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雾风铃》迎双

60、倔驴

　　贺之洲赶回医院的时候，邱嘁嘁还没有醒过来。

　　窗外天空阴沉沉的，雪花纷纷扬扬飘散着，甚至模糊了视线。
　　男人身穿一件单薄黑色衬衣站在开着一条缝隙的窗口前，任寒风顺着衣领钻进胸膛，冰刺他骨。

　　不知不觉，窗台上的积雪已经有十多厘米厚。

　　贺之洲目视远方，身上早已被冻僵的快要没了知觉。
　　他垂眸，余光扫到自己沾着血迹的指尖。

　　蓦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感，他猝不及防颤了下，指腹轻轻划过那抹血迹，他的心口一阵生疼。

　　邱啸宇抽空上来一趟，见贺之洲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站在窗前，他很想上前说他这样帮不了嘁嘁一点，可才迈出一步，他又停了下来。

　　晚上九点，雪停了。
　　可病房里的邱嘁嘁，还没醒。

　　贺之洲缓缓闭上眼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连呼吸都那么酸涩。
　　他眉心蹙起的刹那，眼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滚出，微颤着唇角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如此在这里被寒风拍打，他祈祷过上天的母亲保佑他挚爱的女孩儿，祈求着各路神仙可怜可怜他好不容易收获了的珍宝，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来换病房里的人一生无忧。

　　可…
　　她还是没醒。

　　邱嘁嘁没有要醒来的痕迹，还有三个小时就够二十四小时了。

　　她不醒，他的心也跟着开始往下沉。

　　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他抬起被冷风吹的僵硬的手臂，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拇指指腹顺势将眼角那抹湿润擦拭。

　　贺之洲转身，与大步走来的邱岐山四目相对。

　　邱岐山看了一眼监护室，声音低沉复杂，“还没醒吗？”

　　贺之洲视线落在紧闭的监护室，目光坚定，但摇头的时候却又落寞颓然。

　　一股凉风吹过来，邱岐山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才注意到贺之洲身后的窗户是开着的。
　　他低头看到贺之洲冻得发青的手背，下意识握住他的手。

　　果然。
　　比冰箱里冻着的冰霜还凉。

　　手背被人轻轻抚摸了下，贺之洲本能地往回缩了缩。

　　邱岐山叹了口气，拍拍贺之洲肩膀，示意他让个位置。

　　邱岐山把窗户关上，又指了指病房门口的座椅旁的暖气片，“不用这么惩罚自己，过来暖暖身体。”

　　“早上的时候我来过一趟，医生说你刚出去，神色匆忙的像是有急事要处理。”邱岐山语气缓慢，见贺之洲站的离暖气片有点远，他伸手扯可扯贺之洲的胳膊，“站近点。”

　　贺之洲神色不动，从邱岐山手里抽回自己胳膊，“我不冷。”

　　邱岐山忽然笑了，“你这孩子，跟我家七七一样，像头倔驴。”

　　见贺之洲依旧没动，邱岐山语重心长地说，“七七一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折磨自己。”

　　贺之洲象征性的往墙边挪了两步。

　　“叔叔呢，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想把心里的想法跟你说一说。”邱岐山不紧不慢说着。

　　贺之洲心口一紧，“嗯”了一声。

　　“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叔叔就打心眼里喜欢你，也对七七的选人的眼光感到沾沾自喜。那天晚上七七问我说，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我有什么看法。”

　　邱岐山淡然一笑，“我当时还鼓励她，如果真的喜欢就勇敢试一试，不管结果如何，总归是优秀的人，大概是不会像上次赵寒那样辜负她。”

　　“叔叔第一眼就对你充满了信心，从你看七七的眼神里，叔叔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

　　贺之洲站像根木桩，一动不动。
　　邱岐山越夸他，他的心就越凉。

　　“可是孩子，飞蛾扑火没有好下场，何况现在七七还是一个没有化茧成蝶的茧，她成长的过程中纵然需要火来取暖，可你这把火势太猛了，烧起来她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

　　邱岐山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不少，令他敬佩的年轻人，“其实恋爱最重要的还是过程，你们之间，大概还是缘分没到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任谁也听明白了。

　　贺之洲没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开口要说什么。

　　邱岐山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后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叔叔掌勺。”

　　身体被寒风吹久了，才站在暖气旁边几分钟，他血液和皮肤就泛起阵阵麻楚，让他极其不适。

　　如果答应邱岐山，他就要放手。
　　不答应，邱岐山都说到了这个地步。

　　第一次觉得，做选择题真难。
　　难到他想把这场考试就此作废。

　　身后医生带着几名护士匆匆赶来，贺之洲黑眸一紧：“怎么了？”

　　“生命检测出现异常！”
　　医生护士推门而入，几人却被眼前的场景愣住。

　　邱嘁嘁一身病号服，赤脚站在门后，双眼通红泛着泪花，在与门外的男人四目相视的瞬间，眼眶的雾气蓦地顺着眼角滑落。

　　贺之洲大步走过去将邱嘁嘁抱到病床上，脸色严肃紧张，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他红着眼眶，哑声道：“邱嘁嘁你干什么？”

　　贺之洲满眼红血丝，握着邱嘁嘁的手腕，即使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凉。

　　邱嘁嘁红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告诉我你不会答应我爸。”

　　邱嘁嘁攥着贺之洲，一旁的医生没办法给她做全身检查。

　　“贺之洲我不会跟你分手的。”

　　她脸上全是被车窗的碎玻璃划伤的小伤口，小脸上全是泪花，哭红了鼻尖和眼眸。

　　“先让医生给你检查。”贺之洲软下声音。

　　见他答非所问，邱嘁嘁大声喊：“回答我！”

　　她握着他的手在抖，攥着他生疼。
　　贺之洲回头，看了病房门口的邱岐山一眼，嘴角有了一丝松动。

　　他看着邱嘁嘁，认真轻声“嗯”了下。

　　男人眼底一片柔软宠溺，喉结艰难动了动，说：“不分。”

　　他擦掉邱嘁嘁脸上的泪水，温声细语：“躺好，让医生给你做检查。”

　　邱岐山离开后，邱嘁嘁看着坐在病床边一言不发的贺之洲。
　　她伸手将他的大掌扯过来握在手心，软声道：“阿之，你跟我说说话。”

　　男人抬眸对上她的目光。

　　邱嘁嘁小声说，“你不说话我害怕。”

　　“怕什么？”
　　贺之洲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弧度，身体也往前挪了挪。

　　“怕你不要我。”她说。

　　她眼底还有水雾，病房里的灯光折射在她眼眸，好像数不清的钻石光斑，纯洁、高雅。

　　贺之洲眸色一顿，然后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

　　他脸颊深深埋在她右侧肩颈，“是我不好。”
　　我不应该让你到车后座躲着。

　　“对不起。”

　　他声音带着哭腔，滚烫的东西顺着她领口掉落在肌肤上。

　　“七七会不会怪我？”贺之洲小心翼翼捧着邱嘁嘁脸颊，嗓音低哑。

　　邱嘁嘁摇摇头，“我很庆幸受伤的不是你。”

　　女孩儿声音沙哑温吞，一字一句掉落在他心尖。
　　贺之洲喉咙哽咽的再说不出话。

　　除夕那天下午，拗不过邱嘁嘁，贺之洲派人办了出院手续。

　　在医院的这几天，天气一直不太好，断断续续下了四天的雪。
　　刚出住院部大门，再病房憋了一段时间的邱嘁嘁，外面放眼望去白花花一片，实在难掩兴奋。

　　来来往往不少的人踩在雪地里，积雪都淹没了人们的脚踝。

　　下一秒，贺之洲突然双手撑在膝盖上，半蹲在她面前。

　　邱嘁嘁：“干嘛？”

　　“上来，我背你。”
　　贺之洲回头笑看着她说。

　　“可是我也想踩雪。”

　　男人起身，替她拢了拢外套衣领，“先回家，晚上我带你玩雪。”

　　邱嘁嘁不禁攥紧袖口，“回哪个家？”

　　男人失笑，大掌在邱嘁嘁脸蛋上捏了下，“当然是御嘉园。”

　　“那你之前说，除夕带我回我家，还……”

　　“天气不好，不去了。”贺之洲眸底尽是温柔，“我们买的年货还在厨房。”

　　贺之洲背着邱嘁嘁上了车，然后两人一起开车回御嘉园。

　　那天他们一起去超市里买的东西全放在了厨房，购物袋都还没拆。

　　邱嘁嘁小跑过去，一手熟练地拆开包装，“贺之洲！咱们买的土豆都长芽了！”

　　贺之洲大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别跑太快。”

　　邱嘁嘁乖乖点头，“我自己有谱。”

　　“饿么？”他问。
　　邱嘁嘁摇头，“还不太饿，你呢？”

　　这几天在医院一直打吊瓶，感觉肚子里全是水。

　　贺之洲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那先准备上，炖肉的时候我们贴春联？”

　　“可以。”邱嘁嘁满眼笑意望着贺之洲。

　　贺之洲切菜的动作干脆利落，很难想象一个坐在办公室指点江山的人做菜会如此行云流水

　　很快他就把需要用到的食材全部切好放入碟中。
　　阿姨上午放在冰箱里的新鲜鱼也完美放入锅中清蒸。

　　邱嘁嘁单手托腮，瞧着贺之洲将鱼放入锅中，“为什么是清蒸？我想吃红烧。”

　　贺之洲无奈看了她一眼，“医生说了要吃清淡的。”

　　“来吧，贴春联。”

　　贺之洲做饭的间隙，邱嘁嘁就已经把购物袋里的春联全部拿出来，并整齐有序放在客厅的桌上。

　　“这些超小的可以贴在茶杯上，灯柜上，还有楼梯口的绿植上，这些中号的可以……”

　　“我记不住。”男人打断她，撒娇似的拿起春联揽着她的腰往楼梯间带，“今天你当领导。”

　　邱嘁嘁嘿嘿一笑，立马装腔作势的腔调就架了起来。
　　她趾高气昂朝桌角的无痕贴扬了扬下巴，“用那个贴。”

　　贴卧室门口的对联时，邱嘁嘁一脸严肃的捣乱。
　　贺之洲明明冲的很齐，邱嘁嘁一个劲儿说歪了，最后被人挤到墙角亲的喘不上气才不乱玩。

　　贺之洲看着怀里的人满面通红，低声威胁：“再捣乱就……”

　　“我想让你亲亲我。”

　　她眼底尽是坦诚，“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从医院回来到现在，你都没有亲我。”

　　男人无奈摇摇头，“那再亲一下，等下真的不可以再捣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