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思在远道》怀笔

113、星辰大海

　　黑暗的环境没有一丝光亮，周围静悄悄的，地上的人动了动，他除了自己微弱而又急促的呼吸声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关在这里两天了。

　　“咔嚓~”一声，在这黑暗又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尤为清晰。

　　微弱的从不远处光传来，他闭了闭眼睛适应之后，遂又抬头朝着光源的地方看去。

　　门开了，同时，灯也被打开了。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着一袭黑衣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手下，他们在他的面前停住脚步，垂眸看着他。

　　“叶谦！”

　　地上的人手指动了动，抬头对上那人的目光。

　　男人蹲下身子，凶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叶谦，“你是真把我们当白痴吗？”说话间，他抬手用力捏紧了叶谦的下巴，骨节处发出‘嘎嘣’的响声。

　　他真是恨极了他们这样的人，自以为是的审判者，自以为站在最高点，审判一切。

　　叶谦沉默片刻，才缓慢开口：“乔思伯，你逃不掉的！”

　　他已经把收集到的所有的证据都传递出去了，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让他入狱，不差多时就会有警察进来的，他相信自己的队友。

　　“哈哈哈。”

　　“你是说那些警察？”乔思伯一把放下叶谦的下巴，“你以为他们能成功？”

　　“你以为祈安社区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点不利的消息都没有透出去。”他站起身子，睨视着地上的男人，一脸不屑。

　　叶谦动了动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不甘示弱的与他平视，“你控制了光明镇的居民，一直以来都让他们觉得你们是受害者......”

　　单纯善良的他们自然会帮着这群披着天使皮的魔鬼，不惜被他利用从而骗走了一批又一批来此勘探的警员。

　　闻言，乔思伯笑出声，他伸手拍了拍叶谦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我可什么都没说，是那群愚蠢的居民自己认定的。”

　　互利互惠的事情，谁会不愿意？

　　说着，他的神色变得阴郁起来，“我这个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没想到竟然会让一只黑老鼠混进来。”

　　他的话里充满了恨意，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叶谦低低的哼笑了一声，“乔思伯，你做了十几年，你早就已经触犯了法律！”

　　“等待你的只有法律的判决！”

　　白炽灯下男人的面容坚硬挺拔，带着一丝不容置否的坚决果断。

　　夜晚的风很凉爽，通过屋顶的小窗吹进来些许，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的味道，夹杂着花香和泥土芬芳，却并未令人感到舒适。

　　叶谦站在乔思伯面前，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凝眉深锁。

　　“是吗？”乔思伯勾唇冷笑，突然伸手掐住了叶谦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阶下囚！”

　　“我完全可以先弄死你。”说着，他掐着叶谦脖子的手指慢慢收紧。

　　看着叶谦故作坚强，隐忍不屈的模样，乔思伯挑眉，忽的凑近他的耳边，冷笑：“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妻儿……现下如何了吗？”

　　叶谦浑身猛然一颤，瞪圆双眼望向乔思伯，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他挣扎着推开乔思伯，嘶吼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你猜啊。”乔思伯摊了摊手，满意的欣赏着叶谦的表情。

　　果然，一个人想要强大就不能有软肋，他猜得不错，叶谦的软肋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叶谦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他的眼睛猩红，愤怒、仇恨、绝望、痛苦交织在一起，最终凝聚成一团熊熊烈火燃烧在他的瞳孔深处，似乎要将眼前的男人吞噬殆尽。

　　乔思伯勾唇，满意地扬了杨手，立刻就有一个人将一个十几寸的平板放到他的手上，男人接过后垂眸看了一眼就将其放到叶谦的眼前，“看看吧。”

　　一个人要是有软肋也不要紧，只要利用得当也不失为一把好的利器。

　　要么得到，要么毁掉，这就要看叶谦他怎么选择了。

　　叶谦怔愣的看着屏幕上播放着的画面，一瞬间，他脑袋里空荡荡的一片，整颗心仿佛跌落到冰窖之中，四肢百骸传来彻骨的凉意。

　　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变幻着，他的妻子抱着儿子在阴暗的地下室里瑟缩成一小团，孩子吓坏了，哭闹不止，他的妻子则轻抚着孩子的背部，不停的哄着他，母子俩互相取暖。

　　孩子的哭声像针扎一样传入他的脑海，搅动着每一根神经，令他痛苦不已。

　　突然，画面一转，叶谦的妻子抱着孩子躲避，不料身后窜出来的一伙持刀歹徒拿着匕首逼近了她，她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嘴里喃喃道：“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不——”

　　画面戛然而止。

　　女人的惊呼声，孩子的哭泣声，歹徒的狞笑声，来回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循环，叶谦只觉得剧痛难耐，头像是快要裂开一样，他捂着头跌倒在了墙角。

　　“还有那几个孩子，她们过得也不是很好呢？”早在他将她们带回来之后，他就开始怀疑叶谦了。

　　那几个根本就不是他要的人。

　　“你，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他喘息着质问，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狰狞无比。

　　剧烈的头疼撕扯着他的神经，胸口的痛楚让叶谦的身体抽搐不已，他猩红着眸子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努力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

　　“你......给我吃了什么？”他喘着粗气，望着他，艰涩地问出口。

　　“呵呵。”乔思伯弯腰，俯视着他，“对付不听话的孩子就是应该用特殊方法。”

　　难怪，难怪那些孩子的身体没有任何伤痕，他们与健康的孩子无一不同，却都怕极了社区里的大人。

　　他眯起狭长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看着格外危险，笑得更加妖冶，“叶谦啊，你还是太嫩了。”

　　“这可是新研究出来的，你就先替我们试试吧！”听见乔思伯的话，他的心底涌现出一阵恶寒，他忍着剧痛摇晃着站起身，刚迈步走两步便感到头晕目眩，乔思伯笑了笑，“想要救那些人，就拿出你的诚意。”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他抬脚准备离开，却在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哦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了，你那几个警察朋友也算在里头哟！”

　　话音落下，乔思伯离开房间，明亮的小屋又恢复了黑暗。

　　一阵一阵的痛潮压迫着他伟岸的身躯，叶谦再无力支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仰头对着屋顶的那扇小窗，双眼无焦距。

　　*

　　木桥上，一排排红色的灯笼照亮整个夜晚，小溪的水声潺潺，月亮高挂枝头，皎洁清辉洒遍了溪岸。

　　桥旁的柳树下，有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孩正靠在栏杆上，她的身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

　　“等下，你说控制，怎么控制了？”

　　曹安达看着田渺，疑惑地挠了挠头，也跟着坐了下来。

　　“精神控制也算控制。”女孩看了他一眼，曹安达看到那张脸上充满了嫌弃，他张了张嘴狡辩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女孩说：“他们起先也是不会信的，但是后来真的有警察借着勘探的名义拐走了好多小孩，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些被带走的孩子找回来。”

　　在人们心中天真无邪的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孩子们口中的话一定是真的。

　　当他们指定那些身穿制服的警察是坏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信了。

　　最后，真真假假谁都分辨不清楚了。

　　社区的发展也为小镇带来了收益，居民都喜不自胜，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谁会在乎？

　　“会不会是那群人搞得鬼？”曹安达不信人民警察会做出这种事情。

　　身为一个警察，他有自己的信仰，也见不得、听不得这些话。

　　田渺瞥了他一眼，“谁在乎？”反正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已经认定了外来者是坏人，他们只信任自己。

　　“你……”曹安达哑然。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曹安达，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他不禁有些担忧起来，“这可怎么办？”

　　他们目前都还只是实习警官，想要转正必须通过这次的考验。

　　“等待机会，等待合适的机会。”霍新成沉吟半晌，冷静地吐出这句话。

　　他的话吸引了曹安达的目光，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冷静自持，好像什么都不怕，似乎天塌下来他也能面不改色。

　　曹安达皱眉问他，“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不喜欢太被动。

　　霍新成没有说话。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机会从来都不是给人等待的，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暮色完全暗了下来，三人站在河边，在灯光的照耀下水面上隐隐约约倒映着几个人的面容。

　　“什么！郭婷母子不见了！”曹安达惊叫一声，放下电话。

　　“怎么会不见了？”霍新成的脸色也凝重起来，郭婷母子对于叶谦的作用可谓至关重要，如果他们不见了，叶谦肯定会受到影响的。

　　他隐隐觉得，事情好像沿着什么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如果是她们自己离开了还好，但要是被祈安社区那群人抓走了，就完了！

　　“不好！”霍新成猛然想起来，“糟糕！”

　　他突然想起来最近多出来的许多同事，在不知实情的前提下他以为是市局那边又派来的新人，可是现在想想恐怕他们早就被盯上了。

　　曹安达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霍新成“怎么了？”

　　“我们暴露了！”

　　“祈安社区的人已经盯上我们了。”霍新成拧紧眉头，这件事恐怕不简单。

　　如果田渺说得不错的话，恐怕他们进光明镇的那一刻就被注意到了，这个小镇子里时时刻刻都有着不止一双眼睛盯着他们这些外来人。

　　“得赶紧回去！”

　　就是不知道叶谦那边怎么样了，他突然有些担心。

　　*

　　三天后，地下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叶谦再一次见着那个男人迎着光朝他走了过来。

　　男人蹲下身子钳着他的下巴，含笑地注视着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听说你们这种人特别有信念感。”叶谦脸色发白，乔思伯注视着，嘴角上扬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手指微动，捏紧了他下颚，“你不会为了信仰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吧！”

　　“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叶谦啊叶谦我可真瞧不起你！”

　　乔思伯的话刺痛了叶谦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他猛然抬头，双眼猩红，死死盯住乔思伯，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我只是一个孤儿而已，至于什么信念感，太虚伪了，如同空中楼阁，我也不需要。”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的朋友，他的战友以及……那几个孩子，他……他们的命运已经被掌握在敌人手里了。

　　他极力忽略身体剧烈的疼痛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凉，悲怆。

　　那一刻，他坚直的脊柱弯了下去，仿佛承载了太久的痛苦，太多的责任，终究让他无法直起腰板。

　　没人知道，昔日傲娇的少年眼里没了光。

　　明白他的意思，乔思伯满意地勾了勾唇，“识时务为俊杰！”

　　他松开手站起身，拍了两下手掌。随即，从外面走进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将叶谦架住拖出地下室。

　　药物每天折磨着他，他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就连手指都动不了。

　　“给他安排一个房间，好生伺候着，记得喂他点药水，省得死了！”

　　没人注意屋顶到小窗上的摄像头闪了闪。

　　“欻——”

　　监控视频里的男人被带了出去，小屋再次恢复了平静，女人一脸绝望地望着眼前的人。

　　他收起平板，冷冷地看向地上的女人，“怎么样？想通了吗？”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人，“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辉轻蔑地笑了一声，俯瞰着她，“我们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你男人可是不要你了，他不要他老婆和儿子了！”

　　他的话像是一把尖刀深深扎进她的胸口，郭婷眼神闪了闪，偏过头语气极为冷静，“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你装什么，刚刚视频你的男人你没看见吗，他的话你没听见吗？”林辉的语气变得狠厉，要不是这个卧底叛徒，周昼哥也不会被惩罚。

　　郭婷依旧摇头，“什么男人，我不认识！”

　　就算是认识她也不能承认，他现在已经够艰难了她不能再给叶谦增加负担，况且……郭婷咬了咬牙，心里更加确定了。

　　她们母子就算是死，也不能拖累他。

　　*

　　王轻鸿是在仙台山找到郭婷母子的，当他看清楚躺在草坪上的郭婷和叶朝，整张脸顿时黑成锅底，一旁的小警员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不过万幸两人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失去了意识。

　　医院里。

　　郭婷母子已经醒了，在此看守的警员第一时间喊来了队长王轻鸿，他站在床上看着哄孩子的女人陷入了沉思。

　　他们头一次在王轻鸿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一时间全都手足无措，只好也跟着看向病床上的郭婷。

　　“你……”王轻鸿咽了咽口水，“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王队长在说什么？”郭婷抬起头看着他，“还是不信我的话。”

　　王轻鸿叹了一口气，尽量放轻语气让自己看起来温和可靠，“我知道你受到很严重的惊吓，造成了记忆紊乱，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我没有说错，叶谦他就是不要妻儿，被他们同化了，成了叛徒！”郭婷突然提高了声音，似乎有些激动。

　　“他成了杀人犯！”

　　“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他该死！”

　　王轻鸿皱眉，“你先别激动，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解决。”他又转头对着一个女警官说，“去通知药检！”

　　在郭婷凶狠的目光下，小警官受令跑了出去。

　　自从把郭婷救回来后，他就觉得她不对劲，对于自己失踪的事情她不记得了，只是一口咬定叶谦成了叛徒。

　　要么就是因为受伤而记忆紊乱，要么就是被下了某种药物，王轻鸿一点都不怀疑自己选定的人。

　　“你先别激动，我通知医生再来给你检查一下。”王轻鸿安抚着她的情绪，“你要看看你的儿子吗，他很好没有受伤。”

　　他试图唤醒她心底的母爱，从而稳定情绪，可是——

　　“我没有儿子，他跟他爸爸一样，是个……”

　　“砰——”

　　众人将目光移向门口，那里站在一个小小的人儿。

　　小小的叶朝瞪大了双眼，手里的杯子滑落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玻璃渣飞溅在地板上，刺破了他白皙细腻的皮肤。

　　小家伙抿着唇一步步走近郭婷，伸出稚嫩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糯糯的，像小奶猫一样，“妈……”

　　“你别叫我妈！”她如同看见什么怪物一般，推开叶朝极速地缩向床尾。

　　小家伙脚下踉跄着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小手扶住床边才堪堪站稳。

　　他眨着泪汪汪的双眸，眼睛却亮晶晶的，“你怎么了？”

　　“我不是你妈妈！”郭婷抱着自己的肩膀，防备地看着他，眼神非常陌生。

　　她的话语刺痛了五岁的叶朝那颗幼小心灵，许久许久，他都忘不了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