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裳其茗》嗣书

66、喜事

　　京城。

　　丞相府里内张灯结彩，朱红的大门贴着两张鲜红的囍字，红绸绕梁，喜鹊欢啼。

　　铜镜里的女子唇含点朱，眉梢远黛，额上贴着珍珠钿，双鬓簪着鎏金步摇，头顶戴着样式精巧的凤冠。

　　一身大红喜裙，细腰盈盈，清润雪白的同心玉系在侧腰，顺着璎珞往下，是一双嵌着红宝石的绣鞋，鞋子前后都缀着颗颗圆润的珍珠，莹光闪烁。

　　从门口进来了一个身姿婀娜的青衣婢女，一张清秀的俏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小姐，将军府来人了。”

　　还未等女子回话，院中便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嗓音：“姜姐姐。”

　　姜洛的眼眸亮了亮，唇边的弧度略微勾起，等身旁的婢女为她将另一半口脂抹上后立即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白茗步子放得缓慢，被身侧的箓竹搀扶着进了屋，整个人看上去圆润了不少。

　　“你呀，怎么跑到后院来了，怀着身孕该就在前堂坐着休息，切不可劳累，伤了身子。”

　　姜洛伸手拉住白茗的手，将她带至软榻前，又吩咐芙蕖加了几个靠枕。

　　“姜姐姐，我本就是来你这喘口气的，你不知道，云君陌现在像个老婆婆，日日在我耳边念叨，我耳朵都要长茧了。”

　　“云将军那是关心你，就算你修为再高，可也是有了身子的人，要处处小心才是。你今儿要是在丞相府出了事，你家那位可不得将我大卸八块，本小姐还想多活几年呢。”

　　“好姐姐，我知道了，你猜猜这是什么？”

　　白茗抿唇一笑，神秘兮兮地从怀里取出一个青瓷白瓶。

　　姜洛伸手接过，细细观察着瓶中丹丸，不确定道：“你炼的十全大补丹？”

　　“嘿嘿，不是十全大补丹，是仙女下凡丹。”
　　白茗倒出一粒丹药递给姜洛，“姜姐姐，吃了它可以美容养颜哦。”

　　白茗眉梢微扬，这可是她花费了一月才炼制成功的美颜丹。

　　“此丹深得我心，还是茗儿懂我。”

　　姜洛轻轻抱住白茗，对着她的侧脸献上了一枚香吻。

　　两人没聊几句，就有下人来提醒该出府了。

　　府外的大道上，宋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的是一乘六驾鸾车，红绸飞舞，铃声叮当，一路十里红妆，穿过街道，朝着一座崭新的府邸前进。

　　黄昏时分，金色的落日挂在山脚，迟迟不肯落下，成片的晚霞铺满天边，染红了堂上这对新人的双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司礼的声音回荡在堂前，一众年轻男女拥着新人叽叽喳喳地朝后院走去。

　　云君陌担心人多了，容易出意外，拉着白茗坐在前堂，没有跟着众人去后院闹洞房。

　　白茗的力气没他大，只好乖乖地任由他拉着坐在凳子上，只偏过头去，像是生气了，直到酒席散了都没有再理会身旁殷勤为她布菜的男人。

　　入夜，将军府内。

　　烛火摇曳间，一道宽大的人影跪在榻前，床帘被夜风撩起一角。

　　云君陌下意识朝榻上看去，两人的视线刚好相遇，白茗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继而翻了一下身子，将头偏向里面。

　　云君陌眼底浮起一抹笑意，他站起身来，轻轻掸了掸双膝上留下的灰尘，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榻。

　　他知白茗喜热闹，但如今她怀有身孕，又因为两人都是修道之人，亲缘淡薄。如今有了后代，也算是上天的恩赐，是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每每两人都会因此起分歧，末了，他跪上一跪，也好消消白茗心里的气。

　　翌日，云君陌如约送白茗去了公主府。

　　因着柔嘉公主刚出月子，身体还未恢复完全，白炎便让白茗多来陪她聊聊天。

　　白茗一进门就看见柔嘉公主正慈爱地看着摇篮里的婴儿。

　　“嫂子，几日不见，小团子越发的可爱了。”

　　“睡着是挺可爱的，醒了可就成了小霸王，哭声能把房顶给掀了，你信不？”

　　白茗打量着柔嘉公主的容颜，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信得不能再信了。

　　她记得柔嘉公主没生孩子之前脸上白白净净的，甚是娇俏。但这一月来，嫂子脸上长了好多密密麻麻的小斑点，眼底也是一片青紫，不时打着哈欠，一看就是没睡好觉。

　　白茗忽地想起上次给姜洛炼制的美颜丹还剩了几粒，下次一定要给公主带过来。

　　就在此刻，一股黑气自窗缝间涌入，直抵摇篮上方。

　　白茗感觉后背一凉，她蓦地抬头，只见顶上的黑气越来越浓，已经形成了一团黑色雾气。

　　她手疾眼快地推开摇篮，拉起一脸疲惫的柔嘉公主，低声道：“嫂子，带小团团离开！”

　　“嗯？怎么了？茗儿？”

　　白茗俯身抱起摇篮内的奶团子，拖着一脸迷茫的柔嘉公主，径直朝着门外疾步走去。

　　黑雾见状，凝滞了一瞬，紧接着飘向两人离开的方向。

　　白茗本想将黑雾引出府，但出了房门她才想起现下自己怀着孕，不便动手，万一打起来伤了肚子里的胎儿可就不好了。

　　行走间，从黑雾中陡然生出了一缕黑气，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襁褓之中。

　　“遭了！”

　　白茗心中警铃大作，她察觉到怀里一凉，低头看去，小奶团子的脸蛋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慌乱之中，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咬破指尖，紧接着，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巨大的血符，又在血符周围结了数道金印。

　　念咒掐诀后，血符燃烬，小奶团子的周身即刻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芒。

　　不多时，一缕黑气从中溢出，快速逃向上方。

　　“嫂子，抱好孩子，别回头，去找大哥。”

　　白茗将奶团子交给柔嘉公主后，随手一挥，在两人之间设下一道结界。

　　“哼！想逃！没那么容易！”

　　白茗右手一挥，一道透明的结界出现在上空，紧接着逐渐往下，瞬间将小院罩得严严实实。

　　只听‘砰’的一声，黑气撞在结界上，顿时四分五裂。

　　“裳华！放我出去！”

　　？

　　这……这不是师父和师兄的声音吗？

　　“师父？师兄？”

　　“裳华，还不赶快撤了结界！”

　　白茗微微愣神，下一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随后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你们已成怨念，定然不能放你们离开。”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师父！”

　　“封亦安？”

　　白茗抬头望去，审视的目光落在飞奔而来的那道身影上，“他们俩，怎么回事？”

　　封亦安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眉间尽是疲色，这两人太能躲了，他追了半月有余才寻到踪迹。

　　“师父，此事说来话长，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两道怨念收入锁妖囊中，尽快炼化。”

　　“行，收吧。”

　　白茗对比毫无意外，她并不想救下两人，就算他们曾经养育过她，但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已经伤透了她的心，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人的恩情也在一次次的欺瞒中消磨殆尽。

　　“既是怨念理应尽快消除，以免为祸人间。”

　　见白茗并未那算救下他们，那团黑雾突然凝固，周围的缕缕黑气也渐渐淡去。

　　下一刻，黑气包裹的范围越来越大，好似一道燃烧着的巨大黑色火焰，越来越大，像是要将院中人都点燃。

　　随着黑色雾气的扩大，两道巨大的怒吼声也在院中爆发开来。

　　“裳华！”

　　“师妹！”

　　白茗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将手心朝上，一道金光自掌心射出，源源不断地覆盖在结界表面。

　　“师父，师兄，念在曾经同门之谊，我会渡你们重新投胎，可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

　　“你……”

　　黑雾里的声音猛地一顿，随即，一道黑色幽光从中射出，快速撞向白茗的肚子。

　　斜对面的封亦安想出手阻拦已经来不及了，白茗体内的精气也损耗了大半，她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黑雾上，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

　　被击中后，白茗感觉下腹剧烈的疼痛起来，她的额头不断向外浸出汗珠，双鬓已经打湿，两腿之间渗出殷红的血水。

　　“茗儿！”

　　“师父！”

　　“哈哈哈哈！裳华，你从小就听话，在炼丹上天赋异禀，本尊念在你乖巧懂事的份上并未让你加入计划之中，如今，你竟然要舍弃为师。

　　哼！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就算死，我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师父，师兄，没想到你们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修炼邪术终将害人害己，就算亦安不杀你们，早晚有一天你们也会被天道消灭。”

　　白茗忍着下腹传来的疼痛，用力朝着上空喊道。

　　上空的黑雾并未理解白茗所想，厉声呵斥：“哼！冠冕堂皇！”

　　此刻，柔嘉公主从院门口跑了进来，她见白茗脸色苍白，无力的躺在地上，不由得惊呼道：“茗儿！你怎么……怎么……”

　　白茗用力抬起头来，看向从院门口跑进来的柔嘉公主：“嫂子，你……回来了，小团团呢？”

　　柔嘉公主快步走上前来，她跪在地上抱着白茗，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地上的那滩血迹，哽咽道：“茗儿，小团团没事，你也会没事的，我已经派人去寻云将军了，他马上就来，你一定要坚持住。”

　　两人谈话间，上空汇聚的黑雾已经被封亦安收进锁妖囊中。

　　做完一切后，他眸色晦暗，望向蜷缩成一团的女子，嗓音低沉：“公主，在下能救师父，还请您将她平放在地上。”

　　柔嘉公主随意地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小心翼翼地将白茗平放在地上，起身走向一旁。

　　封亦安道了声谢后，立刻施展术法将快要昏迷的白茗罩进一个微黄的圆球之中。

　　“师父，别怕，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白茗轻轻合上了双眼，她知道，孩子可能没了，但她动不了，只能任由封亦安在她身旁施展术法。

　　不知过了多久，白茗的意识开始清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周身有热流涌动，温暖舒服，下腹的疼痛感正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充满生机的力量，破土而出。

　　封亦安双手朝上，掌心间不断地向光球内输送着养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体内的修为已散去了九成。

　　此刻的他，面色苍白，指尖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道男声响起：“谢了。”

　　封亦安猛地睁开双眼淡淡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子，轻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咽下了喉间涌起的腥甜。

　　“我与她之间，无需你来道谢。”

　　云君陌闻言轻轻笑了笑，伸手扶住面前因脱力而快要晕倒的封亦安：“好，你先在这儿休息，等她醒了再与你亲自道谢。”

　　封亦安冷哼了一声后，未再言语，他脚下步伐坚定，径直出了院门。

　　三日后，白茗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撩开被褥，朝下腹看去，见腹部依旧隆起，她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别担心，你和孩子都没事。”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云君陌坐在床畔轻轻揽过她的肩，眉宇间却尽是愁思。

　　许愿传信来说，封亦安救下白茗当晚，一夜白头，次日便上了天一峰。

　　许愿查得他身上已无半分修为，想必那日他将自身的修为尽数渡给了白茗。

　　斟酌再三，云君陌还是将封亦安的事情如实告诉了白茗。

　　“茗儿，你可有办法助他恢复修为？”

　　白茗沉思半晌后，轻轻颔首。

　　她的确有办法，只需一枚丹药，再闭关静修数十载，可恢复修为。

　　但是，那枚丹药所需的药材世上已经没了。

　　白茗蹙起眉头，封亦安是因为自己才落得这个下场，她实在不忍心让他受此磨难。

　　毕竟，师徒一场。

　　在书房关了七日后，她终于想出了一个可行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