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毒看上后》八二年的自闭

2、想死与向识

　　“今年伊甸园什么情况？”
　　酒吧向来乌烟瘴气，聊什么的都有，但每年这个时候话题都很统一。
　　1.1日，伊甸园花苞开花的日子，有的花会在今天开花，而有的……会枯萎。
　　没人知道伊甸园选花朵的标准是什么，对于d区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听说很惨痛啊，一年比一年差，今年下来的人不少，只有一个花苞开花去了其他区。”
　　“啧啧啧，天天交税也没见有什么成效，倒是多了一群抢饭的。”没有为城市提供过花苞的人就很随便，他们为生活担忧，操心的只有之后的日子怎么过。
　　但有些人不一样。
　　云若坐在吧台旁，手上拿着的异形酒杯里晃着半透明的瑰丽液体。
　　在她面前，穿着不合身衬衫的少年被宽大的衣服衬托地略显瘦弱，他站在吧台里一动不动，那张被包裹到只剩两眼睛的脸朝着不远处围做一桌的酒客看去，一双黑眸在暗处看不清什么情绪。
　　云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难免注意到那群人聊的话题。
　　每年这一天云若就会喝上一杯，发呆等到伊甸园的名单公示，然后看上两眼名单。
　　今年倒是反常地没有继续发呆，她挑挑眉，酒杯落桌后下意识吹了声口哨，但又立马轻声呸呸呸，“怎么，你对伊甸园感兴趣？”
　　那少年摇摇头，收回视线，从操作台端出一杯酒，这名为“向日葵”的酒是云若的拿手招牌。金黄的液体璀璨夺目，最惊艳的还是酒液中缓缓绽开的“花”，它先是破土而出，然后开出金黄花朵，在酒客摇晃酒杯时花朵始终朝着酒客的方向。
　　再然后是它的味道——
　　d区的食物很多都是工业产品，劣质的产品吃多了，在云若手上喝上一杯清爽甘甜的向日葵，体验甜后舌尖绽放的各种滋味——不同的人唱出的味道不一样，有些人说是后调是苦的，有人说是辣的，众说纷纭，但深受d区人的喜爱。
　　他们说喝了向日葵，像是品味到人生的味道。
　　“向日葵？怎么你还没放弃尝试，嘿嘿。”云若眯着眼笑，明明已经40多岁的人了却老是做出些孩子气的事，她把向日葵推了回去，“难不成你还想着学了我的招牌特色把我这酒吧给继承走啊，”
　　少年显然被欺负不少次，他垂着眸子连思考都没思考直接把酒放回操作台。
　　“嘿，你这孩子怪没意思啊。”云若说着就要伸手去逗少年，但伸手到一半又放弃了。
　　她侧过身去，眯着眼扬着笑却被少年品出几分苦涩，“如果我的孩子你这么大了，我肯定要把他养成个活泼开朗爱说话的，像你这样性子冷可不行，多无聊啊。”
　　“先结婚再说吧。”少年声音嘶哑，是陈年老伤了，因为声音太过难听，这些年来一直不怎么说话。
　　“哼哼，那也得有我喜欢的男人出现啊，d区这群人，老娘可看不上。”云若冷笑一声，很快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
　　晚上10点，夜晚铃响起，酒吧花巨资买的老旧电视滋滋作响，没一会儿屏幕亮了起来。黑白的画面带着噪点，被个喝大的酒客用力拍了好几下，终于恢复正常。
　　那是今年开的花，伊甸园将他命名为：度。
　　云若刚刚的放松一扫而空，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哗地一下站了起来，这动静让调酒的少年下意识将视线落在她苍白的又满是不可思议的脸上。至于其他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老板娘的异样。
　　“这就是今年的花朵？长的挺像十字路口那寡妇。”
　　“说不定就是她家的花苞呢。”
　　“这绝对是她家的，这桃花眼，跟那寡妇一样柔弱惹人喜欢啊！”
　　一群人哄堂大笑起来，声音大的刺耳。
　　少年扶住摇摇欲坠的女人，“没事吧。”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云若自言自语着，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
　　“云姐？”
　　“你去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云若恍惚一下，等缓过神来就指挥店员干活，没一会儿就把骂骂咧咧的酒客赶了出去。
　　几个熟客看她状态不对还想问问，结果还没个结果就被关门外了。
　　现在也快到了居民区宵禁时间，但这不夜城里的店不应该关门啊，平日不应该才到正式营业时间吗。
　　城里也不是只有一家酒吧，大多数人骂骂咧咧几句离开了，还有小部分搞不清状况，在酒吧门口红着脸怒骂着。
　　酒吧里一团糟，酒杯酒瓶满地都是，云若也没让人收拾，直接让大伙下班。
　　少年跟在云瑶身后回了二楼的房间，看着云若翻箱倒柜半天，似乎在找东西。但找到一半云若想起什么，她回头看着少年，“你也走吧，今天给你放假，出去玩玩，我知道你的存款不少，之前不一直想去什么地方吗，去看看吧……毕竟，今天你就成年了。”
　　人类的生日是按着一年算的，每到1.1就算大了一岁，成年后在城市拥有随意走动的权利。
　　少年还记得法则说的：成年后的花苞将脱离伊甸园，其身份重新投入伊甸系统重新分配，并拥有自由活动权。
　　前些年他没出去过，也不是没尝试过偷偷出去看看，但云若这人看着吊儿郎当，却每次都能在他准备偷跑出去时突然出现。
　　这次他成年了，云若没有拦他的理由，但少年也不是多开心。
　　“你在担心什么。”
　　云若的状态实在说不上好，但对方显然不想告诉他。
　　云若没理他，自顾自拿着什么东西消失在他眼前。
　　好在d区也没什么是云若需要小心的，在d区，最危险的除了那些执法官，便是她了。
　　按着云若那大大咧咧却又在某些地方小心翼翼的生活态度，遇到执法官的可能性简直为0。
　　少年倒是不担心她。
　　“那回去看看吧。”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崭新的牛皮纸，黑色字迹清晰工整。

　　d区居民楼。
　　要在d区有套房子并不难，但要有d3区的房子却难如登天，这里的房子靠近伊甸园，还是最接近天梯的地方，周围明显环境优美，治安也更好些。
　　d6033也就是那个少年，他当年无意间知道伊甸园的孩子都有父母之后就进行了一些调查，以他那学习速度，正大光明看了医生的检验报告对方也不一定觉得他看懂了。
　　毕竟6岁后开始学习认字。
　　d6033往着d3区跑去，中途遇到一辆疾驰的酒红色汽车开向伊甸园方向。
　　很遗憾的是，当年档案上的地址并没有人，d6033轻巧翻进不知道废弃多少年的房子，站在一片狼藉里四顾。
　　这个房子不大，几十平。但屋子里放的满满当当，该有的都有，一些增加生活氛围的小东西也不少。
　　和其他d区人比起来，他的父母似乎更轻松些，是那种知道怎么享受生活的类型。可惜眼前的屋子已经完全没有当年的舒适，也就只能按着格局想想当年的样子。
　　那些小摆件落了一地，粘着灰，因为长期没有人气，有些东西碰一下就碎成几片。
　　d6033绕过地上滚落的物品，推开了第一扇门，这个门和其他门不太一样，是鲜艳的蓝色，而不是符合其他家具的米白。d6033一眼注意到这扇门，推开看后更是瞪大了双眼。
　　这是个儿童房，整体风格都是小孩子喜欢的样式。玩具衣服什么的更是堆满了柜子。
　　d6033有些触动。
　　伊甸园是不准讲那些故事的，但他的老师不一样，那个年纪不大的女老师有一副黑色的宽大眼镜，眼镜挡住了她略显稚嫩的脸却挡不住她眼里的温柔和鲜活。
　　她说童话很好听，里面有土地和天空，有植物和动物，还有各种情感。
　　可惜那本童话书太老了，老到两人阅读时都要小心翼翼，老到后来老师离开后很快就被销毁了。
　　d6033其实有时候很害怕，他身边的人似乎都在死去，那些鲜活的生命在他的生活中留下痕迹又飞快消失。
　　他不喜欢死亡的感觉却又无能为力。
　　一时间的恍神很快被d6033调整过来。他视线在房间里一寸寸扫过，最后留在床头柜上摆放的木盒上。
　　这个木盒和周围的东西比起来显得有些突出的因为这东西不像其他的那些满是灰尘，倒像是才放在这的。
　　木质的盒子即便蒙尘也可见其不是凡物，立体雕花清晰生动，不像是什么普通木盒。把盒子拿在手上，清淡的香环绕鼻尖。
　　d6033手上拿着这个有些分量的盒子，视线落在那金属锁上。
　　这不是d区常见的锁，锁的材质和锁芯的样式
　　在拿着这盒子时他就感觉不太对，这种东西不像是d区该有的东西。
　　d6033思考了一会，将盒子放在自己带着的布包里。
　　d6033又在房间里转了转，在主卧的地上找到一本烂了大半的笔记本。就着手中电灯的光，他站在废弃的屋里读起了日记。
　　12.8日，他出生了。
　　我给他起名为识，希望他向着求知的路不断前行。
　　可惜，那人说对了，孩子脖子上有个红痣，还有那样恐怖的能力。
　　我和小若很期待他的诞生，但很遗憾会是这样的结果。

　　d6033抬眸看向地面上碎裂的相框，里面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半，那男人的脸被画黑，再然后被灰尘覆盖。

　　我不能留下他，但也不能杀死他。
　　或许我该回去找找办法。如果我还能活着回到那里……
　　但无疑的是，这个孩子不该降生。
　　他在我们满含期待中降生，带来的却是离别和危机。
　　我后悔了，我们不应该生下他的，但这一切都晚了。

　　向识没再往后翻，沉默着把笔记本合上，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小布包里。确定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后，他拍拍手上的灰刚准备回头，远处却突然冒起火光。光亮照亮周围的一切，包括向识脸颊上泛着的水光。
　　向识抬手一擦，光亮不再，耳边却响起他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