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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舞会(三) ...

  •   宴会舞厅殿外。

      孟停云穿着一件及膝短纱裙,是昨天晚上她自己选中的款式。裙子下则是瀚海学院冬装校服的长裤,身上披着厚实的长款狐裘抵御室外的严寒。

      杨拙倚坐在她斜前方的石质廊柱下,面对着肆虐的泼天大雪。白雪、白肤、白西装;黑石、黑发、黑瞳仁,宛如一幅勾勒清晰的水墨丹青。唯有他肩头的赤红色大氅鲜艳得出奇,像是在水墨画中央突兀地盖上一方浓重的朱印。

      孟停云一眼看出赤色大氅是钟晖的衣服,刚到总祭坛第一天,钟晖穿的就是这件。用的是最讲究的高级布料,价值不菲。这才两个星期,崭新的大氅就辗转到了杨拙的身上。

      而杨拙现在正紧紧攥着赤色大氅的衣边,默不作声地发呆。

      孟停云看得出来,全瀚海学院都看得出来,钟晖和杨拙的关系很奇怪、很微妙、很难以形容。钟晖总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冲杨拙颐指气使,后者通常既不生气也不反抗。按理说他们彼此敌视,但这俩人又总是如胶似漆地待在一起,太子殿下的威逼利诱都不能将其分离。

      她还以为杨拙这根不通人情的木头只是习惯了逆来顺受,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当杨拙对她说“离开这里”的时候,聪慧如她,一瞬间就明白了。

      杨拙跟她的心情某种程度上大概是一样的。

      她也不想看到最好的朋友被抢走,尤其是被钟晖这个她无论如何也看不太顺眼的家伙。她一看到钟晖和小雅手牵手很默契地跳舞,心里就堵得慌。

      眼不见为净。

      所以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杨拙的提议,跟他一起冒险从大厅角落里一扇非常不起眼的侧门偷偷溜走了,跑到了最近的不知名偏殿旁。

      孟停云跺了跺脚。身为火系元师,她并不冷。只是天色擦黑,四周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她在给自己壮胆。

      ......也不是空无一人,还有杨拙。但是他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头顶和肩膀都落了一层雪,和石头廊柱融为一体了似的。

      孟停云不知道杨拙从何而知大厅侧门的方位,也不知道这个曾经关系不远不近的朋友心里在想什么。她心里盘算了一下,杨拙是十一月的生日,而她是十月份,算是长辈,她理应让一让年纪小的。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杨拙,你怎么知道出口在那么不起眼的位置?”

      杨拙连头都没回,轻飘飘地说:“猜的。”

      他觉得没必要向孟停云解释他会本能地观察陌生的环境,实际上他发现每一座偏殿的正厅都会有这么一处仅容一人通过的翻转小门。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孟停云卡了壳,呵出一口白气,换了一个更没有营养的问题:“我们跑出来多久了啊?”

      “差一刻钟两个时辰。”杨拙回答得飞快。

      孟停云被他过于精确的答案震惊了一下,疑惑道:“真的?我感觉早就过去两个时辰了。”

      “不信的话,可以回去确认。”杨拙说。

      “好不容易跑出来,我才不想回去,”孟停云嘀咕,“等到退场舞了我们再回去。”

      杨拙终于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干脆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退场舞还不回去的话不太礼貌吧。”孟停云有些意外,她没考虑到逃跑这事从一开始就不太礼貌。

      “那是莽苍人的定情仪式。”杨拙面无表情。

      “但我们是景国人,又不会真的......”孟停云说着说着也渐渐沉默,她能想象到恪守礼节的方梦雅或许会跟钟晖把退场舞也跳完,周围的莽苍人则会默认、会鼓掌、会真诚地祈祷神祝福这对幼小的鸳鸯。

      她也真诚地说:“糟了,我现在特别想回去把钟晖揍一顿。”

      “不行。”杨拙拒绝得更斩钉截铁。

      “你果然很在意他,就跟我在意小雅差不多。”孟停云突然笑了。

      出乎意料地,杨拙没有否认。

      “哎,其实我也知道,小雅最好的朋友还是我,这一点不会变。”孟停云捻了捻纱裙飘起的裙摆,提高了音量,“但是本小姐就是看着不爽!”

      杨拙知道,孟停云只有在非常激动的情况下才会自称本小姐。

      这个现在还是女孩的女人一向心高气傲,胆大妄为,无愧于“赤羽将军”的世袭荣称。在战场上亲手杀掉他时,表现的也很冷静坚强,只有眼角的一滴泪水勉强证明了他在她心中的份量。

      现在回忆起来,杨拙只会觉得可笑。

      他一直没什么份量可言。不管天平另一端是名利、挚友、爱人还是家国,他永远是更轻的那一枚砝码。

      孟停云抬头望向昏暗的天空,风早已停了,大雪似乎在逐渐平息,夜幕难得清晰。如圣女所说,明天将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晴天。

      距离庆典宴会开始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时辰了,再不回去,宴会就该结束了。她的确不会看到自己最厌烦的一幕,但是这口气仍然会憋在她心里,咽不下去,喘不上来。

      孟停云深深呼吸,忽然一把掀飞了狐裘外套。

      “我要回去!”她大声喊道,“反正我就是想和小雅跳舞,我不管莽苍人定的劳什子规矩了!”

      杨拙冷冷地看着她,声音没什么起伏:“随你。”

      孟停云把被她甩到地上的狐裘收回储物戒,气冲冲地往来时的方向快步走。走出没多远,她又忽然顿住了,转身问道:“你就在这干坐着吗?”

      “对。”杨拙说。

      “你不回去找钟晖?”孟停云问。

      “......”杨拙罕见地因为孟停云的直截了当而短暂失语,“不行。”

      不是“不想”、“不必”,而是“不行”。

      该死的天道。

      孟停云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音,踩着带跟的小皮鞋嗒嗒嗒地飞快跑走,脚步声渐行渐远。

      杨拙倚靠着冰冷的石柱,出神地望着纷纷扬扬飘落的雪片,没来由地想起一些尘封已久的过往。

      郄地也会下雪,但魔域的雪染着邪性,是红色的。下雪时,就像天空划破了一道口子,在滴滴答答地淌血一样。

      他讲给钟晖听的时候,钟晖脸上流露的不是恐惧,而是莫名的向往。

      他还记得钟晖当时兴奋地说:“我的天,有点太酷炫了,我这辈子还没打过红色的雪仗呢。”

      幼稚。

      杨拙没打过雪仗,但如果有机会,他不介意陪钟晖玩一玩。

      两个时辰零一刻钟。他在心中默念。再过一刻钟,舞会一结束,他就动身返回。

      另一边,孟停云故技重施,从侧门悄悄回到了宴会厅。她一眼便瞧见了远处的长桌前,浅棕色发的少年和黑发的少女正背对着她,似乎在说笑,身边还围着几个莽苍人。

      钟晖握着手里一摞薄薄的硬质纸牌,抽出其中两张拍在桌面上,自信满满地说:“钓。”

      他的上家,一个貌似二十出头的灰发青年,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把刚刚打出的一张四花牌推到钟晖面前。

      钟晖把四花牌和自己拍出的二花三花排在一起,随手丢了一张废牌,场上无人有反应。

      他的下家方梦雅很是紧张,犹犹豫豫地捏着一张大鱼牌,轻轻放在桌上。

      她的指尖才刚刚离开牌面,钟晖就把手中的牌随意一扔,嬉皮笑脸道:“钩。不好意思,本少爷又赢了。”

      四周的莽苍人再一次唉声叹气,站在他对面的尉迟如英最为震惊。

      她放下牌,问:“你真的是今天才第一次学习打渔牌的景国人?”

      钟晖洋洋得意地点头。

      渔牌的规则和麻将如出一辙,而他在棋牌游戏上的水平基本是不知道输字怎么写。曾经他舍友不信邪,非要拉着他打牌赌酒。结果一个喝吐了,一个喝晕了,一个喝进校医院了。

      “教教我怎么打牌吧,景国人。”那个灰发青年有些羡慕地说。

      钟晖摇摇头:“这是天赋,本少爷教了你也学不会。”

      “你比看上去要聪明很多,有趣很多,”尉迟如英说,“比我弟弟强,真想拿他们来换你。用两个换你一个怎么样?钟家觉得不划算的话,三个也行。”

      周围爆发出一片哄笑声,方梦雅也跟着笑起来。钟晖陪他们干笑着,脑子里还在想杨拙去哪了。

      他方才找了几个借口把场内断断续续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场外暂时不方便去,但他猜测澹台储义跟他在做一样的事,如果杨拙出现在场外,澹台储义肯定会回来报信的。

      钟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还有多久到退场舞?本少爷打牌打得都困了。”

      尉迟如英听了一下乐团正演奏的曲调,说:“这首曲子结束,就该到退场舞了,大概一刻钟吧。”

      忽然,她带着一点狡黠,笑道:“哦,原来你有心上人了吗?”

      钟晖笑容一僵。他哪来的心上人啊!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年轻的莽苍人也不例外,他们刚要对这位新晋的渔牌好手与他美丽的舞伴展开追问,一声响亮清脆的呼喊便强硬地打断了他们。

      “小雅!”

      孟停云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模样有点滑稽:脸红扑扑的,纱裙下竟然还垫着长裤。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方梦雅的手,认真说道:“最后一支舞,你能跟我跳么?”

      她说的是景国话,但在场的贵族们还是听懂了。转眼间,一半人皱起了眉头,一半人面露怜悯之色——对钟晖。

      方梦雅有些愕然,她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孟停云,可钟晖还在旁边。

      她很为难地回头去看钟晖,钟大少爷果然收敛了笑意,愠色沉沉。

      他大步流星,站在孟停云面前。娇小的少女寸步不让,扬起脸直视着他。

      钟晖似乎非常生气,气得嘴唇都在颤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爱看热闹也是人类的天性,尉迟如英拦下了想要劝阻的人们,饶有兴致地观察钟晖潜在的另一面。

      资料上也白纸黑字地写着,这位少爷有点暴力倾向,读书的时候揍过许多同学。

      只有孟停云听见钟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气音:“杨拙人呢?”

      她讨厌钟晖,但不得不承认她和钟晖有一点难以言喻的心有灵犀。孟停云用眼神暗示来时的方向,用口型无声说:那里有门,出门一直向西走。

      钟晖心说怪不得杨拙不见了,合着是伙同孟停云潜逃了。外面那么冷,会不会感冒啊?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做戏也做够了,凶狠道:“孟大小姐,这里不是景国,这里是莽苍。想抢我的舞伴,你应该知道圣教的规矩吧。”

      尉迟如英的眼睛在听闻圣教二字时亮了一下,颇为满意地开口:“按照最传统的礼仪,你们二位应该在此决斗,一决生死。”

      方梦雅俏脸一白,手足无措。孟停云秀眉微蹙,并不想承认这般霸道的规矩。

      “对,决斗,”钟晖说着,话锋一转,“但本少爷和你毕竟都是景国人,决斗的形式不变,决斗的内容总该依景国人来定。”

      这似乎也不算违逆圣教。尉迟如英想了想,没有出声反对。

      钟晖卷起袖子,威胁道:“你,手伸出来。”

      孟停云没有袖子可卷,果断地把手伸了过去。

      在尉迟如英和一众景国宾客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钟晖挥起手臂,大喊一声:

      “石头剪刀布!”

      孟停云一惊,条件反射地比划了一个石头。

      石头对剪刀,她赢了。

      钟晖见状满意地收回手,耸耸肩道:“本少爷大人有大量,愿赌服输。”

      尉迟如英紫罗兰色的眼睛里简直明晃晃写着:开什么玩笑,但被钟晖有意忽略了。

      他摆摆手道:“没了舞伴待在这也没意思,本少爷要出去透透风。”

      尉迟如英下意识往窗外瞟了一眼,黑夜里冰天雪地,冷寒彻骨,即使是莽苍人也不会想在这种时刻出去透风。

      就趁她转头的这一点点时间,钟晖已然以最快速度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地球人,我发现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钟晖抹掉额头的冷汗,疾步向西走去。他为了溜得更快,连还不够纯熟的元力掌控法都用上了,稍有不慎,没准就会在尉迟如英面前摔个马趴。

      他无暇搭理系统戏谑的调侃,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寻找杨拙的身影。

      在走到距离最近的偏殿时,他始终沉浸在黑白灰色调里的双眼被一抹鲜红猝不及防地晃了一瞬。随即他意识到,那是他送给杨拙的大氅。

      杨拙正裹着他的衣服坐在偏殿廊柱下,稍长的乌发垂落在脸颊侧,看不清神情。

      钟晖猛地松了一口气,看到杨拙的一瞬间,在天寒地冻的室外,他一直泛冷的指尖竟然缓缓回温了。

      “杨拙,”他走过去,说道,“你在这干什么啊?”

      他看见杨拙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有些僵硬地扭过头,依旧是一张波澜不惊的死人脸。

      “你在这干什么。”杨拙反而反问他,声音听不出喜怒。

      钟晖叹了口气,快步绕到杨拙身前。杨拙不得不仰起头仰视他,他居高临下地看过去,身形单薄的杨拙陷在柔软大氅里的模样居然有点可怜。

      像......卖火柴的小男孩。钟晖脑子里蹦出一个离奇的想法。他蹲下来,心说我在这干什么?我是来买你的火柴的。

      “我找你好久,孟停云给我指了路,我才知道你在这。”钟晖说。

      “找我做什么?”杨拙问。

      钟晖无语凝噎,无奈道:“我想找你还需要理由吗?”

      “你都不知道我碰上谁了,我碰上尉迟如英和澹台储义,你对他俩还有印象吧,未来的首席处刑官们。”

      “他俩明天还要跟我们一起上船朝圣,我就知道教廷没安好心。明天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实在不行就认怂。”

      “对了,澹台储义估计现在还在盯你的梢,让他盯去。尉迟如英非拉着我打牌,想监视我,她绝对没想到一帮莽苍人裤衩子都快被我赢没了。”

      “我还得谢谢她,要不是她提醒我,我都忘了还有打牌这种娱乐。等从莽苍回去,我就自己做副扑克牌,嗯,应该不太难。”

      “你肯定没玩过,没事,我教你玩。”

      钟晖絮絮叨叨地说着,桃花眼笑得眯起来,弯成柔软的弧线。像一把钝匕,在杨拙心上狠狠地剜了一刀。

      没有流血,只是隐隐作痛,又酸又涩。

      “方梦雅呢?”杨拙问。

      钟晖云淡风轻地说:“哦,我跟孟停云决斗,石头剪刀布,输了。孟停云看我的眼神都快喷火了,方梦雅肯定也更喜欢她,我成人之美也算好事。”

      “你不想和她跳舞?”杨拙又问。

      他话音未落就后悔了。他绝不应该是为了这种事情反复纠结的人,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钟晖凝视着杨拙漆黑的凤眼,握住他搭在膝上的双手。杨拙的体温平日里本就低于常人,在雪地里吹了几个时辰的北风,几乎冻成了透凉的冰。

      他嘶地抽了一口冷气,反而攥得更紧了些,指腹揉了揉苍白阴冷的皮肤。

      “我想和你跳,”钟晖认真地说,“现在回去还赶得上退场舞。”

      他的确没有心上人,但杨拙是他心里最特别的那个。有些话,他只能和杨拙说,有些事,他也只想和杨拙做。

      “最后一支舞是莽苍人的定情仪式。”杨拙今天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他不知道这算是警告,还是期许。

      警告钟晖离他远点,期许钟晖靠得更近一些。

      “那我就更不能跟别人跳了啊。”钟晖毫不犹豫地说。

      再者说,孟停云都跟方梦雅一起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心想。

      杨拙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沉声问道:“那天道呢?”

      钟晖轻轻笑了。下一秒,他的左手掌心中闪烁起只有他才看得见的莹蓝色倒计时。

      “去他大爷的天道。”他笑着说,“今晚没有天道,只有我乐意。”

      钟晖把杨拙从地上拉起来,替他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赤色大氅和皱起的衬衣衣领。杨拙这身衣服毕竟是他挑的,而他对自己的审美非常满意。

      他随口说道:“走吧,咱们从正门进去。先串好词,如果有人问,你就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出来正好碰上你。”

      “钟晖。”杨拙落在他身后小半步的位置,低声喊他的名字。

      “我在。”钟晖答道。

      杨拙的声音又沉寂下去,钟晖感到手上传来的力度陡然重了几分,简直要把他的手揉进掌心里似的。

      这说明他在杨拙心里应该也是特别的吧?钟晖对此并不反感。

      他用力推开宴会舞厅的大门,瞬间,舞池里几百双眼睛聚光灯似的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乐团的指挥正要抬起手臂,在看到他们闯进来之后暂停了动作。

      平静的舞厅仿佛烧开的滚水,迅速地沸腾起来。

      钟晖从零零碎碎的窃窃私语中,敏锐地捕捉到诸如“无礼”、“蛮横”这般字眼。

      尉迟如英挽着澹台储义的臂弯从人群中走出,眼神不动声色地从杨拙的脸上划过,最终落在钟晖身上。

      “原来你是去找真正的舞伴了,”她笑容优雅,语气却带着嘲讽,“我就说,你一定有心上人。”

      她的话令烧开的水剧烈地嗡鸣,莽苍人的脸色大都非常难看,钟晖甚至听见有人说“淹死他们”。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杨拙,这已经成为他略感紧张时的条件反射。

      出乎他意料的是,杨拙只是冲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一下子卸去了手上的劲,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没事。”

      钟晖的逆反心理和一点模糊不清的心思,在那一刻被彻底点燃,轰然爆炸。

      “对,没错。”他对尉迟如英点头,顺势松开杨拙的手,从容地走向离他最近的长餐桌。

      餐桌尾端放着一只盛满白桔梗花束的玻璃花瓶,钟晖随手抽走其中一束,走回杨拙身旁。

      “你在干什么?”尉迟如英忍不住问道。

      “不好意思,退场舞之前,我要耽误各位一点时间。”

      钟晖挑眉,高声说道,话语里没有一丝客气的歉意。

      “毕竟这里是莽苍,我当然要入乡随俗,学习莽苍人教我的、讨心上人欢心的方法。”

      他潇洒地转过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起左腿,右膝落下,用他能想到最庄严又浪漫的姿势,捧起了他一分钟前才借来的白桔梗。

      钟晖单膝跪地,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杨拙,你愿意跟我跳最后一支舞吗?”

      他如愿以偿地听见了滚水蒸发的尖啸,看到了紧绷的表情完全碎裂的杨拙。

      钟晖眨眨眼,小声问:“你不会拒绝我吧?”

      杨拙的呼吸都有些紊乱了,握刀握枪都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在几不可闻地发抖。他小心地接过钟晖递来的白桔梗,拼命压抑着一团乱麻的思绪,强装镇定。

      拒绝?怎么可能?他根本无法拒绝。

      他求之不得,甘之若饴。

      “当然。”杨拙说。

      钟晖又笑起来,眉眼舒展,神采飞扬。他站起身,仿佛骄傲的雄狮,像是挑衅又像是耀武扬威地扫视全场。

      今晚没有天道,没有规矩。

      只有我乐意。

      他牵起杨拙的手,对乐团的指挥礼貌地示意:“请奏乐吧。”

      琴弦和铜管奏出悠扬舒缓的旋律。在最后一支舞的前奏中,在诸多宾客或厌恶或钦佩的目光中,在白桔梗的淡淡香气中,他们并肩向前。

      令人眷恋的温暖从指尖流淌到四肢百骸,杨拙感觉死寂的胸腔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正从燃尽的余烬中重新抽枝发芽,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

      喜欢。

      对,没错,喜欢。

      他喜欢钟晖。

      这辈子,就算死,他也不会放开这只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舞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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