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与我无关的死亡事件》司鹿蕉

16、第十六章

　　从宋淼口中得到的消息，并没有让陈培风觉得云开雾散，反而让她心里的疑团多了起来。

　　知道林深应该暗恋过宋淼，也知道那时的宋淼真的不认识林深，但她还是有很多问题想不通。

　　陈培风现在尤其想知道的，是林深后来对宋淼又是什么心情。

　　他买下喜欢的女孩在意的东西，珍藏着多年前她丢掉的画册，甚至可能还凑巧给她指路过，带着她从黑黢黢的街巷走出来……

　　那么后来呢？他又是如何安放这位少年时代曾喜欢过的姑娘？

　　在店里重逢的时候，他又是何种心情？

　　那晚给她送外卖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陈培风知道，这些问题她将永远没有答案，但越是无法求证，就越要忍不住去想。

　　就这样，一边记挂着图南要辞职的事情，一边带着这些纷杂不堪的思绪，陈培风又一次去九中找了沈菲菲。

　　陈培风过去的时候，沈菲菲刚好在上课。

　　不过陈培风上次去的时候，意外遇见了周盼的一个熟人。

　　和那位老师打过招呼，知道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便让她进了学校。

　　陈培风去了上次去过的足球场看台，坐着等沈菲菲忙完。

　　她去的时候是下午，斜阳还有些余晖，把下面的足球场熨烫出一片温暖的青绿。

　　也许学校是最接近年轻人的一个地方，陈培风坐在这里，总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格外活泼。

　　沈菲菲来的时候，陈培风正在浅浅秋风里放空思绪，只觉得整个人都特别轻松自在。

　　看到陈培风，沈菲菲还是那样高兴，仿佛两个人是多年老友。

　　她看了看时间，干脆带着陈培风去了学校附近一家奶茶店。

　　奶茶店小而美，估计平时客户多是学生，陈培风和沈菲菲过去的时候，店里还没什么人，只有不知道是店员还是老板的一个中年阿姨，在柜台玩手机。

　　陈培风上高中的时候，门口也有一家类似的店，那是许多人一天当中快乐放松的地方。

　　她喜欢那家店，也喜欢这里。

　　沈菲菲很开心，一路和她分享刚刚课上学生的各种可爱事迹。

　　这倒是让不知道说些什么的陈培风稍感安心。

　　她这次过来，本就是心有所感，到了也觉得唐突，所以见到沈菲菲一时无话。

　　而沈菲菲把自己作为“新晋教师”的新鲜感受和陈培风说了好一通，还表示今晚自己要守着班级的晚自习。

　　“刚开始我还觉得挺新鲜，因为以前都是被老师守着上自习，现在居然轮到我守着别人了，所以特别激动。不过上了几次之后才发现，老师守自习课也不容易，尤其学生不听话的时候，好心累。想想以前真是对不起我的老师。”

　　沈菲菲一边吸溜珍珠奶茶，摇头晃脑道，“而且最搞笑的，是我以前的老师们大多数都还在学校上课，平时遇到真的好奇怪哦，明明我也是老师了，但在他们面前，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学生似的，不敢造次。”

　　沈菲菲说得心有余悸，看起来体会颇深，陈培风忍不住笑了。

　　然而说起晚自习的事，她又忍不住想起之前的怀疑。

　　想了想，陈培风还是试探着问，“之前我遇到你们一个高中校友，也是我大学同学，叫做宋淼，你认识吗？”

　　沈菲菲惊讶，想了想道，“好像是我们学姐吧，但我没见过，也不认识她。”

　　陈培风心想果然如此，毕竟沈菲菲考上九中那会儿，宋淼已经毕业了。

　　但她又听沈菲菲接着说，“不过哥哥应该认识，他们是同一届的。”

　　陈培风心下微动，连忙问，“哦？你哥哥和你提过她？”

　　或许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再次提到林深，沈菲菲脸上那种显而易见的哀伤消失了大半。

　　她歪着头认真想了一阵，犹豫道，“好像没有，我那时候应该是听高年级的人说过。”

　　陈培风有些失望，而想到宋淼，她不禁感叹，“前段时间我还和她见面了，她真的好漂亮，估计在这里念书的时候，有很多人喜欢她。”

　　沈菲菲闻言不禁有些好奇，“真的吗？有多漂亮？听你这么说，我也想看看。”

　　陈培风微微出神，梦游似地说，“很漂亮。”

　　沈菲菲变得兴奋起来，听陈培风说了一通宋淼的神仙风姿，突然道，“不知道那时候，哥哥是不是也喜欢过她。”

　　陈培风垂下眼，“这就不知道了。”

　　说完她看着托腮不知在想什么的沈菲菲，着意问，“怎么？你觉得你哥哥会喜欢宋淼这样的女孩子？”

　　沈菲菲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是瞎说八道。哥哥上高中的时候，我才上初中，他很多事我都不太懂，不过我知道，那时候他应该有个喜欢的女孩子。”

　　陈培风转动吸管，问，“怎么说？”

　　沈菲菲摸着奶茶杯子的边缘回忆，“记得有好几次，我都看到他在房间拿着什么东西发呆，那时候我还小，没怎么留意。现在想来，他那时的样子，是在想喜欢的人吧。”

　　“不过，让我确定这件事的，是有一次，大概是他高二的时候，有天晚自习时间，他没有请假，就这么没去学校，学校老师电话打到我爸那里，他还以为哥哥出了什么事。后来他自己回来了，我爸也没有问太多。我很好奇，觉得一直听话的哥哥竟然也逃学，就悄悄问他干嘛去了。”

　　陈培风骤然抓紧了吸管，却淡淡地顺势接话，“真的，他会和你说这些吗？”

　　沈菲菲轻轻一笑，“会说，哥哥是那种不会对着小孩就撒谎的人。我问他的时候，他当时的表情……很奇怪，看起来既开心，又不太开心。他和我说，他是去保护一个重要的人。那时候我不太明白哥哥在说什么，但后来才意识到，他可能是去和喜欢的女孩子约会了。”

　　说到这里，沈菲菲不禁笑出了声，“不过哥哥好像一直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不知道那时他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生。”

　　陈培风的呼吸乱了一瞬。

　　听了沈菲菲的话，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天，那个给宋淼指路的人出现在那里，并不是一个巧合。

　　如果那个人是林深的话，那么，他就绝不是碰巧出现。

　　根据宋淼的说法，那天她的漫画被她的父亲扔掉，随后她就被叫回家，接着她就和家里人吵架，然后离家出走。

　　林深那时既然能捡到她被丢掉的画册，那肯定也知道教室里发生的事。

　　所以，林深并不是碰巧出现，他知道宋淼被叫回家，后来应该还去了宋淼家楼下。

　　因为这样，他才能准确捕捉到宋淼从家里离开后的踪迹。

　　“去保护一个重要的人。”

　　陈培风不禁想到了一个画面：

　　少年林深担忧着自己喜欢的女孩，所以放学之后，就赶紧到了她家楼下，想看看她情况如何。

　　然后他发现，女孩竟然一个人悄悄出了门，并且在街头胡乱游逛。

　　他担心着女孩的安全，便一路默默跟随。

　　接着，他发现她迷路了，在她害怕不知所措的时候，出来给她指路。

　　女孩想拉着他的手，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只让女孩拉着他的衣袖，就这样带着她，在黑暗中走过一段长长的街道。

　　林深那时说得没错，他在保护一个对他而言，重要的人。

　　有种说不清的陌生情绪传递到陈培风的指尖，她拿着吸管的手忽然有些颤抖。

　　听着耳边沈菲菲还在好奇哥哥的青春往事，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这时，一批学生涌了进来，奶茶店顿时变得吵闹。

　　陈培风意识到，应该是放学了。

　　面对突然进来的学生，沈菲菲竟然有些慌张，原本瘫坐在椅子上的她正襟危坐起来，脸色也变得严肃。

　　看着沈菲菲的转变，陈培风纷乱的心绪松了一松，她有些忍俊不禁。

　　顾念待会儿要上晚自习的事，她提议去吃饭。

　　沈菲菲松了一口气，收拾东西和她快速离开了奶茶店。

　　两人在距离学校稍远的一家餐馆吃过饭，沈菲菲便回到学校为晚上的自习课做准备。

　　陈培风原本想回家，却在学校大门口徘徊了一阵后，又回到了之前的奶茶店。

　　看到陈培风回来，明显对她有印象的阿姨笑着打了个招呼。

　　陈培风也笑了笑，要了杯奶茶坐在之前的位置发呆。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变暗，学生们也走了，这里就她一个人，十分安静。

　　阿姨可能也无聊，玩了会儿手机，干脆凑过来和陈培风说话。

　　“刚刚听你们说，认识宋淼？”

　　阿姨突然出声，把陈培风从遥远的思绪中惊得回神。

　　陈培风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长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提这个，但还是老实答道，“嗯，是朋友。”

　　阿姨却像被打开了话匣子，竟然坐下来和陈培风说了很多。

　　陈培风这才知道，这位阿姨的女儿，和宋淼她们是一届的学生，当年宋淼还经常来这喝奶茶。

　　“天了也不知道别人家娃娃是咋个长的，那小姑娘水灵得哟，那会儿来我这里喝奶茶，简直都不想收她的钱，看起来又乖，成绩也好，哎呀哎呀……”

　　听着阿姨绘声绘色的描述，陈培风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但又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茫然。

　　注视过这样一个耀眼的女孩，林深真的可以忘记么？

　　那个傍晚，当他默默跟在宋淼身后，穿过大街小巷，当他被宋淼牵着衣袖，在黑暗中静静地行走……那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呢？