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观世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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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转过头，对着正在推我荡秋千的四弟徐寂宁说。
“什么？”他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一同在我耳边响起。
“我说，”我斟酌了一下，选择了一个不那么现代，更符合这个时代的词语，“二哥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尽管穿越好多年了，我那些现代社会的习惯用语仍会时不时蹦出来。
“什么！”四弟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这次显然是我的话惊到他了，他甚至忘了再推我一把，让我的秋千飞的更高，差一点我就能看到院墙外的世界了。
“二哥有心上人了？”四弟目瞪口呆了片刻，又愣愣地笑了起来，“三姐，你又逗我玩儿。”
“我没逗你。”我用脚刹住秋千，示意换四弟上来，我来推他。
“二哥最近很怪，你最近没看出来吗？”我用劲儿把四弟推得越来越高。
“什么——”
他又没听见我说什么。
我冲着秋千越荡越高几乎接近一百八十度旋转的四弟喊道：“你发现没，二哥最近总是傻笑。”
四弟紧紧抓着秋千绳子，闭着眼大喊：“三姐你别推我了，太高了，我怕。”
我忍不住嗤笑，又狠狠推了他一把，对他说道：“你睁开眼往外看看，瞅瞅大街上有什么嘛。”
“三姐！”
“好吧好吧。”我收了手，等秋千慢慢停下。
四弟惊魂未定的从秋千起身，先是踉跄了几步，缓了片刻，问我：“你说二哥喜欢上那家姑娘了？”
“我只说二哥有心上人了，”我纠正四弟说道，“谁规定二哥的心上‘人’一定是姑娘啦，为什么不能是哪个小伙子，为什么不能是什么猫猫狗狗呢？”
四弟呆滞了片刻，犹犹豫豫道：“三姐，你之前说的人和啄木鸟成亲是真的吗？”
“在我原先在的那个世界是真的。”我此前同三弟提过我是穿越来的人，我花了不少功夫才让他明白他的三姐徐静祺不是磕到脑袋失心疯了，而是不幸地被我魂穿了。
想到穿越前的现代社会，我无比怀念空调手机无线网，只好不无惆怅说道：“那个世界比这儿好多了，在那个世界，只要相爱，就可以在一起，旁的什么也不用管。”
“可是人和啄木鸟……”三弟忽然一脸惊恐，拽住我的袖子，“三姐，你难道是说二哥爱上翠哥儿了？”
翠哥儿是大哥徐缄平养的一只爱学人说话的八哥，我有次不小心在它面前冒了几句“国粹”，全被它学去了，在朝中担任礼部尚书的老爹大概至今也想不通他堂堂书香世家怎么会养出这种满嘴污言秽语的鸟儿。
“你真是个呆子。”我戳了戳四弟的脑门儿，“走吧，咱们去瞧瞧二哥，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二哥能有什么心上人？”四弟仍然对我的信息存疑，“你不是说他是个，是个——”
“书呆子。”我替四弟将话的后半句说了出来。
二哥徐默安，人如其名，沉默又安静，一天到晚永远钻在书堆里，自打我穿越过来有五年了，就没见过二哥眼睛能离开书超过半个时辰。
“他是书呆子，怎么会有心上人呢……”
我一翻眼，对四弟的言论不甚认同，书呆子难道就没有春天了吗。伴随着四弟的嘟嘟囔囔，我和他穿过花园的假山中间的小山洞，不走寻常路的踩着花花草草，走小道往书房去了，若是被太太看见我俩踢花毁草，大概又要训我们，但无所谓啦，初春的花草又嫩又软，踩起来太舒服了，总让我想起大学时在操场遛弯的时光，想到这，不免一阵惆怅，现在我是尚书令家的三小姐，早不是那自由自在的大学生了。
穿过蓊蓊郁郁的花草树木，又走过一道长长的回廊，终于来到书房，四下无人，只有鸟雀悦耳的啼叫，我和四弟走到窗檐往里瞧，二哥果然又在看书，一手翻书，一手握笔，时而静思，时而微笑。
二哥徐默安，字言素，暂时没有号，瘦长身材，白净面皮，长相酷似其母，也就是徐太太，眼睛不大不小的单眼皮儿，眼角微微上扬，浓淡相宜的眉毛，精致秀气的鼻子，还有薄嘴唇儿，以上这些并不算什么特点，因为他们徐家三兄弟都长这个模子，顶多大哥眉浓而厚，鼻子更挺，四弟眼睛略大，显得更亮一些罢了。二哥最与众不同的就是他从头到脚、从内到外、自然而然地散发出的一种书卷气，用大哥的朋友小崔太史的话来说，就是“没读过千百本书浸不出那种气质”。
四弟垫着脚一个劲儿往窗里瞅，疑惑地压低声音问我：“三姐，你说的二哥心上人在哪？”
“那本书里，二哥已经捧着那本书读了一个多月了，”我也压低声音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一本书读那么久？”
“书又不是人。”
“书里怎么没人了，书中自有颜如玉呢。”
四弟一挑眉，不以为然，轻哼一声，不料这一声恰好被二哥听见了，他从书中拔起思绪，抬起头，瞅着窗外做贼般的我和四弟一时有些发怔，我和四弟也愣愣盯着他，最后是他轻笑一声，温温和和问我俩在这儿做什么。
我推了四弟一把，示意你年纪小你来说，结果四弟支支吾吾半天，到把我供出去了，他说：“三姐说你有心上人了，我们就来瞧瞧……”
二哥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你们呀，我哪来的心上人？”
结果四弟接嘴道：“三姐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在心里暗自捣了四弟一拳，迎着二哥探寻的目光大胆问道：“二哥，你最近一个多月都在看同一本书，是什么书呀？”
二哥果然神态瞬间有些不自然起来，我把这种“不自然”定义为是“有点害羞”。
“前朝人写的文章而已。”二哥见我好奇的目光投向案几书上的字迹，有些拘谨地匆匆合上了书，不过我还是瞧到书皮上写着“问水集”三个字。
“我最近要为前朝宣帝时的中书令相清写传，”二哥解释道，“便找来他写的书来看一下。”
二哥从小便以酷爱读书闻名于官宦子弟，如今盛世修史，朝廷对他这个才子早有耳闻，当然要招揽到编史的大部队中。
“相清？”我和四弟都很好奇。
“嗯，相清，字有源，宣帝平宁年间的中书令，”二哥抚摸着那本《问水集》，“这书就是他写的，前半卷记载朝中事迹，后半卷写的一些文章策赋。”
“哦——”我意味深长地与四弟对视一眼，又说道，“这种书能让二哥读一个多月？”
二哥似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抚着书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读着怪有意思的，向来这位相丞相应该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能让二哥觉得有意思，那可不简单，我忍不住好奇起来：“二哥，我也想读那本《问水集》，能借我看半日吗？”
二哥支吾道：“不可，这本书我写了注——”
“有注释不更好吗，谁不知道二哥的校注都是一等一的精品？”
“这本不太一样……”二哥两腮微微泛起红色，“我叫大哥托崔太史再给你寻一本新的来。”
我忍不住揶揄：“有什么不一样？莫非二哥对这位相丞相——”
“静祺！”二哥急急打断我。
我见二哥急了，一吐舌头，笑了笑：“好吧好吧，我开个玩笑啦。”
“不过若是能同这位相丞相见上一面，谈一谈，应该会很有意思。”二哥的目光投向窗外，眼中闪着温润琅流的光芒，有些惆怅又不无向往，轻轻叹了口气。
离开书房时我和四弟也不算全无收获，我带走了二哥尚未编完的部分书稿，此后的一大段时间里，我与四弟一起读了读前朝的史事，读了宣帝年间断断续续的事儿，又读了读宣帝的上任皇帝昭帝的事迹，史家言昭帝楚横流渠昏聩无能，干出过擅选官宦女子为皇后的荒唐事，我却越读越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没等我体会出哪里怪，大哥从小崔太史那儿为我淘来了《问水集》，我和四弟又转换战场，转而啃起新书。
《问水集》记载了宣帝平宁年间旧事，前半段主要是相清与朝中大臣以及与皇帝、太后的对话录，时间跨度极长，从平宁五年一直到平宁四十八年，其中相清与杜太后的谈话占了大步，后半卷则是相清自己的杂文诗赋与策论，杂文诗赋是各种稀奇古怪，咏猫咏狗咏蝌蚪，策论却是写的极好，只可惜我读了有些犯困，四弟认真读了之后对这位相丞相佩服极了，他说相清胸中有沟壑，文中藏太极，气势恢宏磅礴，当真一世人才，不愧位极人臣。
我和四弟把《问水集》读来读去，心中渐生疑惑，于是我们又翻出前朝史稿看又看，读几页《问水集》，翻几页宣帝时杜太后的传记，终于，我和四弟得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结论——这位相丞相大概与那位杜太后是有一腿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观世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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