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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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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得姜涵露久久不语。文安也不再问她什么,看看时辰,只道:“开猎典礼快开始了,我先回去,皇后预备吧。有什么话,晚上回来还可再谈。”
送走文安,姜涵露整理皇后朝服冠戴,缓缓走出营帐。
辽阔猎场上,旗纛猎猎,兵甲含辉。文武官员分列两旁,唯沈铸身穿绛红色戎服,披系鱼鳞甲,足蹬铠靴,跨一匹高头白蹄乌,威风昂然。她身后是行列整齐的执戈披甲兵士,身姿笔挺,刀光粼粼。
帝后分别穿玄红两色龙凤朝服,一个戴白玉冕旒,一个佩黄金正凤,并肩坐高台。
沈铸下马跪倒,朗声道:“请陛下开弓。”
栾珏站起来,从侍卫手中接过弓箭,稳稳搭好雕翎箭尾,将弦拉满,向上猛地松开右手。箭翎离弦,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射向长空。
文武齐拜,山呼万岁。
沈铸上马至军前,举戟振臂:“愿我大望,武运隆盛,国祚恒昌!”
千百军士齐声呼喝,声威震天:“武运隆盛,国祚恒昌!”
秋狝正式拉开帷幕。
栾珏换下朝服冕旒,亲自搭弓射箭、一马当先。诸将自然不甘示弱,纷纷砥砺精神,策马争先。
栾旭泽年岁太小,还跨不得马。正好秋高气爽,姜涵露同他一起在丛林外缘散步玩耍,消散心情,随护的侍卫还射中一只从林中窜来的红狐。
中途栾珏等人回来休整,姜涵露早就看他们策马飞驰,颇有些心动,伸手抚摸身边一匹毛色光亮的黑马,面露艳羡之色。
栾珏心中一动,正要上前教她骑马,只见沈铸卸罢猎获,刚换了一身干爽衣衫过来,兴高采烈地牵过马来问:“皇后娘娘,臣带您跑一圈?”
她是女将,没有男女大防的顾忌,来教姜涵露自然再合适不过。姜涵露笑眯眯地点头:“有劳将军。”
沈铸将姜涵露托上马,护在身前,双腿轻夹马肚,让马儿慢慢走动起来。姜涵露摸着她肌肉结实的小臂,羡慕赞叹不已,真想自己立时也能有这份本事和力气。
栾珏被人截胡,只得收回手来,向远处扬声喊道:“少扬!你不是要同沈将军比试马术吗?哪里去了?”
顾少扬正在自己帐旁擦剑,抬头看一眼沈铸,面露笑意,只作没听见。
这次秋狝赵如也跟着随侍出宫,只是姜涵露心中提防,命人将她的营帐与帝后大帐远远隔开,不让她再靠近自己和栾旭泽——小时候她去城外山上玩时,母亲就教过她:不知道果子蘑菇有毒没毒的时候,宁肯不吃。赵如倒也安分,待在自己帐中,终日未出。
日暮时分,从皇帝到将军,从将军到兵士,狐兔鹿狼,猎获无数。顾少扬开的是头彩,一箭双雕,射下一对大雁;沈铸猎得一头花豹,那豹中箭后并未气绝,还是她策马追上,青铜戟直刺下去,锁喉毙命;栾珏射伤一只吊睛白额虎,以为吉兆,命人将虎锁住带回京中,待出兵之日以为牲祭。
栾珏策马游猎一场,正意兴酣畅,命人烹杀野味、满斟美酒,幕天席地,大摆宴席。
这样天高地阔,风清云淡,是最能消解愁肠的。姜涵露先经文安劝过,又被晴秋草原的风吹过,心中豁朗不少,坐在栾珏身旁,看武士战舞、品山珍佳肴,且自开怀。
座下文武臣俱在,不远处堆放猎获的兽禽,皮毛炳耀。
除了栾珏,沈铸今日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征南越的主将,十有八九就是她了。席间众人各怀心思,纷纷来敬酒劝酒,真心奉祝者有之,阴阳怪气者有之,笑里藏刀者有之。沈铸只是浑然不管,推杯换大盏,来者不拒,管你什么心思,都被她灌倒。
孟子光倒不和年轻人斗这样的气,和和气气地捧盏来敬栾珏:“陛下神勇!”
栾珏大笑,饮尽一盏酒:“孟相请——”
他搁下空盏,悠悠扫视过席间众人,开口道:“古者有云——大丈夫在世,乐事有三:天下太平,家给人足,一乐也;草浅兽肥,以礼畋狩,弓不虚发,箭不妄中,二乐也;六合大同,万方咸庆,张乐高宴,上下欢洽,三乐也。①朕今日幸赖诸卿之力,得享其一。”
话里有话,姜涵露扭头看他一眼,再看群臣——栾珏要他们表态。
不等有人接话,杨庭先道:“陛下忒谦!您勤政爱民、英明神武,才得如今百姓们家给人足、上下欢洽,正是盛世景象,此三乐何来不能全享?”
姜涵露听出他话中锋芒——你这皇帝当得好,才天下太平,得享盛世;你说自己不能得享三乐,岂不是贬低自己?
果然,只听栾珏冷笑道:“杨卿此话,愧杀朕了!这天下太平、六合大同,还未见其景——南越陈氏不臣,朕必擒之如擒鼠兔,杀之如杀鸡豚,以慰天下人心!”
他站起身来,向众人举盏:“谁愿助朕以完此功、得享三乐?”
沈铸等纷纷离席跪请:“臣等不才,愿尽绵力。”
武将之外,一个接一个,也陆续地跪下来。姜涵露一个一个地看他们的脸——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她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起身共祝。
栾珏深深看她一眼,举盏与众人同饮。
夜至二更,宴饮毕,群臣散去,栾珏已有三分醉意。
帝后大帐分设,但挨在一处,姜涵露跟在他身后一同回去。
一整天了,姜涵露虽不再神色郁郁,但还是不大搭理他。栾珏越想越郁闷,半途忽然停下:“露卿——”
“嗯?”姜涵露正想着吃烤肉吃咸了,回去要多喝点蜜水,被迫跟着停下脚步,懵然不解地看向栾珏,“陛下?”
栾珏抬手叫侍卫暂避,问她:“你……长姐都同你说了什么?”
姜涵露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不必再为臣妾挂心了。”
她抬手指天:“陛下,您看这天上那么多星星,有人喜欢这颗,有人喜欢那颗,都是人之常情。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算了,星星不还是照样天天晚上亮吗?”
栾珏听得迷惑不解、难以置信:他苦苦请亲姐姐去劝,劝了半日,劝出一个“不喜欢就算了”?
嗯?是该这样的吗?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现在被绕得有点晕。
姜涵露很耐心地看着他——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面对栾珏还是免不了伤心。她尽力克制这种伤心。
他们站的地方已经靠近营地外缘,山野间的夜色格外浓重,从四周侵袭过来。忽而风声骤起,一道庞大的黑影猛然闪在营地边的灯火下,直扑姜涵露而来——
是那只受伤的白额虎!
“露卿!”栾珏未及多想,一把将姜涵露推在自己身后,一手抽剑劈向白额虎。那虎日间被栾珏射伤前肢,迅捷凶猛十减六七,被他一剑没入前胸,扑跌一滚。
栾珏舍身挣来这救命的空当儿,电光石火间,侍卫亲随已经赶来,长矛齐刺,将白额虎重重围住。
“陛下!”姜涵露冲上去抱住摇摇欲坠的栾珏,“太医呢?传太医!”
那虎没有扑倒人,但虎爪却深深划入栾珏胸前,龙袍上的团龙云纹被撕开三道口子,金丝纹绣正被鲜红的血一点点浸透。
“露卿……”剧烈的疼痛让栾珏的牙齿都有点打颤,他紧紧抓住姜涵露的手臂,依靠在她身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查!”
姜涵露立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打了个寒战:晚宴时分,白额虎还好好地被关在笼子里,是怎么会逃脱以致伤人的?
匆匆赶到的太医紧急为栾珏包扎了伤口,安置回帝王大帐。那伤口很深,虽未伤性命,但血一时止不住,栾珏虽体格强健,渐渐也有些支撑不住,靠在榻上,微阖着眼,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姜涵露一边听太医开方嘱咐,一边吩咐对外瞒住详细伤势、安抚群臣,一边叫人去看顾栾旭泽周全,一边命人去加固捕获活物的锁链牢笼,一边再让侍卫去查先前关住白额虎的铁笼有无不妥,后背一层一层地出冷汗。
深夜惊变,皇帝受伤,营地内乱作一团。
赵如也听说此事,来到帐前要探望皇上——于情于礼,这是她做妃妾的本分。
姜涵露正忙得不可开交,闻听侍女通传,看了一眼栾珏。他脸色还是不好,闭眼向里,像是睡着了,也不知听没听见。
“告诉容华,陛下没有大碍,不过喝了一副安神药,已经歇下了,叫她回去吧。”姜涵露没有再叫栾珏,替他做了决定。
她想了想,再看太医:“你开的是什么药,心中有数吗?”
太医深深低下头去:“臣不过为陛下开了一副安神的药。”
赵如被挡了回来,也不恼,施礼告退,慢慢走回帐外的一片纷乱中。
行至离虎笼不远的偏僻处,忽然从暗处闪出一个人影:“容华娘娘。”
赵如仿佛早就料到是他,不疾不徐地转身道:“相爷,许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