗的眼睛，黑暗里，那双眼睛发着亮光，“可是袁朗，普罗米修斯的下场很悲惨。”
　　“那也值得，因为时间已经证明，我们都是受益者。”袁朗将双手枕在脑后，他知道吴哲在看着自己，“吴哲，你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可是你不断在调整着自己的目标，和现实融合。而我呢，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于现实，我永远都不会妥协。”
　　吴哲翻身，眼睛看着未知的黑暗。
　　“吴哲，你带回来的西药，分给我一些吧。”
　　吴哲将脸埋进枕头，“你全部拿走吧，原本也是你建议带回来的。”
　　“谢谢你，谢谢你容忍我，吴哲。我在除夕之前赶回来，咱们一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