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学生》萧云川

78、毕业照片

　　正午时分，学校操场里陆续来了毕业生们。每个班按部就班，轮流排队，站上台阶，聚在医务室前的空场，拍下毕业照。
　　商会班吴慧英清点了人数，不多不少，就差一人。差的是阎润珍。校领导来了，坐在前排，顶着烈日。吴慧英焦急分万分，让李萍丽跑去叫阎润珍。李萍丽去了后又回来了，身后没有跟来阎润珍。李萍丽上气不接下气，向吴慧英报告：
　　“阎润珍不来。”
　　全班人愣了。
　　吴慧英瞟了一眼前排的王禧年，王禧年一脸愠色。吴慧英一跺脚，亲自去请。为不落下一人，她豁出去了。
　　队伍里有了骚动。
　　李萍丽慌了神。她站出队伍，对着男生叫了声“王志山”，要王志山跟她去一趟。
　　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王志山。
　　王志山面如死灰，一声不响，出了队伍。他请吴慧英回来，与李萍丽跑去了女生楼。
　　女生楼上，阎润珍站在走道，看到来了王志山，走下楼来。
　　所有人对姗姗来迟的阎润珍，齐刷刷行了注目礼。
　　双双专注的眼光中，阎润珍踩着清脆的高跟鞋，不紧不慢。“滴滴答答”地轻脆声响中，阎润珍踩着模特步。她身上的墨绿真丝衬衣，跟着节奏，一步一抖，在几十号人面前展示着她的特立独行。
　　毕业照在摄影师的一声“咔嚓”中，定格在了每个人心中。也让阎润珍的执拗，成了每个人离校前永恒的话题。
　　事后，阎润珍上了男生宿舍楼。她是来找王志山的。见到他，她再次甩给他一沓饭票，甩下一句话：
　　“我是因为你的事情，不想来拍毕业照的！”
　　宿舍里的男生们，安安静静。
　　毕业生陆续返校。王志山全身上下铆足了劲，为同学搬行李。他要用这种方式，弥补三年来冷落了的同学。
　　一名男生行李满满，看了看手中书本，摇摇头，将书撕成碎片，站在四楼一把散开，任由纸张像雪花一片一片，在宿舍楼前飘飘洒洒。
　　王志山疯了似地一把拽下男生，大声吼道：
　　“这是书、书！以后吃饭要用的，你干嘛撕了它？”
　　他用单车驮着同学行李，往返于学校和车站之间，一趟又一趟，满头大汗。就在他送同学时，身后来了杨淑华。杨淑华看到王志山单车后架多了行李，吃了一惊，小跑着，撵上王志山，大声道：
　　“王志山、王志山！其他同学可以走，你不能走！学校还没有解除你的离校令呢！”
　　王志山回头看了一眼杨淑华，没好气地道：
　　“我不走！”
　　最后一波同学走了。
　　宿舍楼人去屋空，变得空空荡荡。
　　王志山虚脱了一样，去了公司。
　　公司的财务室里。人人看到王志山一改昔日的神采奕奕，耷拉着脑袋，再没了一点精气神。他向陈忠实三鞠躬，低头认错。陈忠实翻了白眼，像是要痛打落水狗一样，恶狠狠地道：
　　“小子哎，这回认得错了？小小年纪，尽玩阴的，你说，你对得起谁？”
　　王志山声音小小的，说自己错了。是我一时糊涂，对不起您。还请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
　　陈忠实余怒未消。他抬了头。看到财务室李科长来了，所有人齐了，他高了声音，道：
　　“你竟然还敢辩解？什么一时糊涂？难道是我这个干了几十年的人错了？竟然说我们财务素质低？你就高了哇？有多高，你说！”
　　王志山两眼不敢直视陈会计。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李科长。李科长面无表情，坐在科长座位上。这位身体欠佳的科长，不知道如何是好，嘴角抽??了几下，缓缓开了口：
　　“小王，这事主要是我们财务跟小数领导有矛盾，你又白纸黑字地冤枉我们陈会计，让我们以后都没法工作了。再说了，你来实习，成天跟你女朋友用公司电话谈恋爱，是影响了我们。”
　　王志山低头认错，一听这话，气上来了：
　　“是是是。我是抄了课本上的东西；本没想针对谁，以为‘企业财务素质’对人不对事……”
　　陈忠实再次变得暴跳如雷：
　　“你不好好认错，就给我滚！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认不了错，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你还信，我一句话让你拿不到毕业证，让你找不到工作？哼，我就不信了！我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收拾不了你这个愣头青！”
　　王志山不说话了。他耷拉下了脑袋，听着陈忠实沉重的呼吸声。
　　一旁的罗兴丽听不下去了。她一声咳嗽，重重地拉了一下椅子，“吱”的一声，打破了办公室死一般的沉寂。随后，她一抬头，“滴滴答答”地响着高跟鞋声，走了。甩给几人的，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末了，还有一句：
　　“老沙弥！”
　　门口来了再次有了“滴答”作响的脚步声，是公司出纳小王来了。她嘴里轻轻哼着“我们的生活比蜜甜”，一抬头，看到王志山在财务室，笑了，上前跟他打招呼：
　　“小王同志，你过来了啊？”
　　很快她还发觉气氛不对，脸色更不对。她花容失色，惊叫起来：
　　“哟，咋个啦，一个个耸嘴拉脸的？多大个事，整得人家像是跟老师承认错误一样一样的！我说，老沙弥，你就莫一天到晚板着个脸，让人家小王像是小学生罚站一样！差不多，行了啊！别耽搁人家小王。‘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埋在沙滩上’的事情，大家懂的。”
　　一物克一物。陈忠实不言语了。
　　没有人说话。王志山再一次向陈忠实躹了躬：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