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翡翠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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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对童武尽心提供情报的答谢，钟晖用另一种形式支付了报酬。此前他在瀚海郡尝试做蛋糕时买过的面粉和砂糖还有剩，一直在他储物戒的角落里吃灰，眼下他们即将进城，这几袋面粉砂糖估计再难重见天日，干脆便送给童家了。
临走前一晚，童朗带着童雨拜访了一趟二人暂居的木屋，怀里还揣着一碗白面饼子，是拿来送给钟晖的。
“钟晖哥哥，我娘做饼的手艺很好。翡翠城里就属吃的喝的卖得最贵，你拿着当干粮吧。”童朗说。
清淡的麦香飘入鼻腔，啃了几十天杂粮面包的钟晖没有客气，收下了白面饼子。
听说钟晖要走，情绪最低落的人是童雨。在小朋友眼里，钟晖哥哥长得好看，性格又温柔，还会给她讲故事，是顶顶好的好人。现在顶顶好的好人要去那个爹娘兄长都不允许她去的翡翠城，以后都见不到面了，即使才认识了两三天，她也十分舍不得他。
童雨啪嗒啪嗒跑到钟晖身边，轻轻揪了一下他的衣摆，天真地问：“钟晖哥哥，你能不能晚点去城里啊？”
钟晖笑笑，弯下腰揉了揉她的脑袋，答道：“我进城是有事情要办，等事情办好了，我再回来陪你玩。好不好？”
他打了个响指，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只白沙沙漏递给童雨。
“送你个礼物吧，这只沙漏漏完一次是六个时辰，你翻转它一万次之后，我就回来了。”钟晖安慰她道。
童雨抱着沙漏，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四五岁的小孩子对时间还没有形成那么清晰的概念，不知道沙漏翻转一万次是什么意思。童朗却听出了钟晖的言外之意，明白这位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元师哥哥或许再也不会回到这个破败村庄了。
他没向妹妹戳穿钟晖善意的谎言，只是说：“钟晖哥哥，你们要注意安全。”
钟晖拍拍童朗瘦削的肩膀，笑着答应了他。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时，钟晖和杨拙动身前往翡翠城。
从童家人居住的山下村落到翡翠城的正城门，凭普通人的脚程大约需要一个半时辰。没走出多远，荒凉土路的两边便浮现了一些七零八落的彩色。钟晖定睛一看，顿时不寒而栗。
那些彩色是染过色的衣物，衣物之下隐隐透出人体的肢节。或完整，或破碎，或僵直，或扭曲。鲜艳的纺织布盖过了青白阴冷的皮肤，而灰黄的尘土又盖过了薄薄的布料。
这偌大的荒野尽是埋骨之地，血肉腐烂的恶臭在炙热的空气里蒸腾。
钟晖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掩住口鼻，拉低斗篷的帽檐，再次加快脚步匆匆向前。一股苦涩如茶的凛冽气息突然涌入他的鼻腔，瞬间冲淡了令人作呕的臭味。
钟晖有些疑惑地偏过头，他身侧是同样披着兜帽遮面的杨拙，与他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随即他迅速醒悟过来，那股苦香是所谓魔气的味道。
魔气是魔族的象征之一，一定程度上反应了魔族的实力强弱和情绪变化，有些种族释放的魔气甚至还有催眠和挑衅的效果。
不过在人族的嗅觉里，绝大多数魔族的魔气都臭不可闻。在《天玄至尊》的出场人物里，除了人魔混血的杨拙，就只有那名绰号为大蛇的领主音琉拥有香甜柔和的魔气。
钟晖抽了抽鼻尖，嘀咕道：“还挺好闻的。”
渐渐地，乱葬岗被他们甩在了身后，崎岖的道路逐渐变得平坦开阔。半个时辰后，翡翠城的正城门进入了二人的视野。望着被漆成油绿色的高大城墙与金灿灿的不知名文字牌匾，钟晖在内心默默感叹：黄金夫人的审美还真是简单粗暴。
敞开的城门被一分为二。左边畅通无阻，不时有半兽半人的魔族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右边人满为患，人族商队的马车和货物大排长龙，彼此挤得水泄不通。十几名狗头人身、浑身长满土黄色绒毛的魔族卫兵在长队附近来回巡逻，身上散发的气息无一例外都超过了六十级元帝的水准。
六十级元帝，放在人族元师群体中已经是千里难挑一的顶尖高手，足以成为中小世家的顶梁柱，然而在魔域却只能当一名负责维持秩序的杂务兵，人魔两族在修炼天赋上的差距可见一斑。
钟晖将童家人赠他做伪装之用的一篮草鞋从储物戒中取出，提在手中，拉着杨拙混进队尾。很快，他们身后也陆陆续续有车马跟了上来。
队伍前进的速度很慢，看样子似乎是在逐一检查商队的货物。这一点童武也向他们提起过，人族商人通过审查之后会得到领主派发的贸易许可证，凭许可证才能在城内贩卖商品。这也是童武这样的小手艺人无法自立门户的原因之一。
钟晖正欲再观察观察前面的几支商队，侧腰却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戳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一声不耐烦的怒吼：
“喂，你，帽子摘下来！不许挡着脸！”
这句话的发音非常接近古莽苍语，仅在声调上有细微差别，钟晖闻声抬头。
一名狗头士兵杵着一杆长枪站在他身旁直喷粗气，身上的盔甲比其他守卫多出一件绿色披风，像是这支小队的首领。
见他一动不动，狗头又龇牙咧嘴地骂道：“看什么看！赶紧把帽子给我摘了，不然现在就滚！”
是郄地语言，而非纯正的古莽苍语。想来相繇伪装默吾兮已久，就连这些细枝末节也都学了过去。
钟晖眯了眯眼睛，先背过手给杨拙比了一个“先别动”的手势，随即掀开了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头浅棕色的利落短发。在一帮风餐露宿灰头土脸的商人中间，他白净俊美的脸庞显得格外突兀，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大喊大叫的狗头士兵本就是队伍的焦点，在看清那名高挑青年的真容后，人群更是隐隐掀起哗然。钟晖刻意压制了元师境界的气息，以至于有一队黑商眼神中已然掺杂了几分不怀好意，互相挤眉弄眼贱笑起来。
他们心照不宣地盘算：脸颊上没烙印，脖子上没项圈，修为貌似也不高，还在人族通道排队，一准是个没主的上等货。这脸皮和身段加起来，成色好得不得了。谁能把这件货搞到手，谁就飞来横财了！
那狗头士兵张着大嘴一愣，嘴角竟滴落了一丝口水，还不忘凶恶地问：“你的货物呢，拿出来给我检查。”
钟晖早有准备，指了指脚边装满草鞋的箩筐，依着童武教他的经验说道：“我要托城内的秀锦坊卖几双草鞋，都在这里了，请您过目吧。”
不曾想，狗头士兵冷哼了一声，一脚踹倒了箩筐，编织好的草鞋滚落一地。钟晖心下一惊，脸上却适时演出了慌乱恐惧的软弱神情，颤声道：“您，您这是做什么？”
狗头士兵从腰间抽出一只卷轴啪地甩开，用尖锐的指甲点了点纸面上的文字，粗声粗气道：
“从这个月一号开始，翡翠城不允许携带货物价值低于一万金币的散户入城。以及，所有无主的人族进入翡翠城，都必须先缴纳一千金币的税款。”
“你这点破东西，倒贴都没人要。还有没有别的货物了？赶紧的，别磨蹭。”
糟了！
钟晖愕然，大脑飞速运转。
童武是每月十五号才去翡翠城，而今日是十号，导致消息有误！
一万金币的货物，他眼下是无论如何都凑不出来的。难道要向周围的商人借？郄地黑商泛滥，会有人在无利可图的前提下好心答应吗？
不待他想出对策，狗头士兵便仰头长啸下达号令。另外十几名巡逻兵闻声而动，朝这边聚集过来。
“嘿嘿嘿嘿......”绿披风的狗头士兵怪腔怪调地阴笑道，“你看上去倒是能值不止一万金币，当做货物的话，可以进城。”
“正好，我想换一个新奴隶。上次那个质量真是太差了，才玩了一个月就死了。”
“去，把他抓起来。”
他话音刚落，两名身材魁梧的狗头人一左一右从他身旁走出，猛地伸手抓向钟晖的肩膀。
然而下一秒，只见一道黑影在空中一闪而过，两只粗壮的小臂一齐扑通掉在地上。鲜血从平整的横截面喷涌而出，却被生生冻结成歪七扭八的红色冰碴，两个狗头士兵呆滞地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肘，不约而同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钟晖只觉腰间一紧，一只劲瘦有力的手臂从他身后探出，揽过他的腰，牢牢将他圈在了臂弯里。他踉跄后退半步，被迫以一种略显大鸟依人的姿势倒在杨拙怀中。
杨拙一把扯下兜帽，墨发如瀑般散落，一双漆黑幽深的凤眼冷得惊人。他操控幽荧刀早已是得心应手，仅凭凝聚剑气斩断两只畜生的胳膊，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浓郁的苦涩气息与血腥味同时在空气中弥漫，在杨拙有意溢出魔气的瞬间，在场所有人族和魔族都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实力强横的高等魔族！
越尊贵、越强大、越智慧的魔族，在外表上越是与人族别无二致。眼前这个黑发黑瞳的男人从头到脚看不到一丝兽化残留的影子，放眼整个郄地魔域，或许也只有四大领主能与之媲美。
能坐上一队之长的位置，绿披风狗头士兵的见识多少还是比其他小卒更广一些。令他冷汗直冒的是，这位不知名的陌生魔族，容貌似乎与某一位以风流著称的领主大人有五分相似。
那神秘魔族连元灵都没有唤醒，光是一身凛寒刺骨的强烈杀意，差一点就把他吓得尿了裤子。
莫不是那位大人派来的贵客？而另一个人族是他名下的宠物？
倘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十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绿披风无暇顾及重伤哀嚎的下属，立刻绷紧脊背立正站好，恭恭敬敬地说：“尊贵的大人，您无需和这些人族贱民一起等候，恐怕会脏了您的衣服。请您跟我来这边吧。”
杨拙这才松开搂在钟晖腰上的手，转而握住了钟晖的手腕，直接拉着他离开了队伍。
“哦，对了，大人。您的宠物在带进城之后，必须赶紧去奴隶管理机构做登记了。”
“不管是烙印还是项圈，总之得有身份标识才行，不然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惹得您不高兴。”
绿披风紧张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目睹了狗头士兵说话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略去那一点啼笑皆非的滑稽，钟晖深刻地认识到了郄地魔族为贵、强者为尊的规矩，并且不得不向规矩暂时妥协。
他垂下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杨拙身边。
杨拙微微颔首，像是默认了绿披风的说法。
“大人，我来为您带路吧！”绿披风眼巴巴地摇着尾巴，谄媚道，“您是来会见城主？还是来游玩？翡翠城好玩的地方很多，您不介意的话，我现在一一介绍......”
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余下的狗头士兵挥舞着长枪，威胁骚乱的人群恢复安静。人们被迫收回了探寻的目光，却依旧忍不住好奇和震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容颜瞩目的人族青年、完美隐匿的高等魔族、被冻成坚冰的断肢，嚎叫着被扶走的狗头士兵......
人头攒动间，唯有一队极不起眼的人马陷入了压抑的静寂。
良久，一名墨蓝色长发、身材娇小的女商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深棕色的杏眼里盛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声音干涩，起伏不定：
“赵哥，瑶姐，甜姐，梦雅，停云，阿诚。你们......你们也都看得很清楚吧。”
“那是钟晖，和杨拙。”
“对吗？”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翡翠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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