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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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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少女时代”的最后一次冲动结束,我留在北方,去了分数能够得上的最好的大学。
我本以为我和卜寒的故事就此接近尾声。
事实上,我们也确实从此断了联系。我用了一下午时间,删掉一千三百多条说说,几百张照片,和四篇日志。
关于他的、不关于他的,我都没有留。
不过,不关于他的说说只是极少数,毕竟,怎么说,他都占据了我五年。
不是五天,不是五个月,是五年。
再次深刻地想起这个人,是因为一场梦。
无缘无故的,我就做了一场梦,梦里我好像和卜寒“破镜重圆”了。
具体怎么圆得,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那种幸福美好的滋味,醒来后,我还躺床上回味了半天。
甚至连我家宝儿来叫我起床,都被我凶了一顿。用了一瓶罐头才哄好。
由于前几天,量子纠缠的信息推送太多,耳濡目染我也略懂了点其中奥妙。再加上这场梦,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我甚至列出了几个猜想,有一种是卜寒还惦记着我,所以经过一系列的“纠缠”,我被他影响,做了这个梦。
当然,不太可能。
最后我把这诡异的事,归因于老家公园里的那颗百年老榆树。
我曾经把关于卜寒的一切都埋在它下面,而百年老树,在那个充斥着各种“都市异闻”的小城市里,显然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于是,回老家过年的时候,我特意从紧凑的假期里,抽出一天时间,去了断我这段“孽缘”。
东北的雪是南方难以想象的大,像这种人迹罕至,树木丛生的公园,是没人扫雪的。
大多是等春天,雪自己慢慢化掉。
早有准备的我穿了一双过膝的长靴,不过林子里铺满亮晶晶的雪,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草地。
我只能跟着指示牌的大概方位,踉踉跄跄地在雪里跋涉,深的地方,雪几乎要没过靴子口。
应该是过了挺久,我终于走到了老榆树的边上。
十年了,它都没怎么变。也没更粗,也没更老。
站在树下,我拿着小铲,思考了半天,该从哪个方位下手。
当时我埋的地方是,右数第二十三块砖旁边的草地里。
但现在,别说砖了,树根都看不见了。
我把手里的铲子往前扔了扔,想试试那边雪有多深。
“铛”的一声,铲子平平地躺在了雪面上。
好嘛,表面的雪壳子冻得太结实,不用点力气,铲子都穿不透。
我正要拔脚去捡铲子,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我。
“赵九熙。”
而这一路上,都没见到有人的脚印。
靠。。。见了鬼了。
我惊讶地猛地向后看去。
卜寒穿着黄白色羽绒服,就站在不远处,踩在我“跋涉”出来的脚印里,裤腿沾满雪。
四目相对,我们两人谁都没说话。
最后,我率先发出了灵魂一问:“你怎么在这?”
是的,浪漫氛围不如满足我的好奇心重要。
而卜寒把羽绒服的帽子摘下来,用陈述的语气,把同样的话又抛回给我,“那你怎么在这。”
说完,他瞥了一眼旁边静悄悄躺着的铲子。
我想以他的聪明脑子,他大概知道了,我为什么在这。
不过我也灵机一动,或者说是脑子一抽,我说:“我回家过年。”
他似是微微皱了下眉,像是在思考,这周围有没有多建房子。
当然,答案是肯定没有。
随即,我听见卜寒问我:“好久不见了,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我摇了摇头,“春节假期,没有饭馆开业。”
他没听出我语气里的拒绝,还很耐心地补充道:“我知道有一家餐馆,春节也开业。”
我低下头,斟酌着该找个什么借口。
就说,我姑妈让我回家吃饭?
那他如果要跟我回家怎么办?
趁我发呆的时候,卜寒走了过来,猝不及防地(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抱住了我。
隔着冰冰凉的羽绒服,这个拥抱算不上有温度。
我下意识地想挣脱,没过脑子的话也脱口而出,我说:“卜寒,我不喜欢你了。我来这儿,只是因为我梦见你了。”
他没松开我,却也没抱得更紧,过了好半天,他才回答我:“赵九熙,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忘记过你。一刻都没有。”
感谢那天有太阳,不至于把我冻得头发昏,说出些“我也没忘记过你”之类的,自欺欺人的混话。
同样感谢科学家在物理领域的重大突破,以至于,我几乎是不经思考,风马牛不相及地回答他:“有什么不信的,量子纠缠都被证实了。”
然后,卜寒松开了我。
他静静地看着我,嘴唇颤动,肯定是要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口。
只是道:“走吧。雪地里冷,出去再说。”
(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是想纠正我量子纠缠的正确理解方式。不过他忍住了。我谢谢他。)
又是很久,我们俩才步履蹒跚地走出去,走到大马路边。
途中遇到难走的路,他还会扯一扯我的羽绒服,避免我摔倒。
开始,我很怕他力气太大,担心他把我斥巨资买的极寒羽绒服扯坏。
后来,我发现这样很省力,遂不再挣扎,任由他拎着。
到了那家“春节也不打烊”的面馆后,我眼疾手快地先付了钱。
当然,只付了我自己那份。
既然付了钱,我也没客气,大口吃起来。
卜寒点了一碗馄饨,不过他没怎么动,好长时间我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窗户投进来的光一样折射在我身上。
他也不说话。
等我准备擦嘴走人时,他才堪堪说了第一句话。
他问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彼时,我想到存折里的数字,和上海那个不大却很温馨的小屋。
我说:“挺好的。”
无论是世俗意义上的,还是精神层面上的,我都过得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他表情有一瞬凝滞。
我暗自把这种不自在的表现,归因于他心里不平衡。
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但这样想,我心里就平衡多了。
他又说,他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接,是不是换号了。
我说,没印象不记得了。
这次的不期而遇并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水花。
唯一的改变是,我的微信列表里多了一个人。
那人问我在老家住几天,什么时候回去,现在在哪里工作,以及有没有时间再见面。
我一边帮姑妈包饺子,一边用一只手打字,言简意赅地回答他——七天,初七,上海,以及没有。
然后,那个聊天框便沉了下去。
可我忘了,那天该挖的东西并没有挖出来,甚至...我还又搭进去了一个铲子。
我们的玄学一样的纠缠,没有结束。
大概是开春之后,那天我正式把大衣脱掉,换上风衣。
卜寒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来上海了。
两个小时后,他会正式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
降落在我生活的城市。
我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
但我去接他了。
*
穿着时兴的长风衣,头发微卷,鼻子上架着的不再是近视镜,变成了一副墨镜,嘴唇涂着精致的口红,手里一杯咖啡。
我看着玻璃门里倒映的影子,心想,当年小城市里走出的土丫头,如今也有了大都市丽人的模样。
所以,卜寒,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你来干嘛呢?
这个问题,在半小时后得到了答案。
“我们公司在上海的分公司刚起步,我是被派来的。”
中餐厅里,卜寒给我盛了一碗蛋花汤,座位旁边是他的超大行李箱。
我看着那个行李箱,心感不妙,被派过来的,那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走的。
这话我没接,低头喝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管别人的事,胜造七级浮屠。
不过,卜寒没把自己当外人,他直接问:“赵九熙,你认不认识租房中介?我需要租个房。”
这我要是再说不认识,就有点矫情了。
刚好,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就在上海当中介,我把微信推给他。
没想到,这人蹬鼻子上脸,竟然说自己初来乍到,交通不熟,让我陪他去看房。
这个理由真是....很难反驳。
正常情况下,租房中介给的第一间房都差强人意。
可这次因为同学关系,我陪卜寒去看的第一间单人公寓,他就欣然签了合同。
他签字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那熟悉的颜体落于纸面,我的心也跟着扑通一下。
我想起曾经,在市图书馆,学不进去的时候,我就偷偷在草稿纸上模仿他的字体。他看见后,还主动教我。其他字我都没记住,只有“卜寒”两个字,一横一竖,练过无数遍,形成了肌肉记忆。
甚至在高考作文里我还别有用心地引用了《卜算子咏梅》和“梅花香自苦寒来”,就为了把我平生写的最好的字,留在最重要的那张纸上。
中介把合同收走时,我还愣愣地看着桌面。
卜寒伸手在我眼底晃了晃。
抬起头,四目相对,我避开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